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梦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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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追在弗蕾德丽卡身后,进入有点冷清的塞班利亚,巨石砌成的城市带着海民一族独有浪漫气息,断枝少叶的棕榈树处处可见,市集虽然未完全恢复,零星的叫卖声还是隐约可闻。
城中的房屋在建筑时充分考虑了台风的危险,一场天灾下来,并无多大的损害,若非台风正是在上午人们最佳的外出时间来侵,死伤的塞班人想必可以减少许多。
站在城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置身来往的人群中遥望北面塞班王宫的金顶,邹的心中涌起物是人非的思绪,那志比天高的塞班王,此刻的灵魂可迈过遮天的巨浪回到了他深爱的故乡?
收回眼光,邹空中一个翻滚挡在乱窜的弗蕾德丽卡面前,正要确定下一步寻找的方向,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朱利叶斯!”弗蕾德丽卡和邹同时惊叫!就在离她们一米不到的位置,高仓信忠实能干的宠臣顶着破旧的竹篱,一身普通海民的打扮,匆匆而过。
条件反射般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邹和弗蕾德丽卡交换一下眼色,他是在寻找邹吧,为了高仓信的遗命。
“跟上他,这里他比我们熟,看看他想去哪里,”
“你准备怎么办?万一真的让他发现我们能转生的身体,你难道就在他面前复活,结伴走天下?”
“那有这种好事,坏心眼的女神会让我这么容易找个保镖?”
“难说,女神说不定就希望你被各种各样的麻烦缠住,最后老老实实认输做个安分良民。”
“喂,你不要说得事不关已,要转生的不只我一个,弗蕾德丽卡,你转生的目的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
“哦,那你说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你的那个旧情人,不甘心吧?”
脚步迟躇了一下,弗蕾德丽卡丢下一句:“不关你的事,少多嘴。”一腾身,飞越已经止步的朱利叶斯的头顶,落在食墨军营前的广场上。
“真凶,”邹咂了咂舌,没急于跟进,停在朱利叶斯身边,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正对辕门的主帐走出了两个人,看打扮很明显是一文一武,朱利叶斯皱了皱眉。
是熟人吧?邹揣测着,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朱利叶斯身为高仓信第一宠臣,在国王死后突然失踪,此事可大可小,可喜可忧,他必是不想被人利用才隐藏行迹,如此一来,自己办事就可以方便很多,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亲切地向朱利叶斯挥手告别,邹得意地步入了军营。
刚刚一进伤号帐,邹就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一步一步追寻到后帐,看见弗蕾德丽卡正站在一排垂死的伤号边,
“怎么样,找到没有?”
“就是这两个。”弗蕾德丽卡指着身前两个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女人,
“刚好两个?还真是不浪费。”邹一边说,一边准备蹲下来仔细端详:“女神不是随你自由选择么?只有两个你怎么选?”
“我们出去吧。”弗蕾德丽卡突然道:“她们还没有死呢。”说罢,走出了后帐门。
邹叹口气,弗蕾德丽卡太善良了,“生老病死寻常事……”嘴里低吟着,邹还是跟在她的身后,毕竟她也不想成为催命的死神。
她们前脚走,食墨和科南特后脚由一个医士引导进入后帐。
“大人,她们也只是拖时间了。”医士轻轻地说着:“其实正常情况下,被台风卷上天掉下来,应该当场就死亡,请节哀。”
食墨惊讶地发现,科南特的脸虽然更为苍白,但眼里一瞬间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里的女孩并不是他的家人,食墨已经下了判断,竟然能在台风中生存,到底是什么人?凭着战场中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经验,食墨在心里肯定了医士的判断。
科南特终于流下了老泪,“将军,我想把她们运回家去,好让她们去得安心。”
“应该的,来人,准备马车,”人死如灯灭,再有什么可疑之处把她们留在这里也问不出来,何不给个顺水人情。
食墨仔细地观察着两个正在消逝的生命,白布下的身躯无法看到,但正如科南特所言,一个光头无发,一个及肩红发。
骤然弯腰,食墨抱起了红发的奴隶,科南特一惊。
“科南特大人,我替你送上车。”不待他答应,食墨就大步迈出了后帐。
瘦削的瓜子脸,失去血色而过分苍白的脸与唇,搭在胸口细致的纤手再一次证明她不仅仅是个奴隶,沾着干红血迹的衣服质地上佳,食墨眼光一动,在滑落的缕缕红发掩盖下看到了拳头大小的百合花烙印。
“可惜了一个美人……”食墨低喃着,然而等他再一次抱起科南特奇怪的光头孙女时,却有了一瞬的惊艳,紧闭着眼睛,不言也不语依然能打动他的心,天鹅般修长的皓颈,奇异的光头。恍惚间食墨突然手一颤,这个女子长得居然有点像高仓信!
科南特匆匆道谢后飞快地离开,食墨无言地驻立在辕门口凝望马车后的飘扬的烟尘,心如乱麻,高仓王驾崩时二十八岁,此女子怎么都有二十多了,不可能是国王的骨血,难道是姐妹?没听说宫里有个光头公主!
※※※
深夜,月明。
塞班宫殿的深处,不知名的所在,黑暗的地道中回荡着嘶哑恐怖的叫声:“妖怪!妖怪跑出————”,随着一声重物落地之响,呼救声嘎然而止。
地道尽头有光处骚动了起来,一重重铁门带着吱嘎声徐徐开启,几十个光把慢慢向地道中深入,深入……
“王后陛下,王后陛下。”焦急的声音在重重纱帐外反复低唤,但又唯恐惊醒另一个帐内人而无法高声。
“住口。”塞班王后快速披衣而起,转过几道帷屏,瞪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朱利娅,小心惊醒了陛下,什么事?是阿信又不肯睡觉了?”
“奴婢知罪,”朱利娅应付般地一口带过,“信王子今天随陛下从军营回来很累,已安睡了。可是,王后,那人从地下神殿跑出来了。”
手一颤,肩上的外衣滑落在地,王后一把抓住朱利娅:“现在在哪座宫殿里?”
“还没有,那人只是出了神殿,地道口有您的心腹把守,她还没有逃出去。”
朱利娅连忙解释。
“为何她会突然逃出神殿?她平常很安静呀。”王后一边探头向轻纱帐窥探,一边接过侍女拾起的外衣整装。
朱利娅急步跟在王后身后向外走去,低低地说道:“今晚他们喝了酒,怕是洒酒疯,惊动了……”
柳眉倒竖,王后低骂道:“没用的东西,不知死活!朱利娅!”
“是,陛下,这些人是留不得了,不过,眼前的事要掩下来才是要紧的,万一让他们知道看守的是您的……”朱利娅小心地看了王后一眼,“国王陛下如果知道了也是个麻烦。”
“我当然知道麻烦,”王后不耐烦地说着,“唉,她怎么不好好呆着呢。”
朱利娅没接口,紧走了一阵才悄声说道:“那里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王后窒了窒,看向朱利娅,月上中天,悬于脑后,模糊了她的眼神,甚至她的声音,“我也是为了她呀……”
叱退了在地道内迟疑不前的侍卫,朱利娅举着火把随王后通过长长的一段黑暗后,从一道窄门中进入了地底神殿。
这座小神殿和塞班其它地方的神殿一样,供奉的是海之女神,终年不灭的长明灯下的祭台上,却摆着一具残缺的身体,血从祭台上不停流下来,一直淌到门边,血腥和恐怖的气味充斥殿内,中人欲呕。
干呕了一声,王后捂着嘴四面查看,“阿汀,阿汀,你回来了么?”
朱利娅也在叫:“汀公主,汀公主。”
半晌,女神像后一个小巧的身影闪了出来,“母后,我在这里。”
王后松了口气,上前几步,欲要抱住,一柄利剑从身后刺出,直向她怀中之人。
大惊之下,王后一把抱住阿汀,闭目以待,却听到朱利娅惊慌叫道:“国王,手下留情!”
全身颤抖着,不敢移动身形的王后慢慢转头看向身后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丈夫,“陛下。”
“爱妃,你在干什么!”国王一把抓起王后,将她拖至身后,“这小家伙很危险!”

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下,雪白的小脸带着愤怒和疑惑,飞扬的凤目,饱满的额头上垂下片片银光,好一个粉琢玉砌的银发小女孩,“母后,抱我。”小女孩伸出手,触目惊心的血红!
跪倒在地,紧紧抓住塞班王欲再度刺下的剑,“陛下,您没听到她叫我母后吗?这是您的孩子!”
剑在半空中停下,塞班王轻声说道:“我听到了,我也知道,她就是八年前我出猎时你小产的小孩吧?”
王后和朱利娅都大吃一惊:“陛下,您知道?”
“我还知道,此女不但天生银发,而且力大无比,嗜杀如命!”国王厌恶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八年前,我听说你小产急忙回宫,发现你宫里亲信宫女失踪数位,只怕都是被她杀了吧?还有这几年,宫里不时有人离奇送命,上上下下惊惶不安,只怕也是她弄的鬼!”
“陛下!”王后哭泣道:“我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一生下来就咬死了奶娘,头发也与众不同,可她毕竟是你我骨肉,您何忍置她于死地!”
“朕已经饶了她好几回了!现在宫里处处传说有妖魅闹事,这几年死的人也不下十个,朕都隐忍不发,还不就是因为猜到她是你我之女?但今日之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国王王后生下了妖魅你道很光彩么?”
国王一把推开王后,飞剑剌去,狠声道:“休怪父皇恨心,你原不该来这世上!”
朱利娅向前一扑,愣在当场的小女孩踉跄着向一边退了几步,“唉!”痛叫一声蹲在地上,国王刺中了她的肩头。
“陛下,陛下!手下留情!”王后哭叫着抱住国王的双腿:“你看她头上的银发,这是女神才有的标志,杀了她怕女神动怒呀!”
一击失手的国王手也软了下来,犹豫地看向爱妻。“陛下,我高仓一族千百年世代统治塞班,全是因为尊奉女神,据说我高仓族祖先有男子与女神交合产下后代,时至今日血脉虽薄,但偶尔产下一个银发女也是女神眷顾,陛下,杀她恐触怒女神!”
朱利娅也急声说道:“她每次杀人都会拖一部分躯体在神殿向女神献祭,王后所虑极是!陛下三思!”
原本有些犹豫的国王听到朱利娅之言,不禁勃然大怒,“女神一向眷顾塞班臣民,此女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杀人分尸,岂是女神所愿见,如饶了她,只怕我命也是不保!”腿上使力挣开王后,向女儿追去,
阿汀受了一剑也晓得利害,知道逃也无用,一个腾身,小小身体向国王怀里冲去,十指如钩竟是要挖出国王的心脏!
刚刚还在哀求国王停手的王后此时惊叫道:“阿汀!那是你父皇!”跟跄着冲向互斗的父女之间,想以血肉之躯挡住那一剑一抓!
高高在上的女神没有感情的眼睛注视着人间的悲剧,高仓汀的手比剑快得多地抓入国王的胸膛,感受到血肉的跳动,她满足地凝视国王扭曲的脸,
闪着寒光的利剑无声无息地刺入王后的后背,透胸而出,“卟!”王后口中猛吐一口鲜血,溅得高仓汀满头满脸,“母后!”
“陛下……”王后努力地回头看向国王,“饶了她吧……”
国王已经出不了声了,
凄厉惨叫一声,王后随着国王的身体一起倒在地上,不能置信地看着国王胸口的小手,“阿汀……”
仿佛被毒蛇叮了一口,高仓汀听到母亲的叫唤后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他要杀我,母后!”
朱利娅扑了过来,“国王陛下,王后陛下!”
“朱…利……娅,……阿……汀……你……”王后喘息着,
“王后,奴婢会照料汀公主的,可是,这要如何是好!信王子,亲王们,大臣们问起要如何是好?”朱利娅抓着王后的手,哭泣着问道。
“你哥哥……找你哥哥…他对阿信很忠心……”王后与死神争夺最后的时间:“汀……你要帮助信……记得……”
“朱利……娅,外面的人……汀……全杀了………去找阿信……还有………科南特…对他说……国王和王后……因为妖……妖魅……”
“王子和大臣不会相信的!陛下!”
“告诉阿信……在我的宝石盒里……有东西……”
“不要…让他发…现…汀”
“科南特……如果……不信……汀………杀了他…顾不了……了……听……天由……命,啊……”王后喘息声大了起来。
“汀…帮助信…镇压反叛……你们………才能活……”
“……汀……不要……怪………母亲……让你…杀……人……陛下……我来了…”
“是的,母后。”高仓汀伸出手去,轻轻地为王后合上眼睛,走出了神殿。
朱利娅惊惧地哭泣着,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呻吟声,嘶吼声,还有惊叫声:“怪物呀————”
信王子一系的人马紧张地准备着,遍布各方势力眼线的王宫内,国王与王后驾崩的消息被重重封锁,高仓信深深知道,不管父母是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双双死去,现在却是决定自己的生死存亡之刻了。
高仓信登基前后一百天内,塞班利亚内亲王,将领蠢蠢欲动,地方势力持中观望。
拉拢文臣中稳重派领袖科南特以安朝臣之心,暗使朱利娅之兄朱利叶斯纠集青壮派千人队长夺取军权,毫不留情将反叛王族一一诛杀,十岁高仓信的王霸之路就此开始……
※※※
月色如水,透过敞开的殿门洒在海神像前卷曲的身躯上。殿外的虫鸣声应和着隐隐的呜咽声在空旷神殿上飘荡着,
十一岁的高仓信一年前的今天成为了塞班国王,然而,父母双双去世的失落与痛苦在夜深人静时涌上心头。
只有来到宫外最宏伟的圣殿,依靠在巨大的女神像的身边,他的心才能有片刻的真实。
泪眼朦胧中高仓信似乎看到了一个银色的身影,是女神?摇了摇头想站起身来,身体却无法动掸。
中毒了!高仓信一瞬间醒悟,最近夜夜来此神殿,被野心分子发现了!
在心里苦笑,自己还真是个小孩呀,任性胡来,今天要把命送在这里了。双目渐渐垂下,虫鸣声也越来越远……
“把解药交出来。”女孩的眼睛里没有表情,银发在月光中闪耀,她的四周散布着几具没有声息的躯体。
面色狰狞的男子断然答道:“没有!”
“咔!”粗壮的左手臂一声脆响,断了开来,轻轻地落在神殿前的花岗石广场上,发出“卟。”的一声轻响。
嚎叫着,男子带着突涌的鲜血在地上翻滚,在泛着白光的地面撒下片片艳红,胸口被银发女踩住后,喘息着叫道:“真的没有!这种药粉撒在神殿里挥发成毒气,除非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怕死吃下去,此人的血才是解药!”
“哼。”从男子衣内找出药粉瓶,高仓汀倒入口中,瓶子甩在男子身边后向神殿走去。
“你吃了是没用的!高仓信的兄弟姐妹都让他杀光了,他死定了!你也一样!哈哈哈!”声如狼嗥,在月下回响。
银影婆娑,在高仓信眼前跳跃,模糊中看到了女神自殿门款款而来,双眸中闪烁那般的温情,我美丽的海之女神………
※※※
“全家处死,尸体拿出去喂狗!”高仓信不耐烦地说着,暗中谋刺国王的叛臣一族已查获。
“信哥哥,饶了我吧,信哥哥!”高仓沭哭叫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呀,为什么堂兄要连我一并处死,就因为自己是叛臣之子的未婚妻?
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殿上惊惧的群臣……
“朱利娅,我要那个女孩。”高仓王贴身女官突然听到了冷冷的声音。
烙着百合花印的高仓沐在死牢里昏死过去不久,出现在地底神殿的祭台上。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根苍白小巧的手指拨动着她头上鲜红的发丝,
“很漂亮的头发呢…像血一样……咳咳”
“虽然没有我以前的头发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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