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再承惊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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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真热闹。小徒弟也在呢!……阿音,好想你哦!”
一把撒娇似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未已,便见一袭白影不知打从何处而来,牢生生地挂在了圣音脖子上。
龙清桓只瞧得见那飘扬飞舞的黑发,妖冶地触及他眼前那张深俊的脸。那张冰雕的脸孔似在瞬间皲裂,裂出众多表情,眼神也一变再变。他实在不知道,圣音也是有动怒的神情。
圣音浑似僵在当场,任由怀里的人蹭着他。他已经恼了。心中早已不知骂了这人多少遍。等到怒气快要爆发之际,那人才松开了他,乃至解除了加在他身上的禁制。
可恶!若不是一时不察,他不会如此轻易便让他得逞!竟敢在他身上下禁制,就得承受他的怒气。
杀气随心而动,暴露在那一双绝媚的眸中。他眯着眼,看依旧不知杀气已到的御神寂。
那个伏在圣音身上的人转过脸来看龙清桓的时候,他暗自抽气是有的。他自是以为圣音的模样便是世间难有,岂料一山尚比一山高。此人的脸简直便是生来要人自惭形秽的。龙清桓心中闷气顿生,不肯再看那人与圣音形状亲密地相看不厌。(什么相看不厌?圣音那是瞪!是瞪啊!)
“既然先生不愿入世,在下也不想勉强。打扰了。”龙清桓拱了拱手,示意一旁看御神寂已有些入迷的儒生随他离去。
但见那儒生尚且不为所动,龙清桓沉声唤道:
“余爱卿。”
只见那被唤了名的余铎这才归魂,慌忙告罪。龙清桓也不理会,转身离开。
“走那么急干什么?”
话音刚落,龙清桓还未及反应,便已感到身后有人欺近。心中自是一惊,连忙要侧身避过。
一旁的舍神也随着动了。抬手一挡格,阻了一下来者的去路。可那人身法奇异,一闪身便越过了舍神站到龙清桓跟前。
龙清桓定睛一看,只觉那人的笑脸耀眼得惹人眩晕。那人柔如春水的一双眼在他脸上梭巡。好半晌,又抬手抚上他的脸。他心下自是又一惊,侧脸要避开。但那人的手,还是如期触及他的脸。
他的手有些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细细抚扫着他的脸。他见他嘴唇嗫嚅,欲语还休。
龙清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了抬眼,调远了视线。等视线再着回原处,却见那人目中凄戚,缩了手、低着眸,兀自在笑。
不知怎地,龙清桓总觉得心中难安。这时才刚想出言劝慰,却见他脸一抬,又现出灿如朝阳的笑意。虽则他止住了眼中外泄的悲伤,但此刻龙清桓只觉得心中犹甚沉重。冥冥之中,他就觉自己欠了他些什么。
“御……”圣音在那人身侧讷讷地开口。
御神寂刚才的失态,他是看在眼里的。他满心不安,怕是那让他动情的人便是龙清桓。
御神寂扭身朝他一笑,他在他的笑意里看见了释然。还有,恶意的捉弄。圣音的心中一凉,只觉得往后的日子可要遭殃了。
又见他转回头去看龙清桓,道出了恶魔般的话。
“你是不是很想他入世助你?这回你可放心了,我一定替你,非要他接了这阁主之位不可。”
御神寂扭头看着圣音,“是吧!阿音。你会听为师的吩咐吧?”
“……”
不敢应他。圣音别过脸去。见近处众人都在笑,而远处,还有一个人在笑。
总算知道了。你二人合计来要我做这个阁主。
众望所归……这众望所归真真的可怕。算计他来掌阁,居心叵测。认命吧!早知道他们找上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惊涛阁中,众人都隐去了内息。避的,恐怕是他。怕他一怒之下,殃及了无辜的池鱼。若是这般了,又何必当初?
这温澄昊别的不好做,竟然联合了御神寂来算计他?此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日,这仇必定加倍奉还。所有曾经参与此事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奖赏”。当然是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圣音一脸怨气地坐在堂中,生人勿近。
“阿音,前来领函吧!”
圣音悻悻然自座上站起,走到御神寂跟前。利索地跪下,双手高举过顶。
“阿音,不要气我啊!我也不过是,物归原主……”御神寂将手中的物件放在圣音手上,轻轻地说话。
“什么?”圣音一脸戾气地抬头瞪他,他说的话听是听见了,只是他不明白。说什么不要气他!在他要设计自己的时候,怎不想想今日这个局面?谁会想要无端被塞了个烫手山芋,从此焦头烂额的过日子?
“没,没什么……”御神寂被瞪得连忙摆手……阿音啊!近些年来的瞪功可是练得炉火纯青。(可不是,以前你与温澄昊整日吵闹,不练好怎么吓得退你们?)

圣音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无奈间扛起这个任务。低头看了看手中之物,见是一块暖玉,系着流苏。其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暖玉,却在细看之时,那红中带紫的玉色之中,晃荡着看不真切的火焰。玉触手温暖,却是握得久了似有火烧心,接连着背上也隐隐抽痛。看来,有些事情似乎应该去确认一下……圣音心中忖度。
抓住那个欲悄悄退场逃命的温澄昊,圣音自显得意。
“你还能逃得去哪里?承受不住我的怒气是否就应该追悔一下?”
“好歹,好歹我也是你师兄吧?高抬贵手、饶过我吧!我也只不过是,是听命行事……”温澄昊虚笑着欲讨好圣音,无奈圣音眉一挑,怒上心头。
“牛不饮水按不了牛低头。你不是不想做这阁主?这回顺着你意了。况且你不就从来不肯言听计从,今回怎地如此乖巧听话了?”
“……”被识破了。温澄昊挂在嘴边的笑悻然褪去,“也不是你想的这样。凑巧、凑巧而已。”
“凑巧什么?”圣音冷笑一声,等着温澄昊自掘坟墓。
“我请你到惊涛阁办事,凑巧遇着他们,也、也凑巧……”温澄昊现下才晓得自己这等模样十足的自圆其说,有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概也正是说他了。好死不死,原本拿来当托辞的话就这样完全成了招认的供词。
温澄昊眼里余光中见着圣音越显冷觉的神情,连后半句话也冻在嘴中说不出来。
“要我代你说下去吗?我知的可不是这个。我只知你和师父打从一开始就是要引我来此,招惹了人家皇帝不说,还硬将什么阁主的头衔安到我身上。好就晓得,你那小徒弟哪来的聪明才智将整个惊涛阁的人都推进火坑,原来只是将我推了进去而已嘛!”
那皇帝若不是修穆的话,他有怎会轻易就范?分明他二人是连修穆也算计在内了。更不可饶恕!
“……樱晷犯着你了吗?干嘛口舌不饶人。他是你师侄啊!”
“可他的师父为老不尊、犯着我了。我只是作个类推,师父不怎么聪明,料他小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好,你说的都对,你说的都有理还不行!要如何你才肯放过我呢?”温澄昊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往后的日子也要跟着圣音心情的好坏而提心吊胆地渡过了。
圣音心中一快,眼神也随之而亮了许多。温澄昊总算掉进了他为他而设的圈套里了。
“也很简单。”圣音淡淡地抛出诱饵,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是?”温澄昊似乎看见了黑暗中的曙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还望他圣音大人高抬贵手,不要累日在折磨他才好啊!他本来就已经够可怜了,谁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来。
细细一数,御神寂这个自然不在话下,他的师弟早也已经攀到他头上去。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徒弟也要对他颐指气使。天啊!他的命途怎么总比一般人要坎坷那么多?可以大呼一声“天妒奇才”吗?
(“发梦!”老天爷气得直想劈了他。)
“当然了。你是我师兄嘛!念你我同属一门,当然不会太难为你。不过若是你不肯,那我就无奈之下、迫不得已行使我阁主的权力了。”圣音抬起下颚,自是晓得该在这时表现出一副自己可以主宰他人命运的模样,为的也是要他温澄昊应承下去。
“定是了、定是了。不知道是要我做些什么呢?”怎么会这样?对着圣音的时候竟然一脸奴才相……被徒弟知道,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了。
“是应承了?”
“……对啊……那、那究竟是什么事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和圣音平日里感情也还算不错,料想他也不会因这次的事而狠狠陷害他吧!
“不难,就是凡事听命于我便好了。”
“哦,也不怎么……”当温澄昊认真咀嚼圣音话中的意思,说不怎么难的话,再也不敢出口。他真狠啊!凡事听命,岂不是要命也得给他吗?他不禁大惊失色。看来将来的小伤大伤也会验证他一生的劳碌与多灾多难了。
“呵,呵。”哭丧着脸笑了数声,暗叹命途多舛,“也不怎么容易。”
“听命行事而已,又有多难?放心,师兄的命我还不稀罕哪!留给某人好了。”圣音举袖一掩丽颜,笑得好不得意。
“难道天要亡我?天啊!我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温澄昊颓然杵在原地。这才真叫追悔莫及啊!谁教他笨得把自己也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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