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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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浅蓝色的天光透过山崖的缝罅处,落在一具遍体鳞伤的男性躯体上。
气若游丝的男子侧身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石洞里,脸色因大量的失血而显出不正常的灰白。缓慢的喘着气,他僵硬的四肢以古怪的姿势扭曲着,偶尔有轻微的抽搐。
在距离男子不过十步远的地方,五官俊逸深邃的青年软趴趴的靠在高背椅中,正笑眯眯的瞅着他,眼底深浓的杀意咄咄逼人,“我说金长老啊,”轻挑的勾起好看的眼角,洺殇啧啧出声,“您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您是那‘地沟里的老鼠’呢。”
“……你……”罹钺艰难的转过脸,冲着洺殇张开龟裂的嘴唇,沙嘎的笑,“你想杀就杀……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沣岸一死,他就知道他没机会了,洺殇不会放过他的。此时此地的他,但求速死,以求少受些折磨。
洺殇眼光一暗,“罹钺,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呵……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着,罹钺的口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液,他竟然还强撑着笑道:“我……我可没说你不敢对我动手……况且……咳咳……况且,你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是为了“那个人”,洺殇也不会不杀他。
“是啊,”邪异的挑起锐薄的嘴角,洺殇抬手弹了个响指,“你说的对,我的确很想杀了你。可是,”下意识的咬咬牙,洺殇笑的森冷,“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
洺殇的话音甫落,一个浑身包在黑布中的女子,已经安静的走到了他的身后——而随着她的出现,罹钺的嘴里忽然响起难以控制的绝望惨呼,“洺殇……你不会是要……”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残忍的看着无助的罹钺,洺殇很干脆的一把扯开蒙住女人脸孔的黑布,“反正你现在伤成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让你见见你最心爱的女人吧。”
罹钺惊怒交加的瞪着女人比面具还平板的脸孔,嘶声痛喊,“洺殇……!不要……!”不要伤害她……不要……!
“‘不要’?”罹钺难以掩饰的慌乱令洺殇开心极了,粗鲁的捏住女人的下巴逼迫她看向罹钺,洺殇一字一顿,“你不是很想念她吗?”说着话,他从袖口甩出贴身携带的匕首,优雅的搁上女人洁白的脖颈,“我可是从来都没亏待过她哦。”
“……你放开她!”罹钺双目圆瞠,困兽般的低咆,“放开……!”
这个让罹钺混乱到完全失态的女人,正是罹嗔姐弟失踪了整整十年的母亲。
罹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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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残月如钩,星光黯淡。
罹昊走进罹嗔的房间,脚步沉稳,悄无声息。
罹嗔静静的睡着,清丽的眉睫间依稀有着无法平复的憔悴痛楚。
罹昊垂眸看着罹嗔在梦中都紧抿着的苍白嘴唇,浓黑的眉不觉已紧蹙成川。
(嗔,你这是何苦呢。)心底暗暗的叹息着,罹昊反手自掌心中挥落一些闪着磷光的莹粉,(好好的睡吧——起码,你在梦里该轻松点儿。)罹嗔紧绷的表情随即柔和下来。

从季承鞅的双生祭祀之后,罹昊就发现自己多了许多以前所不具有的能力——准确的感测罹嗔的心情和想法,便是其中的一项。
不过,罹昊并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一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二是他还不想让人了解到自己能力的真实状况——然而最关键的是,他比谁都更了解罹嗔的倔强和骄傲,如果让罹嗔知道他已经完全知晓了她一切的状况,她恐怕……
让罹嗔在失去酽赐的情况下保持自己的尊严,是罹昊身为弟弟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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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昊从罹嗔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田薰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习惯性的挑挑一边的眉毛,罹昊的声音是温和悦耳。
“昊哥,”田薰抬眼凝视着他,语气坚定,“我要留在你身边,我爱你。”
“薰……”
“昊哥,”田薰摇头打断他的话,清澈的目光中写满义无反顾,“我想的很清楚了——除了你,我不会再要别人。即使你不答应,我还是只要你!而且现在你需要力量不是吗?既然我能够给你想要的,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犹豫下去呢?”
“小薰……”
“昊哥,我相信你是了解我对你的心意的。”田薰一鼓作气的说着,根本不理会罹昊的反应,“你既然能接受葵和承鞅哥一起爱你,能接受洛宁陪伴在你身边,那你为什么不能再多接受一个我呢?我都不在乎与他们共有你,你又何必顾虑重重?”
“娃娃……”没辙的低叹着,罹昊趋前几步,抬手摸摸田薰柔软浓密的发顶,“你可知道,你一旦做出这个选择,就无法再回头了?”
凭心而论,罹昊不是不喜欢田薰的,但是相较于他对葵、对承鞅,甚至是对洛宁的感情——他对田薰,是一种更加复杂和特殊的感觉。
罹昊的十七岁孤单寥落,族中唯一能了解他的季承鞅因为接受暗炙的训练行踪飘渺音讯全无,同学和老师又是因为他出众的容貌和成绩才对他另眼相看——若不是遇到了田薰,得不到认同感的罹昊,说不定会就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也不一定。
而对于当时自闭的田薰来说,罹昊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完全不受他容貌影响,对他没有任何不轨企图,就只是单纯的对他好,陪他聊天、玩耍的一个人。
两人的相逢,既改变了田薰,也改变了罹昊。他俩就像两只蜷缩在一起,互相为对方舔舐伤口的幼兽,在彼此的温暖中,熬过了人生中最初的寒冷和萎蔽。
“昊哥……”田薰的回应,是猫儿似的用柔嫩的脸颊蹭蹭他的手腕内侧,“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人。”在他那个父不父母不母的混乱家庭里,与罹昊共同拥有的那段模糊的回忆,是支撑他一路走下来的唯一力量。可以说,没有罹昊,就没有今天的田薰。
罹昊微笑,顺势以生着薄茧的手指轻抚着田薰光洁的额角,“娃娃,你这么说了,还让我怎么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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