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执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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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了樱晷这一号人物是件好事,起码这种人若与他为敌,只有自己辛苦的份儿。他近来在学琴,而对于琴,圣音自然是擅长的。教了他好一会儿,正当要起身告辞之际,才发现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他之所以留在此地作了这许多事,不过是被困阵中。若破不了阵法,恐怕要与樱晷终生为伴吧!
他不要啊!他若受困于此,修穆要怎么办?
“怎么了?”樱晷察觉圣音有些不对劲,关心地上前相询。
“告诉过你吧!我是误进树林、被困阵中,现下出不去,说不定永远也出不去了呢。要留着给你作伴了。”
樱晷闻言朗声笑了起来,欢声才歇,圣音脸面已有些挂不住。
“笑吧!笑吧!就只会幸灾乐祸。”圣音撇撇嘴,郁闷地睨着他。
樱晷莞尔之余,见圣音一张不会笑、只会怒的脸,忍不住要挖苦道:
“说不定我说了内情,你也跟着笑呢!像你啊,笑也笑得特别扭。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笑呢?”
“我应承了一个人,除了他,不对任何人笑。”
圣音低了头,漫不经心地拨着琴弦。他的琴音,似沉淀了无数年华的寂寞,冷冷清清,低诉着、回响着,最是惹人柔肠寸断、凄厉缠绵的绝唱。
“你新焦,定然是为了出去见他了?”樱晷了然笑着,“我知道怎样出去。每回阿昊进来,也是用了这个方法。”
“是什么?”圣音热切地睇着樱晷,倾身挽了他的手臂,不懈地摇晃。
“是要飞出去的。没有生门、死门,用走的自然是出不去。但用飞的总可以了吧!他料我根扎地底,移不得也离不开本体。但他不明白,我若真要走,谁也拦不住。”樱晷低叹了一声,扭身攀伏在圣音的肩上,显得疲累软弱。
“他有许多事都不会明白,他也不会认真去了解。我要走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我一直不愿离开罢了。我等的,也不过是他的回头相望。以前是我不敢想得太多,怕想要的多了,心便更贪他一晌的温情。现在,更是什么也不敢想。都成他徒弟了,也心知,他出此下策也只是为了,要绝了我的念想。可我又怎能甘心?”
圣音无语地看他痛苦自白,看他心中反复的挣扎。抬手拈过他眼角的泪水,知他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绝情的话吗?”
只觉伏在自己肩上的樱晷浑身一颤,见他离了自己,须臾便又回复坚强的模样。可再怎么看,他的肩仍旧瘦削了一些,即使再坚强,也担不起所爱之人加在他身上的负重。
“让你看笑话了。”
“也不会。只是有些人,往往能够准确地刺中你的要害而已。”
“对。”樱晷破涕一笑,“所以说,不能让他活得太轻易。总该留些波澜给他。”
“怕是你舍不得吧!”圣音若有所指地说道,起身向樱晷告辞,“走了,有空再来找你。”他斜眼扫过他右侧的茂林,暗自牵唇一笑。
他拨开樱晷额上的刘海,俯身便将唇贴了过去。离开之际,樱晷一手握住他的腕,表情实在凶狠。
“作戏罢了,好生把握。走了咯!”圣音偏头示意他看向茂林,自己身一腾,凭空飞了出去。
不费半分气力,便回到那庭院之中。圣音看一眼天色,抬步往正宅而去。看来得赶快到御神寂那边去,那帮子人都不知道御神寂入夜便会转变,吓着了可不太好啊!
圣音想是这么想,可他压根就没有要加快脚步的打算。他兀自噙着笑意,缓步而行。
“先生原来在此地,让我好找呢!”
圣音听那声音似乎熟得紧,扭身去看,见是龙清桓。他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有更浓了一些。
“陛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龙清桓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愈见俊逸非凡。再加之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月下一看,更显丰神。只见他剑眉轻扬,眼梢带笑,神情好不愉悦。
“只是想唤先生一道用膳。”
“陛下现在仍未用膳?”圣音四下里看了一番,沉眸微怒,“怎不见陛下的护卫?”
“舍神吗?我让他在厅中与御公子呆一处,自己先来找你了。”见圣音脸色有变,眼含薄怒,龙清桓脸上笑意一僵,心中自然少不了骂他舍神几句。他已经特意将舍神驱离身边,想不到圣音依旧挂意着他。
“什么!这,……”圣音刚失声叫了出来,可想来又觉得他们二人拴在一处也可能会有什么趣事发生,这下便有来了兴致。
“你是何时吩咐他这样做的?”
“大约在将近黄昏之时。怎么了?”龙清桓见圣音脸色和缓了许多,甚之更有喜色盈脸,心下自是大奇。
圣音神秘一笑,走过来伸手拉住龙清桓的手。
“陛下,等你先用了膳再说。然后,我们再去瞧些热闹好了。”
龙清桓没有反对,低眸看那相执的手,心跳莫名。圣音的手紧扣着他的五指,紧紧相扣,犹像是原来就该如此的天经地义,也像是,他本来就是他的,他的喜怒哀乐,都一一牵动在心、镌刻在心,无时无刻,都在眼前、犹在眼前。
圣音,你可知?在温澄昊呈上你的丹青之时,我便将你的脸刻画在心,片刻也不敢或忘。圣音,你又可知?你的笑容便足够让我沦陷得心甘情愿。
不怕了。若是握紧了他的手,便不会再怕。不怕他眼里看的不是他,不怕他唤的不是他。
龙清桓快步跟了上去,走在圣音的身侧。挣出自己的手,反握住他的。见圣音微一愕然,继而对他和煦一笑。
“陛下肯定是饿了吧!以后可不好再这样了。”
圣音心里头有些甜蜜,他也低眸看那相执的手。
古人有一句说话,说得意味深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抬眼之际,见龙清桓也正好盯着自己。圣音不觉便心乱如麻。尚且还不知道龙清桓心中有何想法,他实在不敢妄自猜测。他不自在地朝龙清桓提唇一笑,讷讷地别过脸去,可心思仍在相执的手之上。
二人无心风景,谁都在那双手上分了神,走着走着边不知不觉绕了正厅外的通道走了好几个圈。可谁也不愿就此放手,依依相执、难分难舍。
其实二人此时都有些尴尬。毕竟已经绕了好几个圈圈,彼此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可偏又隐隐察觉对方也仿佛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心里既是甜蜜,又是犹豫。
最后,还是一声高斥打破了彼此尴尬的僵局。
这时正刚好走至正堂门前,里面传出杂乱的打斗声。
“你这把破剑!”
圣音闻声辨人,听出是御神寂的声音。可这就奇了。御神寂到了夜晚可不像白日里那样聒臊,断然不会有这等反应。还未及细想,此时屋内又传出一声斥骂。
“你这个色鬼!”
(= =|||……= 0 =……)
门外的二人一阵呆滞。这声音也分明是舍神的。同理,舍神平日冷淡少言,也断然不会出现这等高亢的言论,并且是这等、这等惊人的言论。
色鬼?(“二神”真的给了大家很好的想象空间啊!)
二人顿时在门外笑得几近虚脱。究竟他御神寂是怎么个色鬼法?不行了,得进去瞧瞧才肯甘心。
他俩人势如猛虎地冲进了里屋。
……
确实,御神寂和舍神无论在姿势上还是表情上,都那么地怪异。怪异得……圣音和龙清桓又一阵虚脱般的大笑——(啊~小音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多笑几次好啊!嗯啊~还是恶搞的好!)
“破剑。”
“色鬼。”
……
那二人表情一向冷若冰霜。可现在扭曲着狠厉和痛恨,再加之二人竭力在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中了风的人——一半脸瘫痪,一半脸扭曲……
他二人缠斗了一番,继而相持不下——
舍神伸出左手扣住了御神寂挥出的一记右勾拳,一使力要往外翻脱他的手臼。御神寂当然不会那么好欺负,他抬起腿、一脚往舍神腹部踹去。同时,他手上用力内翻,趁机要反手拿住舍神的左手。舍神侧身避开御神寂的脚,手上力道不减,牢牢稳握住御神寂的手腕。
御神寂见挣不脱右手,便换左手狠狠朝舍神颈上抓去。舍神自然猜着了御神寂那般子心思,可并未多加阻拦。伸出自认为会比御神寂多长半分的手臂,也往御神寂脖子上掐去。
二人的手同时掐中对方颈项,舍神万万没有料到,御神寂的手长也够得着自己的脖子。于是,只能看谁先坚持不住了。没料到他二人竟然就地肉搏一场,场面简直就与三岁小孩为了争夺玩具而进行的撕打没什么两样。
而圣音与龙清桓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可叹的是,他二人并未向打斗一方面想去。只是看见他们一手苦苦纠缠,另一只手的动作便自动忽略。
继而,不知是他二人中的谁先开了口,颇带感叹地说道:
“执子之手……”
话一说出,他二人同时一震,互看了对方一眼。
原是圣音不知不觉间脱口而出的话,他微笑着看向舍神他们的手,心中快意。看着他们,他想得更多的,是他自己与龙清桓相执的手。
“与子偕老。”
龙清桓柔情望着圣音的侧脸,嘴角带笑,接下了下半句话。圣音说的是舍神和御神寂,可他宁肯误会他的意思,也要成全自己心内偏执而炽狂的想法。只是,他不求他的深爱,不求他的眷恋,但求在他有生之年能与他时常相见。
不过实在是,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太过引人贪想了。他若是愿意与他两手相执,他又何妨逆尽天下人之意与他生死相随?即便是一刹那,这样便已足够了。
……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吧?看那二人,说不好听一点,他们是活像见了鬼一般。
“阿音你别胡说哦!为师与那破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就看在为师辛苦授技的份上,帮为师制住他吧!”御神寂现下里不能动,只能希望圣音不计前嫌为他铲除这个仇敌,不过只要他不倒过来帮舍神的忙也已经很不错了。
“咦?怎地不像夜里的师父了?”圣音奇怪地看了御神寂一眼。
“对哦!许是遇到了夙敌,恢复了本来的性情吧!”御神寂笑着想继续诱导圣音替他制服舍神,可认真再看他一眼,却见他神色里似乎有些邪恶。呃,希望是他的错觉才好。
“那……既然如此,徒弟我也就不跟师父客气了。舍神哦!你好生招待我师父。”不是夜间那个性格还好,以他现在这个模样,怕是明日也不敢跟自己算帐。更何况,哪怕他明天晚上变回跟以前一般也不要紧。夜里的师父不爱与人计较,当然也不会为另一个性格的自己讨回些“公道”了。换言之,则是放心报复!
“是,公子。舍神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望。”舍神适时乖巧地奉上一句,大大满足了圣音的报复欲。
“不要啊……”某人凄厉叫声从此不绝于耳。
“陛下,热闹先看了,我们就到别处用膳吧!明日或者有更好的节目也说不定。”
“呃……好吧!我们去用膳……留御公子与舍神一处,真的……真的可以吗?”龙清桓只听得舍神有些暴戾地低叫着什么,心中却已经毛骨悚然。还真没想到,原来舍神这么恐怖啊!
“怎么不可以?你没听见他们玩得很高兴吗?”圣音挑眉睇着龙清桓笑问。
“……”高兴是这样的吗?“是!似乎很高兴。”龙清桓吞了下口水,近乎谗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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