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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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远风倒伏向浸水地面的同时,一道赤红色的身影从密闭的石室里直窜出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端正的撞进了他的体内。
巨大的带着刺目色彩的光华从男人的身体里爆发,在潮湿黏腻的空气里漩涡般的一波一波的扩散开来,周围随即有深浓的雾气蒸腾起来,有尖利的风刃以他为圆心,向周围胡乱的戳刺飞旋,接连的伤了好几个人。不断有惊呼错落的响起,止都止不住。
“——不!”罹嗔泪流满面的倒进轩辕消的怀里,泣不成声,“小叔叔——”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怎么可以……!
罹昊的烈阳噬魂已经狠狠的融进了罹独爱的背脊,瘦骨嶙峋的女人两腿犹如圆规的支脚,僵硬的支在地上,原本痴楞的表情覆上了一层冰冷阴郁,仿佛假面。
罹昊的右手抓住垂落在身侧、断掉的左臂,也是一身的狼狈,却忽然咧开锐薄的嘴角笑了起来,“妈,”冷冷的叫着,他声音平稳的异常,“你还要装多久?”
早在罹独爱偷袭罹远风的那个霎那,罹昊已然看出,她已经脱离了姜家的魇术。
闻言,逆鳞的眉骨几不可察的耸动了一下,眼色更深。站在他身边的洺殇心魂俱碎,凄绝的视线须臾不离罹远风,状如行尸,对周围的一切已经不能见闻。
“咯咯……”罹独爱的脸孔向左右小幅度的转了转,喉咙里发出清晰的骨节相互碰撞的声音,然后,她嘶哑而怪异的开口道:“小昊……你,你……是小昊?”
“我是。”罹昊颔首,倔强的挺直了脊背。
罹独爱深深的看着十几年没见的儿子,许久许久,才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转向哭倒在轩辕消怀里的罹嗔,抬脚走了几步。但是下一秒,季承鞅和姳裳联手堵住了她的去路。
“火长老,”季承鞅亮出掌心森寒的薄刃,以防御的姿势横放在胸前,一双无波的深眸提防的注视着眼前半人半鬼的女子,“请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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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借口去了市郊的寂光和妙心,却出现在石楼半封闭的地下室。
临窗的摇椅中,脸色苍白的楚未——啊,不,是轩辕黄帝,正喃喃的念着古老的祷词,缓慢的回复着溃散千年的力量,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纯金色光芒。
在他的脚边,轩辕破正在给失血过多的轩辕末治疗。
“啧!”低声的哼了哼,妙心瞥了寂光一眼,“咱们到底还是没赶上!”
“没关系。”寂光浅笑,“现在到了也是一样啊。”说着话,一甩左手,风刃立现。
怪异的是,他俩的对话并未引起在场的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没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寂光的嘴唇快速的开阖着,随着他不间断的低诵出的咒语,他左手中的那柄风刃愈加明显的锐利起来,恍惚中,已经有散碎的光屑四散爆裂,屋里隐约浮现出一股烧焦的硫磺味。
妙心蓦地露出一个与她年龄不符的妖娆笑容,扬手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巨大的弧度,状似随意的往黄帝身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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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独爱垂头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鲜血,抬头冲罹昊和罹嗔咧咧沾着血的嘴巴,喘道:“这就是……你们‘送’我的‘见面礼’?”胸前致命的一击?
“你——”罹嗔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呛住,扶住轩辕消的胳膊缓了一会儿,才挑眉继续道:“你杀了小叔叔。若不是有他照顾,我和昊绝不会有今天。”
罹独爱将刀尖顶住地面,费力的支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狂肆的大笑,“那你们还等什么?既然叔叔比母亲重要,怎么还不杀了我报仇呢?!”
“你就这么想死吗?”罹昊冷冷的看着她,湛青色的瞳孔清晰的倒影着她吊诡的笑容,冷淡却犀利的指出自己观察的结果,“……还有,姜家的那些废物,你们就这么一直干看着?”连白得的好处也不要吗。
“啊,”已经趁刚才的打斗,不着痕迹的接近罹远风的逆鳞,闻言微一欠身,“你们母子三人的‘家务事’我们不方便介入。”说着,嘴角一蜷,便出迅如闪电的去抓罹远风的手。
逆鳞的手即将碰到罹远风的前一秒,原本侧卧在泥泞中的后者,突然笔直的对着逆鳞睁开了双眼,接着有艳丽的火光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炽烈的燃烧起来。

而在众人被惊呆的同时,石室的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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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二十多天的暴雨在这个傍晚停止了,浅灰色的浓云在天空中安详的流溢、飘散,还原了本来澄澈如洗的蓝,干净、湿润的蓝。
所有的人都站在忘忧池边,表情端肃的近乎刻板,活像一群被凝固的石像。
罹远风——或者该说是人形的蚩尤吧,与脸色青白的黄帝相携而立,他们的左右分别是聚集在一起的轩辕和罹族两群人,以及形色狼狈的姜家人。
“真他妈像个笑话。”寂光外头咳出一口血沫,刚才他在石室里被藏匿在暗影中的轩辕灭打断了三根肋骨。自嘲的瞧瞧扶着自己满面担忧的逆鳞,他笑道:“我们带着铭刻在骨血中的记忆轮回了这几千几百年,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像蚂蚁一样容易的被他们捏死?!”
“……光!”逆鳞低切的喊了一声,敛下目光,不忍再看郁愤难平的爱人。
其实何止是寂光,在场的哪个人,敢否认自己曾经这么想过吗?能吗?
“说实在的,”黄帝安心的靠在蚩尤的怀里,眼光里透着睿智和洞悉一切的淡定,“炎帝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可惜,他选择了最蠢的方式来‘报复’我跟蚩尤。”
“你……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力竭的罹独爱踉跄倒地,跪坐在一汪水洼里,喃喃的介入他们的对话:“罹族跟轩辕家——根本没有几千年来口耳相传的那些所谓的‘深仇大恨’!”抬起白骨森森的手抓扒着凌乱脏污的发丝,她的眼睛茫然的凝住在远处的某个点上,“炎帝骗了你、骗了你们所有人……”
说到底,姜家五兄妹步步为营的计划了这许多年,所得到的“答案”,就是个自以为是“受害者”的笑话,再没别的了。
“寂光……!”妙心崩溃的尖叫,“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寂光抿唇,板着脸不做回答。
这种状况下,混乱的又岂止妙心一个?
“意思就是,”蚩尤从背后紧紧的把黄帝搂怀里,坚硬的下颚抵在他的肩头,低沉的叹了口气,说道:“炎帝,‘求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而他死前留给你们的回忆,不过是他杜撰出来欺骗你们继续恨下去的谎言。”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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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炎帝一族算是黄帝的远亲,但却居住在靠近蚩尤领地的地方。
对于雄壮强大的神兽蚩尤,童年的炎帝抱持着纯粹而天真的尊崇
——直到他成长到能够清楚的理解爱与信仰的区别为止。
在蚩尤发现他的心意之前,炎帝已经暗中为他做了许多,甚至还包括后来造成蚩尤跟黄帝之间矛盾的事情。蚩尤之所以没有认真的追究,是觉得黄帝根本就不信任他,失望透顶。
只是炎帝没想到的是,他机关算尽,本来是为换得蚩尤的注意和喜悦,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蚩尤至死,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炎帝在刑前才会以自己的命和三魂七魄立誓,一定要自己的后代子嗣灭掉轩辕、蚩尤两族,一雪自己蒙受的耻辱——或者该说,是弥补他当年经受的忽略和无视。
而炎帝死后的千百年来,轩辕氏和罹族的种种纷争矛盾,有很多都是被“销声匿迹”的姜家人在暗处挑拨离间的结果。
炎帝真是用了个很“古怪”的方式,博得了蚩尤的“重视”,黄帝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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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讲述令在场者都很意外,却并非完全没有料到,一时间气氛静默的有些微妙。
挑眉看着占据了罹远风身体的蚩尤,罹昊朗声问出所有人的疑问,“那么,你的意思是,当年的那场人、神、兽三方的大战,不过是你跟他(锐利的视线扫过黄帝微垂的脸孔),为了日后能在一起所作的掩护?我们(再转头看看周围的人)——都是你们俩的‘牺牲品’?!”
“注意你的措辞,”蚩尤不满的眯起深绿的眸子,“罹•昊。”
“怎么,要仗着您的能力来‘教训’我们吗?”罹嗔挣开轩辕消关切的搀扶,无惧的与胞弟站在了同一战线,“这,就是我们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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