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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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瞎子一到车站,用他的公鸭嗓子,和一些叫他的人大声说要出去发财了,说了拜拜,他便嘀哒着一根盲人木棒,往火车站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有几分落寞,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半瞎子,又得乘坐火车去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县城铁路桥下面的公路边,有许多坐在小凳子上,拿着算命书,抓着算命纸牌,身边摆放一个鸟笼的算命先生他们是真正的瞎子,每天听着车辆和行人的声音,用嘴巴从世人的手中赚取生活来源。海瞎子不作这样的营生,他独自外出闯荡,干过什么,无人知晓,也没谁相信从他那两片薄嘴唇翻出的个人传奇……
默默无闻的总是占了大多数,比如彭鸭头,他一到春季,每月要在车上坐两个两回,他在白沙上车,车一停,高高大大的他像长臂猿猴一般从车尾铁梯爬到车顶,用手一扯那副粗绳,那担用来装鸡子鸭仔的空笼子被他拉了上去……到第二天,他那担团筛笼装满了喳喳叫的鸡鸭仔,等车一到站,他乐呵呵地和马勇敢他们打声招呼,便自己爬到车顶,把笼子提上,捆好……彭鸭头坐在车上言语不多,遇到熟人,他会响亮地叫对方的姓名,有事就说说,也不多聊。车在路上出了状况,他会主动帮忙,是个热心人,家庭养殖是他家的副业,却成了他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家的田土不曾荒废,他那粗粗壮壮的老婆也是个干活能手,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稳当的生活,他也知足,很少见他有苦恼的表情……
连续几天不下雨,春天长肥了的小河水,渐渐露出了清丽的姿容,柳生驾着车进入白沙地界,行至小学旁边,他大叫一声:“不好。”他猛轰一脚油门,后轮还是陷了下去,车向右边猛地倾斜了一下,柳生打开车门,疏散了乘客,下车一看,临河的那排后轮已然掉入一个大窟窿,原来那一截路仅剩路面那一尺来厚的泥石,底下全被河水掏空了……看到这情况,柳生打电话跟伍强说:“老伍,今天出不来了,左边后轮陷进了一个大窟窿……不是的,路底被河水掏空了,一压,后轮便掉进去了……对,就在白沙,我尽量想办法,估计仅凭人力很难搞出……
白沙人搬来木头,厚木板,帮着马勇敢他们又是推车,又是扛车,忙活到了中午,柳生宣布:“大家不要浪费力气了……只能叫伍老板请车镇闫师傅用拉链葫芦,打桩才能拉出了……“
彭鸭头热情地邀请马勇敢他们去家吃中饭,他说:“你们和伍师傅一样好,从不收我的货钱,平时又经常给我搭饲料,禽药,人也合适,吃顿午饭怎么就这么客气了。“
小河对岸,再跃过几块菜地水田便是彭鸭头的家,他家的大鸭子就在小河的两堵筛网之间游水嘎叫……
炒鸭蛋,杀鸭子作‘雷打鸭’,坛子菜炒腊味……满满的弄了一桌,白沙村的村长彭胖子等也在席,彭鸭头频频劝酒:“两位师傅,今天难得撞到不出车,多喝点,这可是我老丈人挖的山药浸制的山药酒……“
吃罢喝过,柳生和他们打起了纸牌。马勇敢走过田间,走过那座木桥,站在汽车前边,看着鸭子戏水,看着乡间祥和的春天,不由羡慕起白沙农民的生活……这是马勇敢感觉最舒服的一次歇班。
车在路上跑,总有各种原因让它歇上一个班,在田镇,一伙人拦下了返程的车,说这车五天前挂掉了一根电话线,他们要把车扣了,那伙人挺凶的,硬要马勇敢他们赔十万元才放行,迫于无奈,车上的客只好等后面的奉家车转运了,伍强也坐那车来了。
伍强一走进那套房子便对那伙人开门见山地说:“伍谋往日定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哥多多包涵,过不去的,就摆到桌面扯一扯,也好让我吸取教训,知道以后做人在哪些方面要注意……“
一个握着一台洋气手机的大胖子冷着脸说:“电话线挂掉了,田镇一个镇的人都受到通讯不畅的影响,就因为这电话线,我个人就损失了一单十几万的生意,要你们赔十万算客气了。“
伍强给那些人一边发烟,一边赔笑着说:“这位老板怎么称呼,以前没在田镇见过啊。“
大胖子接了烟,他说:“不要套近乎,兄弟们在南方混的,刚回来,就遇上家乡的电线被你们挂掉了。你给句痛快话,十万赔是不赔?”
田镇有个叫谭三的,平日里和伍强关系不错,他也算这田镇街上狠角色,脸上有一道刀疤,见伍强到了,他也跟着走进了那套房子,那胖子说:“这位是伍强,人挺江湖的,到县城他也挺帮忙的,兆哥,你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那么熬着了,把话挑明了说。”

暂且不论电话线是不是向北车挂掉的,就算是,赔十万也是过分要求,是敲诈。不是敲诈,就是另有居心,伍强心里有数,他实际已经在县城打听过大胖子的身份了,大胖子是对子眼的一个表弟,这次作为,百分之九十九是想替对子眼出那口被迫卖车的气的。果然,大胖子说:“谭三,这事你不要管,这个伍强我也知道,在县城他有一些势力,其实不算什么,我谭兆真想搞他,早把他绑到南方打个半死了,你们县委那副县长的儿子仗势欺负我一兄弟,不也被我绑了过去……”伍强呵呵笑着说:“谭哥,你把我绑了,要打要杀都行,只要你觉着解气,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的车一马……”大胖拍了一下桌子,说:“少嬉皮笑脸,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关的,若不是你大哥在牢里关照过我,以为我不敢动你吗?”伍强忙说:“前辈老大,我首先认个错,张老板卖车,我可没用非常手段,完全是他自己把事想复杂了……”
接着,伍强诚恳说出了自己的歉意,并说:“当初张老板若说出有你这么一位老大亲戚,借我十二个胆也不敢买车跑奉家的……”
像谭兆这种常年在道上混的,心里也是有分寸的,他严肃地听着,盯着伍强,目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闪过,谭三见机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知者不罪,我做个和事佬,摆一桌,把张老板也请来,我们一同把这梁子化了,伍强,张老板要是还想跑车,你可得和他合计合计……”
伍强拍着胸膛说:“他要想跑奉家,我答应把我那半股份让出来……”
谭胖子缓缓站起,他说:“你们不要演双簧了,这车至少要摆到明天下午,这还是看谭三面子,电话线,你认错态度还可以,就算了。我是个爽快人,给两千块请我兄弟们抽烟喝酒,这事算了。”
耽误一天班,还要拿出两千块。就为了一根不知怎么断的电话线。伍强心里肯定不甘心,但是,形势他也看明白了,谭兆整这么大动静,竟没有代表出来管一管,说明他为了这次行动已经做了充分准备。田镇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另一个县的一个边陲小镇,打官司还得经过两个地区的,不认这账,调人用武力有难度,用白的,费时费钱,还撕破了脸,权衡之下,伍强说:“行,听兆哥的,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到了我们县城一定要好好坐一起喝几杯。”
不是有红道,白道之说吗?跑一个乡村线路,这些什么道都得打理,挺复杂的。处理得不好就要受堵,受气。任何行业都有行业的难处,卖老鼠药的六大嫂都说:“我们卖耗子药的,到处赶集,都是要拜码头伯伯的,还强龙不斗地头蛇,见了本地耗子药贩子要低头示弱绕着走的。”
马勇敢在向北打扫车上卫生时,见到一个破旧的钱包,里面装有身份证和一个电话本子,就是没有钱,证件上的人是向北村民,正是刚下车不久的,马勇敢跑下车,挥着钱包,对那低着头慢慢走着的背影喊道:“刘武,你的钱包。”
那个年轻男子听到,急步跑回,接过钱包一看,他说:“钱呢?里面的六百块钱呢?”
马勇敢一听,回道:“我打扫卫生时捡到的,压根就没有钱。”
那男子瞪着眼珠子说:“你什么意思?钱拿走了还我一个空钱包,还装好人?”
马勇敢怒了,他吼道:“你别冤枉好人,我拿了钱就不会叫你了。”
男子说:“你没拿干嘛着急,干嘛冲我吼,你得让我搜身。”
马勇敢怒视着他,说:“操,你敢。”
做好事招来了恶毒的猜疑,两个人僵持在车旁边,刘武说:“反正钱包是你拿给我的,钱丢了,不管你拿没拿,你们的车都得负责。”
马勇敢心里气得不行,他说:“钱物自理,就算是扒手拿走了钱,把钱包丢在车上也不关我们鸟事。”
听到争吵,汪姨妈跑了出来。她说:“刘武,你混账混到老实人头上了,算什么本事。”
刘武挥着钱包说:“我怎么混账了,钱包里的钱不见了,不是他拿了是谁拿了。”
听到这话,马勇敢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吼道:“走,我们一起上派出所,把这事搞明白。”
跑来的彭姨父把他们拉开,生气地说:“刘武,你小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心里都清楚,小马,你也别激动,上了他当了还能说清楚的……老竹,叫人把这小子的爹叫来,这事不搞明白,我就不姓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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