第三十四话: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何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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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京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除了远远地望他,什么也没做。
司徒频迦躲在牌坊后,羞涩又热切地注视着那两道背影。
白色长衫的公子一身潇洒,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仅缠了一块西域人的头巾做装饰;青衣的武官高大挺拔,步履沉稳,就是时常突然间停下来作势要痛揍身旁的那人。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一路下来那是嬉笑对怒骂,十分融洽。
&ldq;师兄……&rdq;她轻轻唤了一声,忽然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是那么仰慕他,敬佩他,总是能在人群中立刻找见他的影子。幼时的她与同辈的师兄弟姐妹们都不亲厚,他却不同,虽不是最优秀的,却是最勤奋的,最不是最年长的,却是最得人心的,即使比他大一两岁的师姐也总愿意听他的。小小的她总是在角落里望着这位比自己大了十岁的师兄,奢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然而奢望毕竟只是奢望,师兄最终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儿,而她仍旧是连剑谱都背不熟的小丫头,从未引起过他的注意。
偶尔也会安慰自己,剑法毕竟不是自己所长,自己对毒物的无师自通可谓天下无双,只是由于出身名门正派而不能对外声张,就连师父也不知道地偷偷地在炼制各种奇毒。但越是这般自我安慰,越发衬托出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光明磊落的剑客,一个却是暗下杀手的毒师,就像黑白不能互容一样,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未来。
前方二人丝毫未察觉到她的跟踪,司徒频迦于是走得更近了些,佯装在闲逛,偶尔停下来挑选一些饰物,耳朵却一刻也没放松偷听他们的交谈。
&ldq;是是是,韩大哥救命之恩,小弟愿以身相许以为报答。&rdq;
&ldq;放屁!谁是你大哥,谁要你以身相许!&rdq;
&ldq;那你究竟要我怎么称呼你才满意?韩大人你嫌疏远,韩大哥你又嫌恶心,那不成韩少爷?韩大仙?&rdq;
&ldq;你给我闭嘴!&rdq;
司徒频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难道自己追逐了七年的,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泡影,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然……
正当她失神地忘了隐藏自己的视线,那白衣公子已然半转过头,也不知是否瞥见了她,忽然抓住青衣武官的手腕,飞快地低声说了句什么,二人一同闪进了街边的茶楼。
泛上心头的苦涩,怎么也冲不化,浇不散。
有关神秘信函的疑问很快便有了解答,一支绑了字条的短箭擦着淬思的后脑勺钉进了掬月斋正对大门的佛龛。
鹦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仗吓得扑翅膀乱叫,就连淬思也惊魂未定——须知,她的动作已经快得连韩如诩那样的御前侍卫都躲不开,究竟有谁还能比她更快。而卫檀衣已经将短箭拔了出来,悠悠展开其上的字条。
&ldq;华严坊天措阁地字一号。过时不候。&rdq;低声念了一遍,卫檀衣脸上显出许久未见的阴森。淬思摸着自己的脑袋:&ldq;是战书?&rdq;
他一点头:&ldq;看样子确如我所料。不过这人倒也大胆,敢向我下战书的,不是举世无双的高手,那必定是不自量力的毛贼。你说,他是哪一个?&rdq;
淬思嘻嘻笑:&ldq;自然是高手,否则这店还不给毛贼砸了百八千次。&rdq;

&ldq;我也希望来的是高手,那么事后才不会亏。&rdq;
吩咐淬思守在店里,严防一切可疑人物靠近,卫檀衣揣着信和字条,朝城西南的华严坊而去。
天措阁在京城也算十分有名,老板娘是疆外胡姬,长相妖艳美丽,也时常与客人们一起喝酒,说是风情酒楼也不为过。
由于不沾酒,卫檀衣绝少涉足酒楼,仅有几次也是与人作陪,自己鲜少动筷子,也总是吃不饱,自然不喜欢。如今不得不踏进来,扑鼻的酒味还是让他下意识就皱了眉。
&ldq;年轻的公子,这边请。&rdq;店中端酒上菜的也无一例外是胡姬美人,见他进门来,便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土话上前来招呼。
卫檀衣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热情的手,只说:&ldq;地字一号,我来找人。&rdq;
胡姬便不纠缠,领着他来到房间门外。
门开的一瞬间,卫檀衣仍在为下战书之人的身份疑惑,究竟是谁在憎恨自己,又把谁误认为了自己最重视的人,但当门开人现时,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眼前出现的少女约摸二八,脸上青涩未褪,眼神却极为凌厉,她一身劲装腰间佩剑,显然是江湖儿女——这么一来,与自己认识的可能性就被完全消除了,起初还怀疑过是那个任性的丫头现身了,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ldq;你不打算请我坐下?&rdq;关上了门,卫檀衣故作轻松地微笑。
少女冷冷望他一眼:&ldq;你是来喝茶的么。&rdq;
看来不是高手,而是狂人啊。卫檀衣心里有些遗憾,不过还是从善如流道:&ldq;那就站着说吧。姑娘请我来,目的何在?&rdq;
&ldq;我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你死,&rdq;少女说得不慌不忙,指了指桌上的一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铜樽,&ldq;知道这是什么吗?&rdq;
&ldq;不知道。&rdq;笑话,连这都看不出来,他还做什么京城第一古玩鉴定家。不过为了让她把话说下去,卫檀衣只在心里阴笑,表面依旧风平浪静。
&ldq;这是饮鸩觞,任何盛装在其中的液体都会变成剧毒,喝下去以后无人能解。&rdq;
饮鸩觞。卫檀衣眯眼一笑,果然不错,这饮鸩觞可是西靖的名物,围绕它还曾发生过一场宫廷政变,西靖几乎就要覆灭,最终解铃还靠系铃人,平息动乱的也是这一只看似简陋的饮鸩觞。
少女见他盯着铜樽微笑,一时不快:&ldq;你不害怕?&rdq;
卫檀衣扬眉:&ldq;害怕?当然不,卫某是生意人,只要不违背大济律法,什么古玩我都收。&rdq;
&ldq;谁说我要把饮鸩觞卖给你了!&rdq;少女眉头倒竖,&ldq;你不识字吗,信上写的,难道你看不懂?&rdq;
&ldq;虽然拆开每个字都识得,可拼凑在一块儿……&rdq;那还真不懂,于是一拱手,&ldq;还请姑娘不吝赐教。&rdq;
卫檀衣绕弯子的行径惹恼了劲装少女,只见她先是两眼冒火,接着努力平息,最后眼露冷色。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激就怒,和某人还真是相像……&ldq;嗯?&rdq;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卫檀衣笑不出来了。
&ldq;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人,现在在我手里,并且中了只有我才能解的剧毒。&rdq;
少女端起酒壶,缓缓向樽中注酒:&ldq;喝了它,我就放过他。&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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