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天尽头,知何处有香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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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清早,永宁坊就挤得水泄不通,老远看见人流涌向那家总给自己带来晦气的店,韩如诩心里就老大不高兴。
&ldq;该死的家伙,都不能叫人清静会儿,总得惹出些事儿来。&rdq;他嘴里小声地骂道。
公主陵惊现天望城外,与之相随的却是九条人命,案子悬而未决,幸而韩如诩找到了燕王宋鄂府上失窃的倒净瓶玉观音,总算也是将功补过——尽管旁人并不知晓他做过什么亏心事,尽管他也在背后咬牙切齿悔恨自己用真品去换赝品愚蠢至极。
&ldq;怎么回事?&rdq;韩如诩不爱挤到人群里去,便问探明情况回来的人。
&ldq;回大人,都说是要买一幅画,具体的没能打听出来。&rdq;那名侍卫脸上多了一道划痕,皂靴上也有不少脚印,看来是费了些功夫才从人群中活着出来了。
韩如诩皱眉:&ldq;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rdq;大步走向人群。
这靠近了才知道,人群完全不是凭借功夫好或者力气大就能分开的,韩如诩绕来绕去逮不着空子,就想硬闯,结果被人毫不留情地顶了出来,胳膊肘撞在胸口上闷响一声,疼得他差点骂祖宗。
&ldq;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这儿凑热闹!&rdq;撞了他的人不但不道歉,还语气轻蔑地回头讽刺。韩如诩只觉得血液一下子全涌向大脑,就差上去将那人痛扁一顿,忽然被人扳住了肩膀。&ldq;放手!&rdq;他想也没想翻手一记手刀。
身后那人也不避闪,一扬手轻松扣住他脉门。韩如诩大惊,想他师承自知堂,至今遇到的高手中称得上对手的不过寥寥数人,这头戴斗笠面遮黑纱的却人是谁,能如此轻易地看破自己的招式。
&ldq;韩大人不嫌那些人一股子汗臭味儿么?&rdq;制住他的人没有隐瞒的意思,出声便泄露了自己身份。
&ldq;卫……你不在店里,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rdq;继上回在武公山见到他一身妖艳的红色以来,这是第二次见他不着白衣,寻常人无法做到这般讲究衣服颜色各异也到正常,放到卫檀衣这不能以常理分说的人身上,不着白衣倒显得奇怪了。
卫檀衣头一偏:&ldq;随我来。&rdq;竟这么好似牵手一般将他拖进了隔壁的木匠铺。
木匠与卫檀衣似是熟稔,见他进门来便笑着放下手里的刨子,领他们到院子里去。卫檀衣摘了黑纱斗笠,却没松开韩如诩的手腕,就这么走到小院的墙下:&ldq;韩大人轻功想必不俗,可别摔了。&rdq;
&ldq;什么……喂!&rdq;韩如诩尚未搞懂他有何目的,就觉得手臂被向上一拽,顿时慌了手脚,只来得及迅速提一口气,这才没被他拽掉一条胳膊。
木匠家是一堵墙壁,隔壁的掬月斋却有两间侧厢,韩如诩忘了这一茬,才刚松口气准备落地,整个人就顺着瓦檐滑了下去。这时卫檀衣倒是松了手——也不是故意瞧他出丑,只是再不放手就连他也得一块儿滚落到院子里去了。
韩如诩再一次摔进了泉水中,免于重伤,不过卫檀衣落地后一脸诡笑地提醒他,之前有说过再有落水就要付水钱,所以欠条得再写一次。
&ldq;你分明是故意的!&rdq;韩如诩全身湿透,恶狠狠地吼道。上次的一千两银子替燕王买了真品玉观音,他至今还未出恶气,怎能又由着他漫天要价。

&ldq;好说,韩大人要是舍不得银子,我叫人把泉水抬到韩大人府上,韩大人自个儿喝了就是,挑夫的钱我来出。&rdq;卫檀衣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开出的条件却让韩如诩更加光火。
店门外的吵闹声越发激烈,都传到院子里来了,淬思也匆匆进来,见到他们二人并未感到惊奇,只问该如何处理。&ldq;不去理会便是。&rdq;卫檀衣轻描淡写道,忽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向韩如诩,&ldq;韩大人不若替我遣散门外那群人,若是解了围,这水钱便省了。&rdq;
韩如诩正为自己一身湿漉漉恼火,没好气地吼道:&ldq;谁管你死活!&rdq;
卫檀衣了然:&ldq;嗯,那便不去理会,欠条上要再填三十两。&rdq;
一听这数字,早已入不敷出的韩如诩立刻泄气地耷拉下脑袋:&ldq;外面那些究竟是做什么的?&rdq;
淬思笑吟吟地抢先答道:&ldq;都是来求主人卖画的。&rdq;
&ldq;怎样的画?&rdq;再是名贵的画,众口难调,也不可能引得如此多的人争相购买。
&ldq;韩大人自己来看看便知。&rdq;卫檀衣说完,径自朝房间走去。
韩如诩望着他开门,忽然想到一个至今未曾注意的问题——这掬月斋中仅有一间卧房,那淬思又在何处歇息?
&ldq;看,那便是外头的人争着要买的画轴。&rdq;
顺着店主的手指望去,墙上果真挂着一副画轴。韩如诩靠近了,看出画上不过是一名女子坐在嶙峋的石块上,身后一树白梅,摇落些许花瓣撒在那女子肩头和裙摆上。
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ldq;又是哪朝名家大作?&rdq;
卫檀衣笑着摇头:&ldq;非也,此人刚过世不久。&rdq;
刚过世不久的人的画作怎会如此抢手,韩如诩困惑地将画又仔细看了几遍,题诗和印章都没有放过,却还是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ldq;韩大人想不到这会是何人所做么?&rdq;
&ldq;确实想不到。近日并未听闻有不得了的人辞世。&rdq;
再看画上的女子,似乎也不曾见过,究竟是何缘故……
卫檀衣递了一块干净的白布过去:&ldq;虽说过世不久,毕竟也是你我出生以前的事了,不怪韩大人全然不知。&rdq;
&ldq;那究竟为何人所作?&rdq;韩如诩下意识接过了白布,擦到头上才醒悟过来这是用过的东西,尴尬得用也不是还也不是,听他说话便接了下去。
掬月斋主似是没注意到他的尴尬,凝视着画上的仕女,许久后,叹道:&ldq;此乃先帝遗墨。&rdq;
雪住云霁初晴。
栖芳小园中,水红色衣裙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双手捧着手炉,不时抬头小心地四下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果真,不一会儿就见一名婢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抚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ldq;死丫头,作什么呢,还不快说。&rdq;用词虽霸道,怎奈声音细细语调柔柔,叫人怎么也害怕不起来,那婢女笑着深吸了一口气,道:&ldq;奴婢恭喜小姐了!&rdq;
女子顿时喜上眉梢:&ldq;爹爹同意了?&rdq;
婢女这时才显出惆怅之色:&ldq;奴婢刚去见了戴公子,他说老爷允许他每天到府上来为小姐画像,至于婚事……戴公子似乎没有对老爷提起。&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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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葬花吟》,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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