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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黑西装的青年男子站在讲台上，他双手互握着放在胸前，他笑容可掬地说：“各位‘好美’家族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过节了……”
呼声如雷，发财口号喊得玻璃窗瑟瑟发抖
“好，有请本省唯一一位红钻级别老总，孙芳小姐……”
掌声激烈地响过。
孙芳也是一身黑，她的身躯肥硕，胸脖前垂挂着一副沉甸甸的金项链，两只肥手腕上套着好几只金光闪闪的大手镯，她手一抬，那些镯子碰在一起发出闷骚的声响，胡车小声说：“纯金的，看见了吗？”
孙芳的左右手交替着抬起，举起，她大声说：“五年前，我在冥王堆菜市场天天卖菜，活得比牛还累，比牛还差……是我的上线陆先生把我带进了好美的世界，给我提供了……不做牛的机会，我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在场的，都是我的下线，下线的下线，只要你们努力，都能有成为我的机会，在不久的未来，千千万万个红钻站出来，像我一样，开宝马，戴几斤重的金子，住风景别墅，不是一套，而是每一个大城市都买下一套……”
讲完那段话，孙芳便在四个黑衣保镖保护下离开了现场。又有几位宝石级的人物上台做了演讲，又有几位黄金级的人物登台……晚上十一点多，大会才结束。
胡车和马勇敢走在还有几分喧闹的夜街上，胡车问道：“刚才那大场面，激动吧。”
马勇敢嗯了声，胡车又说：“红钻五年前是个卖菜的，还不如今天的我们，五年之后，我们会比她更有钱，宝马算什么，我们开劳斯莱斯……机会不常有，来了就要紧紧地抓住……”
胡车把马勇敢带到自己租住的房间，拿出了整套的好美资料，一边翻着，一边解说：“知道倍增原理吗？传销就是靠倍增原理来发财的，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这个雪球很快就滚大了，意思是说，你只要发展三个下线，你就成了顽石级别的，你的下线每个去发展三个下线，你就成了钢铁级别的，以此类推，你级别越来越高，分到的钱越来越多，只要在开始阶段付出一点努力，剩下的事就是等着数钞票，分享下线为你创造的分成，多爽……这是好美公司的化妆品，它的原料都是进口的，芦荟知道吗？它是解毒排毒的最佳植物，比钻石还珍贵的，人的体内有许多毒素，常年积累着就会成病，吃了，用了好美产品，就能把那些毒素解掉，排掉……它其实也贵，传销在国外叫直销，合法的，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商场里卖，价钱起码要贵上几倍，因为啊，放到商场里卖，要加上广告费，这种那种的税收，费用，直销把那些费用都省了，广告靠口碑……好美其实不是传销，就是直销，你得认识到这一点，它没有高额的入会费，花六百三十元买一套产品，你就成为了好美的会员，有发展下线推销产品的资格，我用着好了才介绍给你，好东西介绍给朋友亲人，不应该吗？卖产品，交朋友，发展下线，最最重要，这些过程中能提升你的交际能力，你知道吗，在以前我也是闷声不响的人，你看我现在……卖产品，发展下线都有钱分，我们不发财，谁发财哦。”
马勇敢带着整套资料回到住处，已经是一点多了，他仔细想着，认为这真是一条发财的好路子，把比商场便宜又好的好美产品推销给家人朋友，也没什么罪恶感，发展三个下线，帮助他们发展下线，三变九，九变三十七……不用多久，坐在家里每天能分到……算不出数的钱……
发财梦，几乎人人都在做，大聚会现场，那么多渴望的眼睛，那么多胀粗的脖子，那么震撼人心的口号：“我要发财。”
六百三十元买一套化妆产品，还买一个发财的机会，马勇敢动心了，他盘算一下，把货变成现钱，他就能拥有发财的资格……他又跟着胡车去了几次小会，看到有那么多人投入了‘好美’的事业，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马勇敢竖起了出血大甩卖的布幡，他的好运气来了，不到三天，他摊布上的货物就卖空了，换回的现钱装进了口袋，他把那个编织袋折起，感觉一身轻飘飘的，他走在那条道路上，感觉前面有座金山等着他……
“马勇敢，你等等。”可晴跑到他身边，说道：“不摆摊了，找到新的活法了？”
“哎，完全找到了……”
“说说……”
“算了，以后跟你说吧。”
“不够义气哦，这段时间我在忙着考试，你究竟是去干什么，红光满面的。”
“一个比摆地摊强上一百倍的生意。”
“那……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又不是去死，呵呵，近期内不打算离开的。”
“那……好吧，祝你马到成功。嘻嘻。”
马勇敢双腿盘坐着，在那床竹席上数着自己的钱，一边窗户开着，有风拂过，窗外夏虫在焦躁地叫着……
马勇敢的头脑高速运算着：“七百八十三元，带了一千块出来，花了二百一十七元，车费三十二，租金七十，押金一百，嘿，这一个月快过去了，基本上还是把自己养活了，花六百三十元买产品，交七十元房租，还余八十三元，菩萨保佑，让我尽快找到下线，尽快发达……”
一套产品摆在床中央，一只蚊子绕在耳边，嗡嗡哼着……啪，马勇敢双掌拍死了那只不知死活的蚊子，掌心的血迹在电灯光下殷红一点……嗡嗡嗡嗡，又飞来几只蚊子，马勇敢挥手驱赶着，心情莫名烦躁起来……他在省城熟人不多，他找过丁哈鼓动他加入好美，丁哈说：“我没有那钱，有那钱也不加入，国家命令禁止的，花六百三买几瓶化妆品，多傻……我有些同学搞过好美，他们的产品不是放着就是自己用了，他们打电话回去发展下线，被骂得狗血淋头，父母气得很，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搞这些歪门邪道，不收手，父母生活费都不给寄了，想想也对，用父母辛苦挣来的钱搞传销，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一套不能吃的化妆品摆在床中央，几只蚊子在他身上吸着血，马勇敢坐在床上闷闷地抽着烟，他真的苦恼，问题摆在那里，他口袋里不到三十，回家路费都不够。而且，他也没脸拿着一套化妆品回家。胡车催过他几次，要他努力，多带些人去听课，他去带谁啊，同乡会认识的那几个同乡，基本上被胡车发展未果了。
胡车建议过，要他利用自由身的优势，赶紧回家乡发展亲人朋友，马勇敢想来想去，自己能开口的那几位，没一位可能掏钱买一套这么贵的化妆品，当初，头脑发热了，光想着发财的前景了，这些现实的问题，竟想也没想过……
砰砰砰……
听到敲门声，全身是汗的，马勇敢拉开门，见是胡车，他懒懒地点了一下头，招呼他进屋坐。胡车说：“考虑清楚了吗？你还是回家乡去发展吧。”
马勇敢苦笑着摇摇头，说：“回去只会给我妈添气，我也没几个有钱亲戚……”
胡车摸給他一枝烟，胡车点燃吸了一口，他说：“六百三，谁都拿得出，关键要坚持发财的梦想……”
马勇敢没好气地说：“你闭嘴，胡车，我快没钱吃饭了，我也不敢回去，这套产品你拿回去，把钱退给我……”
胡车说：“那不可能。”
马勇敢说：“那你借些钱给我。”
胡车摇了摇头，马勇敢坐到床沿，拿起那套被一只拉链塑袋包着的化妆品，说：“你得帮帮我，这套产品，你半价买回去，三百……一百，你拿回去。”
胡车说：“我不买，我已经有两套了。”
马勇敢将化妆品摇了摇，说：“你口才好，可以卖出去的……你家里条件比我好，买回去用也行啊，这洗面奶送给你姐姐，沐浴露也给她，护手霜什么的给你父母，这粉末营养套餐也给你父母，芦荟的，排毒……”
胡车生气地说：“马勇敢，你在胡扯什么，真是看错你了，尝试都没回去尝试，你就心灰意冷，承认失败了……”
马勇敢将化妆品往床上一扔，大声说：“娘卖*的，我是心灰意冷了，你回去，甭来了……我成不了你希望的那种下线……”
看来，必须离开这座灯光华丽的大城市了。
暑假也来了，大学生已在收拾行囊，要回家了。
丁哈在学校食堂救济了马勇敢几顿，他一个穷学生，还借给了马勇敢五十元钱，他说：“我是明天就回去了，你……也一起回去吧，食堂暑假也没饭吃的，不然我把卡给你，上面还有二十多块钱……”
彷徨在街头，一步走错便走入困境，马勇敢懊恼着，当初不头脑发热的话，他本可以在这繁华城市多呆一段时间的，他不甘心，发财的那么多，偏偏没有他的份。他还在想着，作一个书商，把书卖给文化人，和文化人打交道……这是他摆摊以后产生的一个梦想，说念想更准确些，他未曾为它切实努力过，就像以前他想过要做一个剑侠，却自知那不切实际，挥舞几下木棒，击砍着路边树枝上的叶子和易断的野草，也只是一时觉着好玩，不算练过剑的。
“有多少梦想，就有多少梦想被现实的时轮泯灭。”马勇敢悲观地想道。
丁哈走了，大学校园显得空空荡荡的，校外的公交车也空了，一路街边等车的人也少了。马勇敢坐在公车上，眼睛望着窗外，不管他多么不甘，他已到了不得不去买一张回家火车票的地步……车过银子坡时，他看到一个身影，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人是谁，他喊道：“师傅，踩一脚。”
下车后，他背着牛仔包直奔那背影，大声喊：“陈大力……陈大力……”
那穿着一身休闲的男子回过头，摘下了那副时髦的墨镜，盯着马勇敢看了一会，随后笑了，说：“娘个*的，马勇敢是你呀，怎么跑省城来了，还背着个民工包……”
“没想到在这遇见你，陈大力，看行头混得不错啊。”
“还行……你呢，也在这边混？”
“混不下去了，正打算回去呢。”
“喂哥们，你也请了长假了，我跟你说，请了长假，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能回去上班啊，多丢脸，个个都会看不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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