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杀之卷 第四章 锁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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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写了一章,今天两更。第二更。
后来的事,连衣已经记不清楚了。
夜色暗沉,火光迷离,她只觉背后一阵冷一阵热,心里似是有一种不顾一切要把自己贡献出去的力量。
干草透过铺在地上的衣服,扎在**的皮肤上,又痛又痒。火点是急促拨动的琴弦,上下跳跃,很急很快,在她身上每一处徘徊。
远处像是有一种被撕裂的笛声,凄楚缠绵,好似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心脏。那是幸福到了痛楚,还是只因为是痛楚,她已经分不清。她被人捧在手里,翻卷、折叠、舒展,像一块新布料到了经验老道的裁缝手里,熟练地裁剪对折,做成一件美丽的衣服。
包裹住他,包裹。那光滑的肌肤,还有涔涔的汗水。
凄冷的月色透过洞口,倾泻进来,洒在她妖娆的长发上。发上多了一只手,伸进去按住她雪白的颈项,然后另一层漆黑的长发铺了上来,被她的手拨乱,连铺在地上的干草也乱了。
很乱,乱到洞口有一个人影闪过都没被人发现。那条漆黑的影子孤零零在月下站了很久,靠在外面的石头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笼罩住他湿润晶莹的眼睛,将一切奥妙都掩盖住。她的睫毛湿漉漉,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耶律情不自禁将她抱起来,低头去吻她的睫毛。连衣闭上眼,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她是在飞升还是在堕落,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片凄楚的笛声,似乎送入了小蛮的睡梦里。
她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撕裂开一样,带着一种决然地味道。她被惊醒,推开覆在身上的皮毛。侧耳仔细去听,远处果然有人在吹笛。有着羌笛的缠绵凄冷,不似普通竹笛地清越悠扬,像是天神在细细吟唱,又像龙在沉沉呼啸。
那曲调如此优美,小蛮不由自主趴在窗前仔细去听。细细听了一阕,只觉耳熟,正要继续听下去,笛声忽然一转,又绕回上一阕,从头开始吹。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小蛮脑中犹如”
楼上那个白衣公子果然缓缓放下手里的笛子,过一会,低声道:“你来的正好,听说你擅长琵琶,可愿为我弹这一曲玉楼春?”
小蛮摆摆手:“明天再说吧,我也不是很擅长琵琶。”
她打了个呵欠,安静下来之后,果然就困了。她转身要走,忽听身后有一些动静,不由回头一看,却见他不知何时从楼上跳了下来,站定在自己身后。
“请。”他好像根本没听到拒绝,直接对她做个请的手势,一面推开了屋门。
小蛮实在没办法,要掉头就走吧,好像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又救了她,不能太不给主人面子。她只得踯躅着走进屋子。她还是第一次进天权的院落,院前果然种了许多梅树,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羊毛地毯,屋子四角放着火盆子,火光艳艳,温暖如春。
她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毡靴,这还是七福借给她地,好像踩进去很不好。可是她里面又没穿鞋,在男人面前光着脚,是很没礼仪的事情。正在犹豫,天权早已走了进去,递了一双雪白的鞋子给她,好像是狐皮地,上面还缀着三颗小小的珍珠。
她穿好鞋走进去,天权关上门,走到后室,不一会便端了茶出来:“没什么好地可以招待,不要介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端出来地茶具和茶点都十分精致,小蛮刚好饿了,抓起一块就吃,揭开盖子咕咚喝了一口,忽见他定定看着自己,不由奇道:“怎么了?”
天权淡淡撇开眼睛,道:“这是松枝上的雪水泡地顾渚紫笋茶。”
是……这样吗?她就觉得香醇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茶好像就是用来解渴的,没必要那么讲究吧……小蛮又喝了一大口,为自己的恶俗感到悲哀。
天权好像也是准备睡觉却睡不着的样子,头发都披了下来,身上薄薄地一件夹袍,领口松开,耳钉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看上去有一种异样的妩媚。小蛮对他的美色视而不见,坐了一会,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一杯热茶,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身上披着狐皮披风,有点热,干脆脱了下来。
天权立即起身,走到内室,过一会拿了一件白色外衣并一把琵琶走了出来。
“给,穿上。”他把衣服递给她,却不看她。
小蛮低头看看自己。她又不是没穿衣服,身上的袍子连脚都能遮住,脖子也包的严严实实。他做什么好像自己没穿衣服闯进男人屋子里的表情?
没办法,她只好道谢接过来穿上。天权把手里的琵琶递给她。轻道:“只不知合不合你地手。”
小蛮摸了摸,这是用红木做的琵琶,凤枕是象牙制成,似乎被人用过很多次,象牙有一种柔和的光泽。琴头雕着如意凤尾纹。嵌着一块碧绿地翡翠,十分精致,绝对不亚于李十三那把紫檀琵琶。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她叹了一口气。
“那我弹了,其实我弹得并不是很好,别介意。”
她抱着琵琶,试了试音,果然珠翠清丽。手指一拨,正是玉楼春的调子。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地琵琶弹得并不是很好。虽然她生了一双好耳朵,但自己弹却不出众,几个音都是平平。好在这琵琶音质极脆,多了一些爽利。听起来倒也有别致的味道。
天权静静听着。火光映在他面上,忽明忽灭。他双目深邃,不知想些什么。

一直到了下阙,那调子陡然拔高,紧跟着又落下,从此忽高忽低,越高越险,越低越细微,时而高山磅礴,时而凤啼细细,她手指微微将弦一绞,音颤不发,竟有一丝刚烈倔强的味道流露出来。
天权眉毛轻轻一动,握紧了自己的手。
弹、挑、抡、扫、抹、扣,那音在她手里犹如渐渐沸腾的水,跳地令人坐立不安,一刻也不能安稳。天权终于再也坐不住,缓缓起身,抽出腰间的笛子,放在嘴边幽幽吹了起来。
凄楚的调子顿时将她音中的刚烈味道压下去一些,小蛮微微一顿,不由抬头去看他。
他手里拿的却不是普通的笛子,微微呈弧形,其色莹白,居然是玉做的,每一个按孔上都雕着各类花纹,下面缀着松绿色的流苏,十分华丽。
整个下阙奏完,他却不停,返回去从头开始继续吹,小蛮只得也跟着回去。听着那高音在琵琶中艰险紧绷,笛音却能紧紧跟上,犹如延绵不绝的雾气,越高越是绷紧,一刻是如履平地,另一刻却惟恐蹦断了摔落。
小蛮背上忽然打了个冷颤,手里一乱,调子顿时弹不下去,琵琶也险些丢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一把抓住,抬头匆匆一笑:“抱歉,没抓稳。”
天权放下笛子,走到她身边,突然握住她地手腕,手指搭在上面,细细等了一会,才道:“是我抱歉,忘了收敛功力,只怕是用内力伤了你,好在没什么大碍。”
汗,吹个笛子而已,又不是杀人,难道还要耗内力在里面吗?
小蛮摸摸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稍稍放下心来。只听他又道:“你的琵琶……太倔强,且十分冷厉。以后不可如此,对自己不好。”
如果不是她倔强地用高音来缠斗,死活不肯认输,他也不会情不自禁用上内力。对一个丝毫不会武功地人来说,这种作法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蛮只觉这话耳熟,好像她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给别人。她耸了耸肩膀,见他手里那个笛子很古怪别致,不由说道:“你地笛子能给我看看吗?”
天权把笛子递给她:“这叫尺八,管长一尺八寸,因而得名。音质和普通笛子不一样。”
小蛮拿在手里把玩一阵,放在嘴边正要吹,突然想起这人有洁癖,赶紧又放下来,他却道:“吹吹看,只是别被音质吓一跳。”
她果然吹了一下,尺八发出刺耳粗嘎地声音,她登时被吓了一跳,赶紧还给他:“难为你会吹。”
又坐了一会,小蛮呵欠打个不断,终于忍不住起身:“我去睡觉了,困死我。”
天权没有阻拦,送她到门边换毡靴,她光着一双脚,脚趾洁白可爱,整张脚掌纤细端丽,只露出来一下子,就被塞进了毡靴里。天权低声道:“你……今年多大?”
好古怪的问题。小蛮莫名其妙看着他:“整十六岁,虚十七。”
他点了点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再不说话。
小蛮跑回自己地院落,把冰冷的身体塞进温暖的皮毛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他古怪的言行,只觉捉摸不透。
她翻了个身,轻轻拍了拍心口,用手小心捂住,轻道:“泽秀你别生气,我只是和他说说话而已。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再看啦。”
心口那里变得很暖和,像是有人抱住她一样。
外面冰天雪地,严寒彻骨,她心里却有春光明媚,勃勃生机。
她将整个春天锁在了心里,幸福地沉沉睡去。
小蛮走了之后,天权独自一人倚在窗边,想了很久很久,都是一些忘不掉的久远的事情,今晚不知为何,被勾了出来。
起风了,卷起他的长发。他微微一动,低头望向楼下,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黑色的身影,见他望过来,他便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声口哨,三长两短。
天权慢慢点头,那人立即纵身一跳,跃上高楼,轻轻站在栏杆上。
“不归山已经准备放出真小主昭告天下,公子这里准备的如何了?”那人低声问着。
天权淡道:“计划改变了,事情与这个女孩无关,我不打算放她出去。”
那人一愣:“怎么说?”
“没必要重复一遍,你耳朵没坏。”
那人沉默片刻,才道:“公子爷不是原先计划将那丫头接来这里,好生安抚,令她放下警惕,乖乖为你效命么?如今不归山终于要有所行动,我们等得就是这刻,公子爷怎么突然反悔了?莫非是那丫头不肯听从于你?”
天权眼睫微微一颤,轻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多嘴?”
那人果然有些畏惧,拱手行礼,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与其他人商量一下其余对策。只是公子爷这样的作法,难免任性。”
天权没说话,半晌,才道:“回去告诉他们……事情与她无关,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那人道:“明白了,告辞。”
像来的时候一样,他跃下高楼,突然就消失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天权反而将窗户推开更大,撑在窗边,静静站了很久。
关于尺八,稍稍说两句。这乐器是隋唐以来的宫廷乐器,宋代也有用,直到元代开始汉文化断层才渐渐被箫和笛取代。所以尺八不是日本的东西,是咱们国家的好东西。
再介绍一下,想知道尺八的音质,推荐京田诚一的专辑《宙.》,相当不错。
笛子系列的,还有一个RonKorb,龙笛这个专辑里有一首《东大寺》,意境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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