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一醉始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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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御的番外,是他双重性格的由来。敬请大家细心观看!谢谢!)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相信任何人见到他,也不外乎一种表情——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天底下何人最美?最美也比不过他轻抬纤指,将飘飞的发丝顺向耳后的一个姿态。毫无疑问,这是造物主的杰作。再加之他的炎瞳青丝,我当下便知,此人就是超然于天地三界之外的,九轮秘境主宰者——炎神珈燏。
此时除却他眼中一分怒色,他脸上便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午后才见他自天帝的御书房中离开。他神色此等不悦,想必是遭骂了一顿。大概他也是据理力争了吧!虽则显然还是受了责骂。但起码不似寻常的神祗们,被天帝责骂也断然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愤愤不平。——呃,大抵还会一副乐意模样。想着也实在是恶心。
他那时的表情,实在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我自己。
若我说他性情像我,恐怕别人不敢苟同。但论到逆帝意这一点,我俩应该无甚差别。也正是这一点,我对他便生了好感。况且,或人或神或魔皆有爱美之心。他生就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脸蛋,我自然便要多看数眼——或许是数十眼……
天界里最不修边幅、最无顾礼数常规的人,别人即使不敢当面说,但我知道这位置还是非我莫属。我不但要远远看他,还要走到近处去看。我就是爱看他,怎么着?他人爱暗地里看他神采,我自是管不着;我偏要明里张狂的看,别人也同样管不着。
我这等巴着看他的模样,他自然是瞧见了的。他侧目看我,表情由奇怪渐渐便有些不耐。我喜欢他脸上忽而变得多姿多彩的神色,比起一贯所见公事公办的脸孔,这样更显生动。我知他定是和我一样,是个不善掩饰的人。这样的人,怕是会比麻木的天神们更得人心吧!
现在的他,明显已经失去等待我自行解释当下这等奇怪行径的耐性。他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似乎有些不屑。
他说,“阁下有何贵事?”
我高兴地朝他一笑,“看你啊!多看几眼也好。这处的人太呆板,好不容易有个活美人来,当然要看。”
我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的性情对了他的胃口,只是见他微微有些愕然之后,朝我牵唇一笑。
我只觉我醉了。一时间,我被他的笑靥摄尽心神。他双眸的火色带了轻浅的笑意,仿佛点亮了一潭沉寂的秋波,鲜活了绝世倾城的容颜。他笑了。我惟独记得他笑了。
我的胸臆涨满了不知名的涌动。心旌荡漾之际,引动了一阵微风。风吹拂发,带着他发间曼珠沙华的魅香,散逸在我的周身。
这一瞬,似是过完了我的一生。感觉时间是那么的悠长、那样地亘古不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意过这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你很有趣啊!”
我听得出他的话中感叹之意,心中因为他这一句无心的话而无比雀跃。我可以把它当成是欣赏吗?我可以……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会记住我吗?
忽然生出了想留下他的**。虽心知神不可有欲,却抗拒不得这种仿然与生俱来的念头。我要失控了,体内有些什么暴走而出,绷裂了禁闭、扩散至全身。身体有了特别的感觉,不再麻木不仁。
“我叫珈燏。”
“我叫御神寂。”我望进他泛起冷光的璀璨炎瞳的深渊之中,企图读懂他心内的某一些想法。可惜,他的眼正如他的人,他眼内火色宁静。我出乎寻常、平静地道出了我的名字。
记住我的名字吧!这一生,我注定要与你牵扯不清。即使到了后来,我依然偏执的如此认为。
“抽空到秘境走走吧!无任欢迎。”他和煦一笑,转身离去。
我猜,他不曾在意过我。转身而去时也不曾犹豫过什么,我微末一如拂过他发间的风,带不起他心底里一丝一毫的波澜。于他而言,我再普通不过。
原是我错了。我在他眼中本就并不特殊。至于他愿意与我相交,或者也不外乎是一种兴起。我纵起一阵微末的暖风,吹拂他离去时舞起的衣袂。风再回到我身边时,我又再次闻到,他身上缥缈的香气……
听说,他管辖的就轮秘境动乱了;听说,他的辅神领头叛变;听说,区区一个青莲精魂窃去了他的印信;听说,他锻炼的红莲即将**;听说……
自见他以后,我听到了更多有关他的传言。不是传言忽然增多,而是,我太过注意他。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得知全部。
最后,我鼓起非凡勇气,下界到九轮秘境找他。他说过会欢迎我到他那里作客,应该不会反悔吧!我趋云至九轮秘境的入口上方,纵身跃了下去。在万丈原谷底,我初次见到别人口中描述过许多遍的秘境入口——轮回海。我在那里观望了片刻,见有数不清的莲花精魂自轮回海上进进出出。这等奇观不是寻常人可见,我也是初次见到,心中自是兴奋不已。
我行了一个指诀,打开轮回海的结界,抬腿踏入水中渐渐沉进水底。水底有一扇巨门,微开,自缝隙中有无数精魂穿梭。今天自不是特别日子,秘境之门不会大开,须等到七月十四,方会全开一次。我蹂身进到里面,放眼看去,只见记川、忘川岸上,绽满曼珠沙华、妖冶非常。
过了往世之门,沿路跟着那些精魂,我进了昔泪城。城内中轴线上,便是城中最长的街道。街道尽头、一眼望尽,便可看见恢宏的炎神府第。我曾到过琅環(天界藏书之地)查找过有关九轮秘境的资料,自然知道这周围的布局。至于炎神府的主殿,便是供奉不灭圣火的不灭殿了。相信此刻,珈燏定是在办公。当然,便应该在不灭殿里吧!
我不由分说便走向炎神府,门外护卫得知我身份后也不曾拦阻。我进了府,越过几重宅院,到达不灭殿。
殿内不见有人。我往穿过镂空拱门,绕道向它后方而去,正好见着了不灭殿后、那传说中的幻生池。
九轮秘境炼养的莲花精魂不似凡间养花一般需要水。这处的莲花须得经受不灭圣火锻炼才能得以**。偌大的幻生池内,原先在最中央养着的大抵就是千岁的赤莲。但如今池中央空空如也,想必是他早已幻化**、投入轮回了吧!
我再往四处张望。终于在幻生池远方尽头、一棵参天的菩提树下,觅得珈燏的身影。我兴冲冲向他那处跑去,却有人先我一步站到他身前。我心中一窒,身形缩进不远处那一片屋宇的一处角落。不知为何要藏匿起自己,可当我再看他二人之时,我以为我已得知了一切。
“交回火炎之玉,临渊。这玉对你没什么用处。交给我,我保你不受责罚。”
我当下愕然,仔细瞧着珈燏脸上的表情。他焦躁地抓住那人瘦削的双肩,有些急切地逼迫他答应自己再三妥协的要求。
临渊。那个名唤临渊的家伙,何以得了他那么多的关顾之后,仍能无动于衷?
我见他缓慢地摇头,一字一句地低声拒绝:
“不。”
他咬字再清晰不过,我也见珈燏的脸色再阴沉不过。
“我答应过休留,把玉、把玉给他。”
他撇开脸,总觉得更像是在跟珈燏撇开关系。
“到现在你还向着他吗?你可知道,我早已将他贬为兽类。我让他世世轮回为鸟,永世不得再入秘境。他不是要学我一样长生吗?这就是他所想要的。那玉,你拿来已再无用处。”我见珈燏怒气冲天,却也不能把临渊怎么样。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交给你的。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更改。”临渊恨恨地抛出一句,珈燏却未见有何回应。
他二人就此沉默对峙,似乎过了亘古的时日。我闻得珈燏暗叹了一声,松开了制住临渊的手,扭身往不灭殿而去。
“走吧……你尚且还有一世时间活着。回去你的人间。”
我心中突兀地痛了一下,明白他话中所含的深意。他是在给临渊一个承诺,保他安然过他的最后一世。这意味着,珈燏将成为逆神者,遭受天下最残酷的、天神的报复。我不是没有看见他眼中绝望决然的神色,只是我还不敢跟上去安慰。怕他不愿被别人看见他的伤心,也怕自己丧失最后一丁点的理智。
我匿藏在一处,看着独立在菩提树下的临渊。见他低首披下一头如瀑的黑发,渐渐弯下了腰,双手紧紧抱着颤抖不已的身体。我似是个洞悉一切的旁观者,看透了他痛苦的表达。为什么?既然如此深爱,又为什么不能说明?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可耻的**者。”
正于我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刻,听见我身后有声息接近。我倏然扭身,见有一人立在风中,冰冷得决绝一切。若然我猜得不错,这蓝瞳黑发的男子,便是珈燏忠心的仆人,炎神之剑,舍神。
我半带着轻蔑、半是嘲弄地笑了一声,掩藏住我那大抵早已欲盖弥彰的感情,说道:
“你不也成了**者吗?何故独独强加这等漫骂于我身上?想来,你也乐在其中的,不是吗?”
我承认,我深惧他那双湛蓝无匹的眸。他会看穿我幼稚的把戏,撕裂我唯一可以用来维护自己尊严的伪装。
他舍绝一切的眸,从来便是炎神之剑的奥义——他是把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的剑,因为他舍弃了一切、连同神与他自己也一无例外。他根本,没有弱点可言。非要说上一个,恐怕就只能是他的死忠。
跟他这样的人为敌,……不,确切来说是剑。跟他这样的剑对上,完全不具胜算。我若想全身而退而不被他狠绝的言辞伤害,要走还是得趁早。
我想也不想,便拂起一片狂风。迷住他双眼的同时,发动神力逃回天界。唉,首战出师不利,还须再接再厉。
回到天界之后,我踌躇满志地准备第二次到访九轮秘境。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时所见,珈燏那绝望而决绝的眼神所代表的,竟然是这个意思……
当我再次来到九轮秘境,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人看着就心寒。
原本先前所见的忘川、记川,早不知因何事而被硬悍之力汇作一流。二川汇合,洪流一般滔滔涌向各处。水过之处,生命尽数淹没无踪。那水自有怪力,不灭圣火也无从逃脱熄灭的厄运,更别说经圣火锻炼过的莲花精魂。惟独那些个嫣红如血的曼珠沙华依旧盛开无碍。不只如此,反倒愈见它开得如火如荼。(那汇合的忘川、记川,成了吞灭一切灵魂的河水。别问我它的名字是什么。正常人应该都叫得出它的名字。对,就是黄泉。)

这等情形也不知维持了多久才被我发现的。总之,我确定我是第一个发现这凄惨形状的人。同时,也确定,这九轮秘境的主宰者也真不是一般的狠心。为了一个人,不惜牺牲一切。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白骨,那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仿佛在狞笑着。滚滚不息的水腐蚀着这个曾经的人间天堂。那玷了血污的、污秽的彼岸之花,是千万臣民的葬地,阴森鬼魅。
我说,珈燏,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的确是为了临渊放弃了所有,包括他的神位,他的子民。大概他早就追随着临渊而去了吧!为了他不惜让忘川、记川合流,吞噬所有精魂,让世间不再有九轮秘境,让凡尘有了世代轮回。
“你的代价,太大了……珈燏。”我苦笑,指使我的风划破松散湿润的土地,敲凿一条鸿沟,将来去如虹的水引向一处。
那个时候本想就此一走了之,自觉做到这一步、替珈燏收拾了半分残局已是仁至义尽。偏偏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远处高塔上传来一阵呼喊。
有人。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中气十足的人!
谁有这么幸运,能在珈燏毫不留情的手下死里逃生?我往那高塔飞去,只见有人从塔中走出。
那人并不算得上特别,只是他的神态有些特殊。他盯着我看,而我,从他神态中读出了一丝绝望之意。他就宛如遭无情抛弃、不知所措的孩子。
“你是谁?”我见他并没有打算与我说话,率先拣了个话题问他。
“九轮秘境新任辅神,棣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理会我的问话,抬眸看了我一眼,神情显得有些暗沉。
“你又是何人?”
“司风之神,御神寂。”
“……”他听见我的回答却似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徐步而行。他的身体在发抖,掩在袖中的手也抖个不停。我心中颇有恻隐之意,但知他此时并不需要安慰。我只是站在他身侧,对他露齿一笑。
“九轮秘境就这样没有了。”
他沉声细说,声音也颤抖得不**样。
“破而后立。没有了正好再建一个新的。”我是一点异议都没有,反正建成怎么样、又毁灭成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哈,这大概又是神祗的冷漠吧!
“恨他吗?”我忽然问道。
“不。该是说,他给了很多人希望。他们叛变,不就是为了能长生不死?这样,或许也满足了他们的部分愿望吧!”棣萌转脸向我一笑,却十足的凄凉。
他表情悠远地看着早已平息的流水,嘴唇兀自在张张合合。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我从来便是不甘心别人有什么事瞒着我(别听他的,小御爱打听别人的八卦,这可是他的不良嗜好!)。我使风将他的话带自我耳边,这下,总算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为什么要是我呢?为什么唯独落下我一个……
我对棣萌的痛心疾首自问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稍微为自己的麻木而鄙视了一下,我迅速拎起他,将他带往天界。这么重要的事又怎能不上报?况且,珈燏既然有胆量这样做,也一定预料到后果了。我又何必替他的处境为难?
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了。我不想再去陈述它所带来的后果。只能够说一句,九轮秘境幻灭以后,凡人灵魂便没有了局限,他们能够生死循环,直至种族灭绝为止。现在九轮秘境的遗址又再次建立起新界——地狱。棣萌,被天帝任命为狱王。在往后的无数个年月里,从他口中总能听到一个名词。这个名词成了日后神祗们称呼“地狱”的代名词。毕竟这名字总比“地狱”好吧!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够了解棣萌的心思。
遗忘之地。好一个“遗忘之地”,我们都被那个人遗忘了。棣萌与我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既然这样,没有他的神界留下来已经没有意思了。倒不如,倒不如抛家傍路、作个“异乡人”。
我力排众议,誓要辞去司风之职。结果,天帝再三挽留,最后才首肯。(呃,小御别太过分,自夸也要有个度。以他御神寂历来所作所为,天帝他老人家还恨不得立刻恭送他出天界。当然,小御可不是盖的,天帝还阴不到他,神力、神位自然不会被弄掉。)
自此,我在津山自觅山头,建了竹庐落户于此。津山众多散仙以我马首是瞻。我便浩浩荡荡占山为“王”,踢走了原来的山神,自己来当。
嘿嘿,人间可是个好地方。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在我浪荡在外的时候,我与临渊、珈燏重逢于二月的帝都涅磐城。
重逢那日我已不知是哪一个年代,只知道那时候的临渊已经不是临渊。他是旒光王朝的六皇子,遥或绫。他二人的关系好像并不比以往好到哪处去,唯一可以让我老怀安慰的是,他们似乎走得比过去近了一些。呃,我说的是二人走路时的距离。
当然,我会迫不及待地上前与珈燏相认。并且,死缠着不肯罢休。
我已经不晓得自己逗留在人间有多久了。日子长得让人心慌意乱。我那时还没有收徒弟,一个人在山上过日子,偶尔也会下山到处逛逛。本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往日那种纷繁复杂的思绪,却还未料得到,原来我有多么的挂意着他。
不愿意离开,即使见他频频暗示要我离他远一点。可我偏执地不肯让步,厚着脸皮跟在他身边,以我最为不齿的借口——朋友之情,来维系本不存在的关系。
我的死缠不休,最终以他二人的不告而别作了结。我悻悻然回到山上过我的日子。可我从未有一日忘记过他。
三月中旬,我闲里无事,亲手载种了一株异地晚樱,用以打发时间。到了傍晚,我收拾好农具正要进屋之时,看见山岚间隐约有人影闪过。还没等我分神辨认,在散淡的空气之中,我嗅出了曼珠沙华的香气。彼岸之花,撩起了我的思忆。仿仿佛佛间,在迷蒙的薄雾飘忽不定的刹那,我看见有人当空而下。
可以是幻觉吗?我宁愿那只是我一时情思涌动而杜撰的人影,宁愿承认那只是水月镜花、刹那芳华。不要让我再有什么期待,我怕我会因为期望落空而痛徹心肺。
“阿寂,近来好吗?”
我浑身一震,自嘲地回答,“好,再好不过。才没见一月多,何来什么恶耗能令本神不好?”
“呵呵,阿寂你还是一般的幽默呢!”
他轻轻在浅笑,却是扎进我心中、最刻毒不过的情毒。他从雾中走来,一样的风姿、一样的卓约。珈燏,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偏要打搅我自以为是的平静?我只能承认,除了临渊,你再没有对谁仁慈过。
“竟然有闲心来这里找我?从实招来吧!究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压抑住那份冲动莫名的情绪,转过身去,以推门的动作掩饰我此刻再真不过的表情。珈燏永远也不会知道,背对着他的那张脸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掌管这世界的风,还会有什么风不会把我吹来这里?”
我把他引进竹庐,握紧我袖里欲挥向他笑脸的拳头,接着他的话说:
“与其说这些没有养分的话,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借口才能让我不把你赶出去的好。”
“你的态度怎么那么恶劣?……老实跟你说了吧!我想借你的地方一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怎么会想到要来我这里住?我用心看他的神色,却始终无法看清那双红光潋滟的眼。他整张脸看起来喜气洋洋,可我却丝毫没有被感染。因为他的眸,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答应了让他借宿几晚。可是有一个条件,就是那个舍神,决不能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不,是感应范围。那个家伙太让我恶心了。只要一让我想到,他那双洞穿人心的眼,我便是再饿也会失去胃口的。
三月正是春意盎漾,我累日坐在新种的晚樱树下,散放神力促进它成长。没过几天,它便高可参天。珈燏见了也觉高兴。
后来我对珈燏说,我将天界盛产的美酒偷偷带了一些下凡。于是他便有意无意地怂恿我拿出几坛酒来。我这时才得知,原来他也是嗜酒的,心中不免时常暗自偷笑。
出于好意,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在暮春的某一日,将我珍而重之的酒祭了珈燏的胃。
那一个夜晚,我初见他脆弱无助的一面。他很快便醉倒了,半倚在亭中栏杆之上,脸上有了三分媚色。
可我见着的,远不止他突如其来的妩媚。他惨淡的容颜,才是我真正挂意的、真正想要触及的东西。
他醉了。我也醉了。他醉得说话颠三倒四,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尚且还不能让他随心而喜而悲。他在醉意之中压抑着哭声,低沉得击中了我的心事。我只觉胸中隐隐闷痛,犹自久久不能释怀。
我搂过他的腰肢,他伏在我的肩上。他渐渐低哑了声音,无声地任眼泪如注落下。他的泪,让我震惊不已。我从来未想过他会哭。没有想过。
那样一个坚毅的男子,究竟要怎样才会让他如此心伤?
我挑起他的下颚,端详着他迷离的酡红双颊。低下头,吻下去。他的唇,有着深沉的酒醉之意,冰冰凉凉,却最是惹人醺醺然不愿醒。
如今我也只剩这微末而卑微的爱情。守望着等他发现,哀痛着等他怜悯,执迷着不肯醒悟。何苦?何苦!他一意将心沉轮在临渊身上,我一心把爱寄望在他身边。我们都是输家。输了,却输得无比情愿。
今后,就让我陪着你吧!
你笑不出来,我便代你笑;你哭不出来,我便代你哭。从此,我的白天是你,你的黑夜归我。
今生一醉始陶然,而我,从来便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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