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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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辛太太竖起耳朵听了听过道里的动静,她听见媚兰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厨里,厨房
里碟子和银器的碰撞声说明正在准备点心,她就回过头来悄悄地对在场的几位太太说起话来
。当时这几位太太正在客厅里围坐在一起做活,针线筐子就搁在腿上。
“就我个人而言,我现在不想,永远也不想去拜访思嘉,"她说,脸上高傲的神气显得
特别冷酷。
联盟赈济孤寡缝纫会的其他面员一听这话,都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拉了拉摇椅,凑得
更近了。这几位太太早就想议论思嘉和瑞德,只是因为媚兰在场,不便开口,就在两天以前
,这对夫妇从新奥尔良回来了。现在就住在民族饭店的新婚套间里。
“休说出于礼貌也要去拜访一下,因为巴特勒船长救过他的命,"埃尔辛太太继续说。”
可怜的范妮也同意他的意见,说她也要去拜访。我对她说:‘范妮,要不是思嘉,托米现在
也还活得好好的。你要是拜访,这岂不是对死者的侮辱吗?‘范妮没有头脑,竟然说:“我
不是去拜访思嘉,我是去拜访巴特勒船长。他为救托米尽了力,没有救成,也不是他的过错
过呀。‘"“年轻人就是这样糊涂!"梅里韦瑟太太说。"真是的!还要拜访。"她曾劝思嘉不
要和瑞德结婚。思嘉对她态度非常粗暴,她想起这件事,气得她那宽厚的胸脯一起一伏。”
我们家的梅贝和你们家的范妮一样地糊涂。她说要和雷内一块儿去拜访,因为巴特勒船长出
了力。雷内才没有被绞死,我说要不是思嘉出去乱跑,雷内根本就没有危险。梅里韦瑟爷爷
也要去拜访他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说即便我不去感谢,他也要感谢那个大流氓。我敢说,自
从梅里韦瑟爷爷到沃特琳这狗东西那里去了一趟之后,就干起丢人现眼的现来了。还说去拜
访呢!真是的!我可不去。思嘉真是作孽竟然嫁给这样一个人。他在战争期间做投机生意,
刮我们的钱,让我们挨饿,真是坏透了。现在他又和北方冒险家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勾结在
一起,他还是--是那臭名远扬的布洛克州长的朋友呢-。
还说要去拜访,真是的!”
邦内尔太太叹了一口气,她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女人,总是笑眯眯的。
“他们只去拜访一次,为了礼貌嘛,多丽,我不想责怪他们。
听说那天晚上参加活动的人都想去拜访他,我觉得这也是应该的,不知怎的,我总难以
想像思嘉是她母亲的孩子。我在萨凡纳和她母亲爱伦·罗毕拉德是同学。当时没有比她更可
爱的姑娘了,我跟她也很要好。当时她想嫁给菲利普·罗毕拉德,她父亲要是不反对就好了
。其实那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年轻人难免干些荒唐事,可是后来爱伦就不得不和奥哈拉
老头儿逃走了,结了婚,生了思嘉这么一个女儿。真的,看在爱伦的份上,我也得去拜访他
们一次。"“婆婆妈妈的,简直是胡扯!"梅里韦瑟太太婆呼呼地说。
“基蒂·邦内尔,丈夫死了刚一年就又嫁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也要去拜访吗?这个
女人-"“肯尼迪先生实际上也是她杀害的,"英迪亚插言说。她的语调冷淡而尖刻。她一
想到思嘉,就想起斯图尔特·塔尔顿,就连礼貌也顾不上了。“肯尼迪先生还没死的时候,
我就总觉得她和那个叫巴特勒的人有特殊关系,一般人没注意就是了。"几位太太一听这话
,特别是听一位老处女说这样一件事,都感到非常惊讶。她们惊魂未定,媚兰就在门口出现
了。她们刚才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叽咕议论,没有听见媚兰轻盈的脚步,现在看见女主人站在
面前,她们就像小学生咬耳朵,被老师当场抓住了一样。媚兰的脸色一变,她们不但惊愕,
而且害怕了。她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她气得满脸通红,温柔的眼睛冒起火来,鼻翅也不停地
颤抖。过去谁也没有见媚兰生过气。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她也是会生气的。她们都很喜欢她
,但是她们都认为她是一个最温柔最随和的女人,尊敬长辈,从来不谈个人的看法。
“你怎么敢这这样的话,英迪亚?"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你这样妒忌,会走到哪一
步田地呢?真可耻!"英迪亚的脸色变得煞白,头倒还抬得高高的。
“我说的话,决不收回,"她的话很简短,但心情极不平静的。
“我妒忌吗?"她问自己。她想到斯图尔特·塔尔顿,想到霍妮和查尔斯,难道她没有
理由妒忌思嘉吗?难道她没有理由恨她吗?特别现在她怀疑思嘉已经设法使艾希礼落入了她
的罗网。她想:“关于艾希礼和你那宝贝思嘉,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英迪亚一方面想
保持沉默,借以保护艾希礼,一方面又想把自己的一切怀疑告诉媚兰,告诉所有的人,借以
把艾希礼解脱出来,她还在犹豫不决。她要是一说出来,就会迫使思嘉彻底放弃她对艾希礼
的控制。不过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因为她还没真其实据,只怀疑而已。
“我说过的话,决不收回,"她又重复说。
“那么,值得庆幸的是你不再和我们一起过日子了,"媚兰语气非常冷淡地说。
英迪亚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发黄的面孔海涨得通红。
“媚兰,你--你是我的嫂子-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和我争吵吧-"“思嘉还是我的
嫂子呢,"媚兰说,她和英迪亚互相瞪着眼,好像陌生人一样。
“而且对我比亲姐妹还要亲。我从她那里得到的好处。你能这么容易就忘了,我可一辈
子忘不了。围城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而她本来是可以回家去的,当时就连皮蒂姑妈都跑
到梅肯去了。北方佬眼看就到亚特兰大了,她还亲自张罗为我接生。而且不辞劳苦地把我和
小博送到塔拉,她当时完全可以把我丢在这里的一所医院里,让北方佬把我抓去。她照料我
,给我喂饭,而她自己又累又饿。因为我身体不好,又有病,我睡的是塔拉最好的床垫。后
来我能走路了,仅有一双像样的鞋也给我穿上。她为我做的这些事,英迪亚,你忘了,我可
忘不了。后来艾希礼回来了,生着病,心灰意懒,无家可归,口袋里一文钱也没有,她像姐
姐一样收留他。后来我们觉得非去北方不可,而又舍不得离开佐治亚,这时候又是思嘉出来
,让他经营木材厂。巴特勒船长还救了艾希礼的命,这也是他的一片好心,人家又不欠艾希
礼什么情分。所以感激他们,既感激思嘉又感激巴特勒船长。而你,英迪亚!
你怎么能忘了思嘉对我和艾希礼的好处呢?你怎么能把你哥哥的生命看得无足轻重,反
而用恶言中伤救过他命的人呢?你就是在巴特勒船长和思嘉面前下跪,也不为过呀。"“得
了,媚兰,"梅里韦瑟太太用尖刻的语调说,这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别这样对英迪亚
说这些。"“你说思嘉的那番话,我也听见了,"媚兰说,她转过身来对付这位胖老太太,神
气就像一个参加格斗的人,刚从一个倒下的对手身上拔也剑来,又猛烈地朝另一个对刺去。
“还有你,埃尔辛太太。你们那些可爱的脑袋瓜里对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管,因为那是你们
自己的事。但是你们在我家里议论她,或者让我听见,我就得管。可是你们怎么会有那样可
怕的想法呢,而且还说得出来?难道你们的丈夫就那么不值得爱护,你们愿意让他们活着,
宁愿让他们死掉。对于救了他们的人,对于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们的人,你们就一点也不感
激吗?事实真相要是一暴露,北方佬当时很可能就认为他也是三K党的成员了。那样,他们
就会把他绞死。然而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家里的人。他救了你公公,梅里韦瑟太太
,还救了你的女婿和两个侄儿。邦内尔太太,他救了你的兄弟;埃尔辛太太,他还救了你的
儿子和女婿。你们这一帮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道歉。"埃尔辛太太站起来
,顺手把活计塞到筐里,嘴唇紧闭,显出很坚决的样子。
“真没想到你也这么没有教养,媚兰-我决不道歉。英迪亚说得对。思嘉是个轻浮放
荡的女人。我不会忘记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忘记她有了几个钱之后,做起事来有
多么下贱-"“我真正不会忘记的是,"媚兰打断她的话,握起两只小拳头插在腰间,说,
“她不让休管木材厂了,因为他太无能。"“媚兰!“大家一起发出了抱怨声。
埃尔辛太太把头一扬,朝门口走去。她抓着门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媚兰,”
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亲爱的,这件事让我太伤心了。我是你母亲最要好的朋友,是我帮
着米德大夫把你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要是为了什么要紧的
事,你这样说倒也罢了。可是我样说的是思嘉·奥哈拉这样一个女人,她马上就会坑害你,
就像对待我们一样—"埃尔辛太太开始说这番话时,媚兰的眼睛还有些湿润,等这位老妇人
说完,媚兰的脸色反而显得坚定了。
“请各位注意,"她说,"如果谁不拜访思嘉,谁就永远不要再来看我。"大家一听这话
,顿时嚷嚷起来,混乱之中,她们站起身来。埃尔辛太太把针线筐往地上一扔,走了回来,
假发也歪到一边去了。
“这我不干!"她说。"这我不干。你是发昏了,媚兰,不过我不责怪你。你我仍然是朋
友,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咱们的关系。"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不知怎的,媚兰也在她怀里哭起
来了,不过她还抽抽搭搭地说她刚才的话是当真的,还有几位妇女也放声大哭。梅里韦瑟太
太一边用手绢语着脸痛哭,一边把埃尔辛太太和媚兰都搂起来了,皮蒂姑妈原来只是呆呆地
在一旁看着,这时忽然瘫在地上。她过去也常晕倒,有时是真晕倒,这一次可的确是晕倒了
。有人哭泣,有人亲吻,有人忙着找嗅盐,有人跑着去拿白兰地,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只
有一个人脸色沉静,两眼不湿。英迪亚·威尔克斯趁着无人注意,溜走了。
过了几个钟头,梅里韦瑟爷爷在时代少女酒馆见到亨利·汉密尔顿叔叔,就把他从儿媳
妇那里听来的上午发生的事,津津有味,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现在总算有个人能镇住他
那凶狠的儿媳,他自己可没那勇气。
“那么这一伙没有头脑的傻瓜最后打算怎么办呢?"亨利叔叔不耐烦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梅里韦瑟爷爷说:“不过据我看,这场争论,媚兰没怎么费劲就占
了上风。我敢说,她们都会去拜访的,至少也得去一次。你那侄女,大家是很看重的,亨利
。"“媚兰是个傻瓜,倒是另外那些女人说得对。思嘉是个滑头女人,不知道查尔斯当时怎

么会娶她做老婆,"亨利叔叔闷闷不乐地说。"不过媚兰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巴特勒船长救
的所有的人,是应当和家属一起去拜访,要不就太不像话。说实在的,我对巴特勒并不怎么
反感。那天晚上他像个男子汉救了我们的命,思嘉才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个女太聪明,反
而害了她自己。反正我是要去拜访他们的。管他是不是投靠了北方佬,思嘉总还是我的侄媳
妇。我想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他们的。"“我和你一块儿去,亨利。多丽要是听说我去了,非
得发疯不可。等我再喝一杯就走。"“别喝了,咱们去喝巴特勒船长的酒吧。说句公道话,
他那里总是有好酒喝的。"瑞德早就说那顽固派是不会认输的,他这话还真都说对了。有些
人来拜访他们,他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意义,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看他们。参加三K党那次
不成功的行动的人,他们的家属起初是来拜访过,但是很明显,后来就很少来了。而且他们
也不邀请瑞德·巴特勒夫妇到他们家里去做客。
瑞德说,这些人要不是怕冒犯媚兰,是不会来看望他们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思嘉也
不知道,只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聊,也的确是很无聊。因为思嘉为什么能影响埃尔辛太太和梅
里韦瑟太太这样的人呢?他们来过一次就不再来了,思嘉并不怎么在意,其实,她几乎就没
有发现,因为他们这套房子里常常挤满了另一种类型的客人。期住在亚特兰大的本地人管他
们叫"外来户,"这还不是最客气的称呼呢。
民族饭店里住着很多"外来户",他们和瑞德和思嘉一样,也是因为自己的房子还没盖好
。他们既活跃,又很阔气,很像瑞德在新奥尔良结交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衣服很考究,花起
钱来大手大脚,至于来历,就不清楚了。这些人之中,男的都是共和党人,都是"因与州政
府有关的公务而到亚特兰大来的。"究竟是什么有关的公务,思嘉既不知道,也不想费心思
去了解。
其实瑞德可以把确切的情况告诉她--他们所要干的和秃鹰对快死的动物所要干的是一
样的。他们从远处闻到死亡的气味,就一下子聚到这里来,准备饱餐一顿。佐治亚靠本州的
百姓管理自己的局面已不复存在,这个州已陷于瘫痪,于是冒险家便蜂拥而来。
瑞德认识的投靠北方的人和北方来的冒险家,他们的太太们成群结队地来拜访,有些”
外来户"为了盖房了,从思嘉这里买过木料,也前来拜访。瑞德说,既然在生意上和她们打
过交道,就要接待她们。接待她们时,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从来不谈论那次战争,也不
谈论艰苦的生活,谈话内容限于时髦衣服,风流韵事,和怎样打惠斯特桥牌。思嘉觉得和她
们在一走很愉快。思嘉从来没有打过牌,打起这种牌来很感兴趣,没有多久就打得很不错了。
只要她待在饭店里,总有一帮牌友聚集地她那里。不过近来她忙着盖新房,并不常在饭
店里,顾不上招待客人了。近日来,她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来访她想把社交活动推迟一下,等
到房子盖好以后,她就成了亚特兰大最大的一所住宅的女主人,就可以主持全城规模最大的
宴会了。
天气渐渐温暖了,她一天天看着她那红石头灰木瓦板的住宅不断增高,显得非常壮观,
比桃树街上任何其他住宅都要显眼。她把商店和木材厂全忘了,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地上
,一会儿跟木匠争吵,一会儿和石匠顶嘴,催促承包人尽快完工。墙很快就起来了,她满意
地想:这所房子盖好以后,要比全城所有的房子都大,都好看。甚至比附近的詹姆斯公馆还
要气派,这座公馆不久以前刚被买去做布洛克州长的官邸了。州长的官邸,栏杆和屋檐上都
镶着锯齿状的花边,但是思嘉的住宅装饰着复杂的云形花样,使州长的官邸就大为逊色。官
邸里有一间舞厅,但是和思嘉住宅里占了整个三层楼的大厅相比,简直就像是个台球桌了。
实际思嘉的住宅在各方面都要超过州长的官邸,超过全城任何一所房子。它圆顶多,塔楼多
,尖塔多,阳台多,避雷针多,彩色玻璃窗更是多得多。
房子四周都有回廊,四面各有一溜台阶,与地面相通。院子宽大,绿草如茵,几条扑素
的铁凳散落在各处。一座铁制凉亭,按照时髦的叫法"格子堡,"人家向思嘉作过保证,一定
是纯粹哥特式的。院子里还有两只铁兽,一只是牡鹿,一只是大狗,和设得兰矮种马差不多
大校这个新家这样大,这样华丽,为了追求时髦,使个室内光线昏暗,韦德和爱拉搬进来之
后有些不大适应,惟有院子里这两只铁兽使他们感到高兴。
房子里的所有陈设完全是按照思嘉的意思布置的。满屋里都铺着厚厚的红地毯,门上挂
着红色天鹅绒门帘。黑色的胡桃木家具,样子也是最新式的,擦得特别亮,连一寸光滑木头
也不留,全要刻上花纹。马毛呢做的坐垫非常滑,太太小姐们坐在上面必须很小心,生怕从
上面滑下来。墙上到处挂着镶着镀金框子的大镜子小镜子--正如瑞德无意之中说的那样,
这里的镜子和贝尔·沃特琳那里的镜子一样多。镜子之间也有些钢版印制的版画,镶着大框
子,有的达八英尺,是思嘉从纽约专门定做的。墙上糊着华丽的深色壁纸,天花板很高,但
屋里总是很暗,因为窗子上挂着降紫色长毛绒窗帘,几乎把阳光全都遮住了。
总而言之,这所房子使所有的人看了惊叹不已。思嘉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或躺在羽绒床
上,就像掉进安乐窝里一样,想起在塔拉的时候,那冰凉的地板,那稻草铺的床铺,这时极
为心满意足了。她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陈设最讲究的一所房子,但是瑞德却说这是一
场恶梦。不过只要她喜欢,就让她尽情地住在这里吧。
“一个对我们毫不了解的陌生人,一看这所房子,就会知道它是用不义之财盖起来的。
“瑞德说。"你知道,思嘉,常言说得好:斜路上来的钱,去路不正。这所房了正好说明了这
个道理。只有投机商才会盖这样的房子。"但是思嘉沉浸在骄傲和幸福之中,只想新居里完
全安顿下来之后怎样招待客人,听了瑞德的话,只是顽平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别胡
扯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她也知道了,瑞德总爱奚落她,要是认真听他那些挖苦人
的话,就会觉得扫兴。要是跟他计较,就得跟他吵,而思嘉并不想跟他吵,而思嘉并不想跟
他交锋,因为她总是要输的。因此几乎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非听不可的时候,也只当是句
玩笑话。至少有一段时间,她就是么干的。
蜜月期间,和住在民族饭店的大部分时间,他们在一起生活得很融洽。可是他们刚搬进
新居,思嘉刚交了几个新朋友,他们就开突然激烈地争吵起来。每次争吵的时间都不长,因
为和瑞德争吵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他对她的激烈言词总是采取冷漠的态度,等待时机,冷
不防,给她一下子。她吵啊,嚷啊,瑞德则不这样。他只用毫不含糊的言词评论她本人,她
的活动,她的房子,她的新朋友。他有些意见不同一般,她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当作玩笑
话。
比如,她想摘掉原来的招牌,"肯尼迪百货商店,"换一块更吸引人的招牌,于是就让他
起个名字,其中一定要包括emporium这样一个词。瑞德建议用CaveatEmp
toirum这个招牌,还向她保证,说这个招牌对店里卖的东西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她
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而且也让人去做招牌去了,当听见艾希礼·威尔克斯把真实意思给
她翻译出来量,她气得不得了,瑞德则大笑一阵。
再比如他怎样对待嬷嬷。嬷嬷寸步不让,始终认为瑞德是披着马鞍的骡子。她对瑞德很
客气,但很冷淡,她总是答他"巴特勒船长,"从来不称他"瑞德先生"。瑞德送给她红裙子,
她也没有屈膝行礼,而且也不穿这条裙子。她尽量不让他看见爱拉和韦德,虽然韦德很喜欢
瑞德叔叔,瑞德显然也很喜欢这孩子。可是瑞德不但没有辞退嬷嬷,或者对她特别厉害,反
而对她极为尊重,比对思嘉新近结交的太太小姐们客气得多。实际上,比对思嘉本人还要客
气。他总要得到嬷嬷的允许,才带着韦德去骑马,总要先征求她的意见,才给爱拉买娃娃。
而嬷嬷对他却不怎么客气。
思嘉觉得瑞德应该对嬷嬷严厉些,这样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而瑞德只是笑一笑,说
嬷嬷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有一次,他把思嘉惹火了,因为他冷冷地说几年以后,民主党人要重新掌权,共和党的
统治要在佐治亚州倒台,到那时候,他就该替她后悔了。
“等将来民主党人有了自己的州长,自己的州议会,所有你新结交的这些庸俗的共和党
朋友就全得倒台,再重操旧业,开酒吧,倒污水,他们也只配干这样的营生。你就会孤零零
一个人,处于危险的境地,既没有民主党的朋友,也没有共和党的朋友。唉,这都是将来的
事,现在不必担心。"思嘉听了,大笑起来,她是笑得有道理的,因为当时布洛克在州长的
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州议会里已经有了二十七个黑人,佐治亚州有数千名选民有了选举权。
“民主党人永远不会重新上台了。他们只会刺激北方佬,这就只能推迟他们重新上台的
时间。他们就会夸夸其谈。晚上出去搞什么三K党的活动。"“他们会回来的。我了解南方
人。我了解佐治亚人。他们很坚强,很倔犟。如果非得再打一仗,才能重新上台,他们就会
再打一仗。如果需要北方佬那样花钱收买黑人的选票,他们就会钱收买黑人的选票。如果需
要像北方佬那样让一万名死人参加选举,那么佐治亚州每一个公墓里的每一具尸体都会到投
票站去。在我们的好友鲁弗斯·布洛克的仁政之下,情况会非常糟,佐治亚很快就要把他赶
走了。"“瑞德,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得!"思嘉大声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不希望民主党
重新掌权似的!而你明明知道,情况并不是这样!我是喜欢他们回来的。难道你以为我愿意
看着这些兵神平地在这里走来走去,使我想起--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唉,我也是个佐治
亚人呀!我希望看到民主党人重新上台。可是他们老也不上台。即使他们上了台,对我的朋
友会有什么影响呢?他们的钱还是他们的,对不对?”“那就得看他们能不能存住钱了。看
他们现在这样子,我怀疑他们的钱最多只能留过五年。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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