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古刹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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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朝,世称万邦天国
万朝文帝九年,国泰民安,繁花似锦,一切似乎都是太平盛世的平常景象……
响帮,万朝之中名震天下的第二大“帮会”,帮会弟子二十余万,帮主姓李名金鼎,江湖人称“鼎爷”。
这一日,响帮执法堂内,烛火通亮,锦幌从动,护法威严,满目一派萧杀……
李金鼎和响帮的三位护法长老正神情肃穆地端坐于法堂之前,显然,他们在等待什么……
少许,一护法上前说道:“鼎爷,人都齐了。”
“嗯,把他带上来!”
一阵铁链响动,两彪形大汉拖着一遍体鳞伤、满身酒气的男子扔在了李金鼎的面前。
“给他把手镣打开。”
“是。”
“皇甫川,当着三位执法长老的面,你自己说,服不服?”
两脚被铐、酒意全无的男子俯撑在地上大声说道:“鼎爷、三位长老,我皇甫川遭奸人陷害,我不服!”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鼎爷,我皇甫川跟你出生入死二十多年,看着响帮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什么江湖风浪我没见过?我皇甫川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
“可铁证如山!”
“你也信?”
“亲眼目睹,不得不信!”
“那我无法可说!”
“皇甫川,你可知照帮规自己该受何种处罚?”
“私吞黄金千两,此乃死罪,照帮规第五条,该挖心焚尸。”
“嗯,既然你明知故犯,就不要怪我无情!”
“鼎爷,我死不足惜,但响帮遭奸人觊觎,危在旦夕!”
“休得胡言乱语!皇甫川,念你对本帮屡有建功,你有何请求?”
“别无他求,唯有我儿放心不下!”
“你放心去吧,皇甫玉我自会尽心照管。”
“鼎爷,请让玉儿远离这是非之地!”
“好,我答应你。”
“谢了!”
说完,血淋淋的皇甫川突地撑起,两张血手把本已破烂不堪的上衣用力一扯,旋即用右掌猛拍着覆满条条血痕的胸脯大声暴喝道:“来,动手吧,痛快一点!哼哼……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狗贼,有种就跟老子站出来!有本事就跟我皇甫川明刀明枪来大战三百回合!不要他娘的躲在背后暗箭伤人!你们这些杂碎,我皇甫川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见状,鼎爷转过身挥了挥手异常苦涩地说:“行刑吧,给他个痛快!”
扑哧——叭唧——
寒光闪处,血溅三尺,一颗还在兀自跳动心滑落了下来,胸前一个碗口大窟窿的皇甫川当即口喷鲜血,两腿一蹬,随后仰天大叫道,“小兰!我来陪你啦——”,旋即整个人往后一仰便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片刻,皇甫川已无生息,只不过他的两眼睁得圆圆的,颇为吓人。
鼎爷噙着泪水缓步走近半蹲着轻轻抚上了皇甫川的眼睛,随后他看着皇甫川的尸身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阿川,我知你死不瞑目,可你应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响帮作为江湖第四大帮派,二十余万帮会弟子,我不得不杀你,以儆效尤!阿川,你若地下有灵,我的痛苦,你可知晓啊!”
“鼎爷,皇甫川的尸身如何处置?”
“照帮规。”
“是。”……
明月府地处湖州,乃万朝第五大府,而秀城则是明月府的府城,也是当今江湖第四大帮派“响帮”的发源之地。
秀城正如其名,八方围城,十里长街,人口百万,的确热闹非凡,秀色无边。
秀城正北三十余里,有大山横亘,其山势险峻,绵延不绝,将北来寒风系数挡下,这才使得秀城四季如春,时时莺歌燕舞,处处鸟语花香。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正因为秀城的水土养人,秀城的男子大都生得眉清目秀、俊逸潇洒;而女子则更是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秀城亦由此成了世所公认的男欢女爱、情意缠绵的“情爱胜地”,当然,常来秀城寻花问柳、一饱肉欲的好色之徒也有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里面有以糟蹋良家妇女而后快的“大盗”,甚至还不乏专门从事“采阳滋阴,纳精补水”之勾当的色女。
饱暖思淫欲……
万朝从开国到文帝九年已整整八十七载,历经三代皇帝,从最初的百废待兴,到如今的歌舞升平,纵欲之事已全然放开,场所遍地皆是,而响帮就是万朝举国之中响当当的、仅次于“红粉阁”的第二大“帮会”。
响帮仅在秀城就开有大大小小的妓院和欲馆共计三十三家,控制靠出卖色相、皮肉吃饭的男女多达二千三百之众,一年所得收入折合白银竟然高达四百万两,仅此可见,响帮财富之多、规模之大、势力之强……常人实难估量。
秀城正北绵延不绝的大山叫云雾山,因其一年四季之中多半是云遮雾绕而得名,山的东头是最高峰,叫瞰月峰。
瞰月峰,高耸入云,峻峭挺拔,人迹罕至,是一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净幽深之地。威名远播、人称鼎爷的响帮帮主李金鼎就是从瞰月峰下的“李家坳”闯荡出来的重量级江湖“大佬”。
瞰月峰顶有一古刹,名曰“无我寺”,从开寺至今已有五百多年。四年前,无我寺突遭雷电劈中引发大火,本就不大的寺院被焚烧殆尽,所幸十一名僧侣逃出火海,安然无恙……尔后,经住持方丈“若水僧”亲自下山,找响帮李金鼎的老母募得善款五百两黄金,无我寺才得以原址重建,续修佛事。
可以说,无我寺还欠着李金鼎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一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一队轻骑从秀城北门鱼贯而出,领头的是响帮“融春堂”堂主白叶秋。
白叶秋,江湖号称“白侠”,他与惨遭挖心焚尸的响帮“玉春堂”堂主皇甫川可谓是李金鼎的左膀右臂,在响帮的十大堂主里面,也是他俩的交情最为深厚。
这白叶秋使得一手好剑,其祖传绝技“狂风残影十八剑”乃江湖人所共知的剑法绝学,虽然只有简简单单十八招,但其攻击力有如狂风扫落叶,招招变幻莫测,凌厉无比,杀人夺命就在风起风落之间。
正如此,江湖这才有了“愿见鬼来阴风起,只愁白侠十八剑”的说法。
这队轻骑除了白叶秋骑的是赫赫有名、产自万朝西南边陲的“雪龙马”之外,其余五骑都是来自万朝北方邻邦斯厥国的“油黄马”。
六匹轻骑从北门出来之后,径直往东而去,行进速度也渐渐快了不少……
轻骑之中,紧随白叶秋的是他的贴身丫环“茉莉花”,而“茉莉花”的身前赫然坐着一位约莫六岁左右的男童。乍一看,这男童虽是一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可细瞅之下,却有一股超凡脱俗的稚气,而他眉目之间,又隐隐含有淡淡的愁思。
这孩童正是皇甫川的独子皇甫玉,前些天才满六岁。
别看皇甫玉是个六岁的幼童,可他仅仅三岁的时候,在他母亲孟小兰的细心调教下就已识得三千多字,而且小小年纪还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到现在已是饱读诗书,颇具文采,在响帮是出了名的“文曲星”一个。
响帮虽是大名鼎鼎的“之帮”,可皇甫川却用情专一,响帮象他这样级别的堂主,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唯独他皇甫川只娶了貌美如花的秀城“第一才女”孟小兰为妻,两人情投意合,相亲相爱,男主外,女主内,小日子倒也过得甜甜蜜蜜、开开心心。只不过孟小兰的父母信仰神佛,从小耳濡目染的孟小兰深受“熏陶”,对神佛深信不疑,连皇甫川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皇甫玉出生的那天,皇甫川正好坐上了响帮“玉春堂”的头把交椅。
是日,皇甫川双喜临门,大宴宾客……喜庆之余,醉醺醺的李金鼎居然越俎代庖,给皇甫川的宝贝儿子取了一个单名“玉”字。

李金鼎的意思无外乎是说,“这小子是咱响帮玉春堂堂主的儿子”,而皇甫川、孟小兰虽然不想自己儿子的名字跟响帮的生意有什么瓜葛,但也不好当面拂了李金鼎的一番好意,再加上单名一个“玉”字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于是就顺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皇甫玉的这个名字还是李金鼎给起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皇甫玉四岁那年,他母亲孟小兰前往修葺一新的无我寺烧香还原,据说,下山途中,不慎跌下山崖,香消命陨了。
可奇怪的是,他父亲跑去无我寺追问,却毫无结果;响帮也派出几百号人马,在瞰月峰下下、里里外外搜寻了三天三夜,都未能发现孟小兰的丝毫遗迹……坊间传说,孟小兰虔诚信佛,已然被佛带到极乐世界去了。
皇甫玉一袭短小青衫,紧紧贴在茉莉花的身前,油黄马追着雪龙马越跑越快,皇甫玉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
茉莉花是成熟的女人,她的体温、体香、体感,对小小的皇甫玉来说,无非是脑海深处母亲那温暖怀抱的模糊记忆。
只记得四岁之前,自己是那样的快乐无比,可突然有一天,这种快乐竟嘎然而止了……这之后,再也没有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嬉戏过,剩下的只有父亲的痛苦、酗酒和自己的惶恐不安,每天只是在读书习文时才有得一时半会的愉悦和平静……而今天,随着马儿的驰骋,自己与身后的茉莉姐姐越贴越紧,那种快乐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又涌上了心头。
“嘻嘻……嘿嘿……”
疾驰中,皇甫玉笑了,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听到笑声,白叶秋回头望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暗自叹道:“小玉这孩子,命苦啊——”
站在瞰月峰脚向上仰望,眼力好的人,最多也只能看到云雾缭绕的半山腰,而要从山脚沿着数百年来无我寺僧侣开挖修整出来的盘山小道徒步登顶,寻常人至少需要九个时辰,而一般的江湖武者也要耗时一两个时辰,只有那些轻功了得的绝顶高手,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抵达。
现在,白叶秋等一干人马就来到了这瞰月峰脚下。
皇甫玉仰头望了望瞰月峰,随后看着雪龙马上的白叶秋细声问道:“白叔,咱们要上山吗?”
“是的,鼎爷不是给你讲过吗,你父亲因紧急要务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你父亲临走前把你托付给鼎爷,一定要他送你到这瞰月峰上的无我寺来。他说无我寺清静无比,空气又好,更利于你的成长,这不,鼎爷就安排我送你上山。怎么,小玉,鼎爷的话你都忘了吗?”
皇甫玉经白叶秋这么一说,脸都红了,他急忙大声辩道:“我才没忘呢!我只是不晓得这里就是瞰月峰,人家只是问问而已嘛!我父亲说过,鼎爷一直都很疼我,鼎爷的话,我是不会忘记的!”
白叶秋、茉莉花等人看到皇甫玉稚嫩可爱的模样,想到这孩子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而从今往后,这样一个小孩就要与高山为邻,与大树为伴,过着清清淡淡、无人嘘寒问暖的日子,都禁不住心底一酸摇起头来。
“白叔、茉莉姐姐……你们怎么啦?”
皇甫玉虽说年幼,可他天资聪颖,他一下就感觉到了面前几个大人情绪上的变化。
“没、没什么!”
茉莉花赶紧扶着皇甫玉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说:“山里吹来的风好冷啊!小玉,你冷不冷?”
“我一点儿都不冷。”
“小孩的有三盆火嘛——”
白叶秋半开着玩笑跃下马来很干脆地说:“小玉,你和茉莉姐姐骑我的雪龙马上山,油黄马你们都给我寄养到李家坳的农户家去,完了,咱们出发。”
“是。”
茉莉花几人应声而答。
修葺一新的无我寺坐落在瞰月峰顶的中央,四周被参天大树环抱,山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伴随山林深处间或传来的悠悠鸠鸣,无我寺的幽静,完全不含一丁点世俗的浮尘。
“方丈,他们到了——”
“阿弥陀佛——”
无我寺住持方丈若水僧领着另外两位寺院高僧清恒法师、清一法师来到了寺院门前。
嘚哒嘚哒……
雪龙马托着皇甫玉和茉莉花爬到瞰月峰顶,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它的蹄声依然强劲有力。
走在雪龙马前面的白叶秋也是一身轻松,他快步走到若水僧跟前双手合十躬身说道:“怎敢有劳诸位大师亲候,罪过,罪过!”
若水僧已有一百二十三岁高龄,可他精神矍铄,面相红润,看上去也就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而已。
慈眉善目的若水僧一脸平静地说:“白侠,说笑了,诸位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阿弥陀佛——”
“哪里哪里,我等凡人能够见上若水大师一面,已属三生有幸,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白叶秋到底是个老江湖,在一百二十多岁的长者面前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一点都不含糊。
“白侠,皇甫玉是——”
若水僧大智若愚,心如止水,他对心绪的掌控完全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他的言行举止当然不会受到其它事物的影响。
“哦——大师,这就是皇甫玉,咱们都叫他小玉!”
白叶秋转过身把刚从雪龙马下来的皇甫玉牵到了若水僧面前。
若水僧看着皇甫玉缓缓说道:“小玉还真与他母亲有几分相像,看来,这孩子与佛有缘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闻言,白叶秋心中暗想,这若水僧的修行确已达到莫测高深的地步,据自己所知,若水僧应该只是在皇甫玉母亲出事的那天见过她一面,因为那次皇甫川找自己借雪龙马给孟小兰上山,雪龙马正好体有不适而未能如愿,又加上李金鼎的“乌尊马”其他人都驾驭不了,后来就听说孟小兰为了以示虔诚竟是自己徒步上山的……对,若水僧肯定就是那一次见过孟小兰一面!可今天,他一见到皇甫玉就毫无迟疑地说他们母子有几分相像,一百二十多岁的人,居然还拥有这种入丝入微的记忆,真是匪夷所思!这若水僧到底还是不是凡人?也不知他会不会武功?如果会,那他的功夫绝非我辈能望其项背!要是能跟他学几招就好了……白叶秋竟陷入了沉思。
“白叔!白叔!你没事吧?”
皇甫玉顿感不对,便扯着白叶秋的手喊了起来。
“哦——没事,没事。”
白叶秋一愣赶紧掉转头对茉莉花说道:“茉莉,你去把雪龙马拴上,看这情形,咱们今天要吃过若水大师的素菜全席才能够下山。”
皇甫玉方才的举动,若水僧看在眼里,内心也在暗自思量,小玉这孩子骨骼清奇,颇不一般,小小年纪,居然有一种察言观色的灵动,反应还特别快,嗯,这孩子,天赋不错。
若水僧心里在暗自盘算,表面却是平静如常,他接过白叶秋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白侠,这几位施主,今天可要委屈你们了,中午就尝尝无我寺的素菜全席。来,外面风大,请入内再说,请。”
一直站在若水僧背后的清恒法师、清一法师也侧过身道:“各位施主,请。”
“请。”
白叶秋牵着皇甫玉走进了无我寺……
几缕阳光透过枝叶照在了无我寺中,皇甫玉一路而过的身影虽然瘦小,但正如若水僧所洞悉的那样,他瘦小的身影让这幽静的百年古刹平添了几许灵动。
可又有谁知道,就是这身影瘦小的皇甫玉,若干年以后竟成了“神功冠绝天下、一统万里河山”的“尊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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