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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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合带着兵一路狂奔,他不希望武安国出事,更不希望那两百个兵丁中任何一个人出事。不只是因为那两百个兵丁是精锐,而是因为那两百个兵丁的身份。他们是最早跟着龙健的并州军,是青州军里的老人。只因为青州军竞争很厉害,在龙健制定的升迁制度下,他们一直没有得到多少升迁。这次张合让他们当先锋,就是为了照顾他们,让龙健不至于寒了老部下的心。
“千万不能有事。”张合急得额头冒汗。
然而,当张合十万火急的赶到武安国遇伏的地方时,那里只剩下一个人在战斗。
是武安国。
“嗡”张合当时脑子就蒙了,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
有道是男人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时。那两百个兵丁很多都是当初龙健让他带着的。当初他们以龙健为魂,没少给自己捣蛋,他甚至还记得那一个个士兵的名字。而如果只有这些,张合也许会认为他们是死得其所,但张合无法这么认为,因为他无法忽视那个人的感受。
“张将军?”一旁的洛风儿看到张合的表情不对,不由轻声叫道。
“传令,特级模式进攻!”张合擦了擦眼里的泪,低沉的说道。
模式进攻是龙健发明的,目的是为了减少在紧急情况下下达命令的时间。青州军的进攻模式只有三种。二级模式是最轻松的一种,目的是为了撤退;一级模式是最常用的一种,目的是为了取胜;特级模式则是最残酷的一种,目的是不是胜利,也不是撤退,而是毫无保留的进攻,进攻,直致一卒不剩。
龙健军自出征以来从来没有运用过模式进攻,而今天第一次,却是用的特级模式。
传令官有点发愣,他又小心地问了一遍。
“特级模式进攻!”张合吼了出来。
传令官一激灵,拿起了号角,开始了吹起了特级模式的号令。
特级模式虽然从来没有在正式的战场上用过,但从号角吹响的那一刹那,一股肃杀的气氛便开始在张合军中传播着。
而对面,因为一直警戒着,郭汜军早已发现了青州军。郭汜此时心里有点发虚,因为就在刚才那两百名士兵所表现的战力让他们无比震惊。本以为区区两百人,小半个时辰就能搞定,哪知却拖到了现在,而且自己竟然伤亡了不下三百士兵。
围歼战中,一万围两百的围歼中,自己竟然死了三百。郭汜心里有点发寒,而更让他发寒的是就在刚才,这个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的黑大个在部下的配合下,差点就冲到了自己面前。
郭汜真的很后悔,因为就在战斗打响之前,这个黑大个曾经提出过投降。可惜,他拒绝了。
现在,那难缠的两百士兵让他们一万士兵乱了军阵。
郭汜急忙地整顿军马,他调整好了弓箭手想迎接那不到两千的青州铁蹄。
而他最开始迎来的却是那在他们射程之外的漫天的飞枪。
漫天的飞枪如秋天那要命的蝗虫,嗡嗡地扑向最外层那鲜活的生命。当他们落地的那一刹,生命便永远的定在了历史那片血红的土地上。坚定,如那刺入土壤后坚挺的长枪。
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攻击方式,郭汜军在齐刷刷倒下一片之后开始乱了。
“散开!”后面有人反应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小。他想让身边的军士一起喊,却再次听到了那漫天的嗡嗡声。
这一次,在又一片的生命收割之后,郭汜军选择了生物的本能,而本能往往意味着混乱。
面对着敌军的混乱,於夫罗军的连弩准备好了。又是嗡嗡的死神之音。
死神的声音让那些还活着的弓箭手失却了反击的勇气,他们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主将的命令,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面对死神,人只能逃。
逃就有活的可能。因为投出了标枪,掷出了作战用的长枪,发射了连弩,张合军手里只剩下那发亮的斩马刀。
郭汜不想死,所以他逃了,不,应该是他撤了,因为李儒说过,如果战之不利,那就要把敌人引向下一个埋伏。
这是青州军杀的最狠的一次,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忘记降者不杀,所以有很多敌军投降了。
张合救下武安国时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直到收拾完战场。
看着地上那两百多具尸体,张合低沉地问武安国:“为什么不降?”
武安国没有回答。
张合一把揪住了武安国的衣领,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眼睛瞪的滚圆而通红。
“为什么不降?回答我,为什么不降?”张合吼道,却吼出了自己的眼泪。
泪水从武安国的眼里的流了出来,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却不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可笑,可笑,未战之,却先降之,青州军原来如此。”有人突然高声笑道。
张合目光如电,从敌俘中看到了一个中年军官,正一脸嘲弄的看向这里。不过,他没有理会那个人,又把目光放到了武安国身上。
“回答我……”
“俊乂”武安国跪在了地上,“你杀了我吧。”
张合闭上了眼睛。
“大人,此人未战已先降之,奈何吾军不受,其并无不降之罪。”又是那个中年军官,此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是这样吗?”张合问道。
武安国看着张合,愧疚的点了点头。

是的,他心里有愧,因为当面对董卓军的时候,他并没有想投降。投降就意味着自己将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这是青州军里的军规最后一条的规定:敌十倍与已,战之不胜,可撤可降,降者如仍回青州为军,无论其何功何人,皆为一步卒。
不过就在他发动进攻的命令时,他发觉自己无法面对身后那两百名军士,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投降。
不过,敌人没有接受。那一刻,他曾经为敌人的选择松了口气。因为他还是认为战死沙场本就是一个武者的宿命。
可现在,所有的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
他感觉自己在用那两百名士兵的生命来换自己的军功!
他心里有愧。
张合了解武安国,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他现在心里对武安国又是恨又是可怜。
张合最终让人把那两百名军士的军人证让武安国看了。
武安国先是不解地接过,然后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两百名军士大都是并州军出身,一时,他傻了。
不是因为这些人在军队里特殊,而是因为他想到了这些人的死对龙健意味着什么。他可以犯军规,甚至可以去死,但是他不能伤一个人的心。因为那是一个你一旦和他相处,便会为他的为人所折服的人。
那个人不严厉,却能让你在不觉中约束自己;那个人也不故意笼络你,但一言一行却让你能感觉到他一直在为你考虑。这样的人,平生遇到一个已经很幸运。而更幸运的是他做了自己的主公。
武安国相信不只他自己有这种感觉。好像大家都能感觉到,那个人像一颗磁石,大家把他围在了中心,然后便看到了希望,感到了心灵的安全,仿佛那个人就是他们灵魂的家。而面对这样的人,所有的人在做事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考虑着他的感受,像现在,那三百并州军士为先锋就是张合自己的安排。
现在两百人死了,张合的心是什么样的,不用说了。
武安国呢?
他傻了,本来心里就有愧,现在这种愧疚更是让人刻骨铭心。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龙健,而现在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大人,安国对不起你!”情急之下武安国拔出了靴子里的军刀,冲着自己的脖子就抹去了。
武安国没有死,张合把他手里的刀踢飞了:“死,死,你死了,你对得起大人吗?”张合红着眼吼道。
武安国哭着问张合怎么办。
张合没有回答他,只是叫来了军法处的人,问军法处青州军第九条军规和第十条军规是什么。
“军规第九条:为将者,无视形势,枉死军士,轻则降为士卒,重则斩首示众。”军法处的负责人朗声说道,“军规第十条:敌十倍与已,战之不胜,可撤可降,降者如仍回青州为军,无论其何功何人,皆为一步卒。”
军法处的人说完之后,张合对武安国说他没有权力斩他,也没有权力把他降为士卒,一切回去公议会再说,但是这两条军法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他死,他都要好好记得,不然他对不起那死难的弟兄们。
武安国流着泪点头。
最后,死难者们被聚集到了一起,由武安国为他们整了整遗容,就地烧了。
看着那雄雄的大火,张合带头摘下了头盔,放在手里,半跪于地,开始唱起了青州军的挽歌。
龙健说过,士卒们每战都面临着生死,给他们一首歌,指引着他们死后的方向,让生者得到安慰,死者灵魂有归依之所。于是,就有了那首挽歌。
挽歌是龙健亲自谱写的,主要是写的对家的怀念,对亲人的思念,还有对保卫他们神圣职责的热爱。
本来曾有人以为这首挽歌会消弱军队的士气,但今天张合却用事实证明了它的作用,因为当唱完这首歌的时候,士兵们虽然流泪了,但是泪流过后是逐渐复苏的斗志,那种慢慢复苏的斗志如这春天里生长的小草,蓬勃中带着无限的生机。
目睹着青州军在面前的所作所为,那些来自董卓军的降卒们总有种感觉,那就是他们面对着的是另一个世界。从那怪异的语言,到现在这怪异的仪式,乃至那首让人伤感的歌曲。他们不明白这一切具体都是什么,但却看懂了一点,一切都是因为那死去的两百名士兵。
一场战争死百八十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死了的人能被埋了入土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而面前的这些青州军竟然为这区区两百死人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相信。
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有不少人想到了自己曾经直面死亡时的经历。而如果自己死后,有人能给予如眼前般的尊重,那死又有什么?想到这里,不少人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董卓军中有人跪了下去,接着仿佛传染一般,呼呼的跪倒了一大片。至于为什么跪下去,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却是无法站着面对这群为袍泽跪下去的人们。
青州军,投降了的董卓军,全部,不,除一个人外,全部跪到了地上。
那唯一站着的一个人正是那个一直没有降卒觉悟,先是嘲弄,后又为武安国解围的中年军官。
而他之所以站着,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理解了青州军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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