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话:终夜长开眼,报答前生未展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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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久澈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就在偌大的寝宫的某个角落里。
他说他十三年来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总是或远或近在某个地方守卫着自己,有时候有刺客接近,还为被侍卫发现就先死在了他的手下,更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被下了毒的茶或酒。
自己之所以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多半是因为有他在暗处保护,一想到这一点,心就变得非常矛盾。
&ldq;非陌,非陌……&rdq;
究竟该拿他怎么办,他的存在令自己安心也忧心。出身鬼怒卫的他尽管一向忠心耿耿,终究还是叔父的人,也许未来的某个时候,他就会将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先帝去世后,蔺久澈以七岁之身登基称帝,手握大权的叔父宏王受封摄政王,将会一直辅佐他直到他能够独立担当治理天下的重任。诏令的颁布仿佛还在昨天,自己恍然已二十岁,应当亲政的年纪,却仍旧在宏王的控制之下,做着名副其实的傀儡。
就在不久前,满足了淫【好吧】欲的宏王餍足地离去,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地讨好了他,短时间内他不会再被怀疑。愿望达成的满足之外,全身的酸痛却难以忽视。
身为皇帝,却是摄政王的床奴,这种话传扬出去真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但偏偏是这样的事实,早已为满朝文武所知,因而即使杀了叔父,要想独揽大权也是非常困难的。
在宽大凌乱的龙床上微微翻了个身,一条腿立刻不争气地开始抽筋,疼得他差点咬舌自尽。一动不动地忍耐了半天,腿没有半分缓解的征兆,犹豫了又犹豫,蔺久澈还是清了清嗓子,出声唤:&ldq;非陌。&rdq;
立刻就有影子投在了帐子上:&ldq;皇上有何吩咐?&rdq;
分明就在附近,却从不能体察到自己的无可奈何,蔺久澈对此简直恨得牙痒。
&ldq;揉腿。&rdq;
&ldq;是。&rdq;
看,真是听话得无可救药,但若是这听话的背后,其实是对一道&ldq;服从他的一切要求&rdq;的命令的忠诚呢?
倘若是如此,叫自己情何以堪。
仲春,风和日丽,京城里迎来久违的晴爽,家家户户都将被褥衣物搬到院里或是当阳的窗口晾晒,一条街放眼望去,挂满了各色被单,倒是相当有趣的景色。
淬思早已受够了全身阴湿的雨季,天一放晴便在不肯待在店里,总要寻个理由出门去走动,卫檀衣干脆将赠送春礼的任务交给了她,反正他现在被打上了太子心腹的烙印,轻易到别的老主顾家里去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午后,淬思正兴高采烈地往回赶。早些时候她代卫檀衣拜访了大理寺卿明步经,送了些茶叶过去,碰巧明步经老家给他捎来些腌梅子,也就礼尚往来地给她装了一罐。一想到腌梅子的味道,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愉快,一个大意之下竟没留意上方。
&ldq;姑娘小心!&rdq;
头顶上的太阳忽然没了,劈头盖下来的是一床略有霉味的被褥,身后似乎还有一双手试图推开自己,不过由于慢了一步,两人都被压在了被褥下,那人的手还很不恰当地在她身上揩了一把,尽管不是存心的。
路过的人赶忙帮他们把被褥给掀了,主人也赶忙下楼来连声道歉,邀请他们上座赔礼道歉。
&ldq;不必了,谁都有失手的时候。&rdq;淬思不想耽搁,而且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妇人却道:&ldq;姑娘的发髻给压坏了,还是跟我到楼上坐一会儿,我给你重新梳一个吧。这位公子也请到家里小坐,喝口水解解渴,刚才实在对不住二位。&rdq;
淬思一摸发髻,果然是变了形,只得答应下来。妇人听她答应,便拉着她往屋里走,又叫自己儿子招呼那低头不语的年轻公子。
&ldq;姑娘这头青丝得羡慕死多少人呀,瞧这又顺又滑的,真漂亮极了。&rdq;小楼上,妇人托着她的长发爱不释手。

可不是羡煞旁人么,早已没了自己本来的肉体,这具白纸的身躯出自卫檀衣的手,如何能不好看。淬思稍微有些落寞地想。
重新梳好发髻下楼来,刚才出手相救的年轻公子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放桌边,似乎是对主人家的盛情很是吃不消。
&ldq;方才多谢公子搭救,淬思这厢谢过。&rdq;不知他逗留的原因,淬思便首先上前道谢。
那年轻公子赶忙起身对她鞠躬:&ldq;哪里哪里,刚才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见怪。&rdq;
淬思见他规规矩矩的,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她,心想这真是遇上个本分人了,便忍不住要逗一逗他:&ldq;公子说的哪里话,小女子哪里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承了公子的恩情,还不成要反咬一口么?&rdq;
&ldq;不不不,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rdq;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出他整张脸都红了,模样甚是好笑。
&ldq;罢了罢了,我这就要回去了,这位公子,后会有期。&rdq;
和主人家道了别,淬思抱上罐子继续往回走,只不过有趣的是,背后总有个人远远地跟着,走了两三条街后才不见。&ldq;这年头,呆也是装出来的么?&rdq;她失笑,摇摇头小跑着进了店门。
&ldq;武林大会?&rdq;
每日交班后到掬月斋来混茶喝几乎已经成了韩如诩的每日功课,尽管也曾想过这么多名贵茶叶早就将那鹦鹉那干果的本喝回来了,但只要主人不下逐客令,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每天享受这么几杯茶。
卫檀衣淡然地端起自己的茶杯:&ldq;我对这些争名夺利的俗事一概没有兴趣。&rdq;
&ldq;就你清高!&rdq;韩如诩没好气地又抓了一块桃片糕,&ldq;那你成天忙着赚钱就不是俗事了?再怎么看不起人也给我适可而止。&rdq;
&ldq;营生乃安分守己之道,较之为了虚名而你争我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破坏武学精髓,难道不值得赞扬么?&rdq;
炉边的淬思附和道:&ldq;若单纯是切磋技艺,又何必弄出个武林盟主的名号,要大家抢破头呢?分明是用心险恶,想要挑起江湖上各路高手之间的仇恨。&rdq;
真是对牛弹琴!韩如诩把桃片糕嚼得好像有仇似的。
&ldq;不过说到武林大会,韩大人师门应该也会派人前去吧?&rdq;卫檀衣好像后知后觉般缓缓问,&ldq;自知堂身为江湖白道第一大派,拿不到第一的话也太丢人了吧?&rdq;
韩如诩白他一眼:&ldq;这是两回事,自知堂虽然能人辈出,但没有一个恃强凌弱,更不屑于在这样的较量中争第一。&rdq;
&ldq;怕是因为拿不到第一才这么说的吧?&rdq;淬思坏笑着反问。
韩如诩哑口无言。的确历届武林大会中,自知堂的弟子没有哪一回决胜三甲,无一例外地中途被淘汰出局,确实是与盟主之位无缘——即便如此,有辱师门的话也是他说不出口的。
见那二人又沉浸于各自的茶碗之中,韩如诩咳了一声,语气不大高兴地说:&ldq;你还记得上次那个长明灯灯匠的话吗,他提到一个叫披香夫人的人,同门一位师兄写了信来,说是要去见识一下这位美人。我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就觉得眼皮跳,会不会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rdq;
卫檀衣悠悠一点头:&ldq;我看也是。&rdq;
&ldq;是什么?&rdq;
&ldq;让韩大人如此挂心的,必定是绝代佳人,桃花虽美,却能杀人,韩大人还是自祈多福吧。&rdq;
&ldq;你这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rdq;
——
原诗:《遣悲怀三首其三》,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因为前段时间的章节太骨感,所以这一章特意加浓~~~以表示对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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