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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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打理过的头发,步入校舍的文雅举止,大概不论是谁,都会打保票认为她是和阿修弗德学园之名相称的千金小姐吧。
惟一例外的大概就只有像刚才那样不太淑女的说话方式罢了。不过连那也很快就看不见,被迫消失了。
“啊,卡莲同学!”
宽阔的路旁,两位女同学注意到卡莲,便挥动着手上的书包走了过来。
的确……应该是同班的女同学吧。
“早上好。已经没事了吗?”
“听说你之前感冒了,已经退烧了吧?”
单纯的询问之声,满怀毫不做作的善意。
对此卡莲露出虚弱的微笑。
“嗯,几乎全好了。谢谢你们的关心。”
哪里哪里,两位女同学活泼地应到。
“不过,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才好。”
“体育课还是请假吧?”
“是啊,我是这么打算的。”
“对对,这样比较好。”
“老师也明白的。啊,你请假期间的笔记,要不要我借你?”
“傻瓜,你的笔记对卡莲同学也没什么用吧。你前阵子的测试排几名啊?”
交谈是那么地无忧无虑,没有半点不安。
外面的事,这里没人会想知道。
卡莲和她们并肩而行,露出虚无的笑容。
尽管到午休之前卡莲一直在忍耐,但也快到极限了。
“咦?卡莲同学,你要到哪里去啊?”
“呃,那个,有点事……”
在她想暧昧地敷衍过去的时候,一下子又聚过来两、三个同学来。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是不是要去医务室?”
“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啊?”
于是,状况便成了这样。
这或许该怪她那布里塔尼亚人的姓氏——休塔特菲鲁。
到了这会儿,卡莲也有点慌张了。
“哎,我没事。并没有身体不舒服。”
“真的吗?”
“当、当然。那我走了。”
跟她们杠下去的话,非得耗到太阳下山了不可。
卡莲逃也似的走出了教室。
虽然操场上凉快的喷泉和宽敞的牛奶咖啡店也很有魅力,但在这种地方无法取下人前的“假面具”。
避开多人的地方走上楼梯,卡莲在一道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时一道紧闭着的无机质大门。
接触式的屏幕以电子密码阻挡要出去的人。但这对卡莲来说毫无问题,因为她知道密码。
一边留心背后的动静,一边迅速地输入密码。
大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那里是阳光普照的校舍屋顶。
一出了门,卡莲便绕到出口里侧,那里只有一点被阳光晒到的区域。
她并不是厌恶阳光,但是那和自己的“设定”有所矛盾。
最起码,病弱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有小麦色肌肤的。钻到太阳晒不到的树阴底下,卡莲扑通一下就径直坐到了水泥地上。
凉爽的地面很舒服。她不由得抬头仰望,只见天空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当静下来不动的时候,周围的各种声音便绵绵不绝地传进耳里。
乘着大风吹来的是远处的欢声笑语。
正是学校的午休时间,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在热闹喧嚷的应该是初中部的学生吧。不,高中部的学生大概也混杂在里头。
这里就是那样的学校,随处都聚集着爱玩闹的人,丁点的小事便能让大家兴奋起来。大家都享受着自己“学生”的身份。
而对于学校外蔓延的地狱,却丝毫不去作想——
果然这样不行啊。
卡莲在胸中嗫嚅。但这并非针对以演技隐藏本性的自己所说的。
首先声明,她并不是对这样欺骗周围的同学们抱有什么罪恶感。很抱歉,她并不是那么纯真的千金小姐,也丝毫没有打算成为那样的人。
不管走哪条路,她都已身染鲜血。
在此就算是加上骗子的头衔,也没有什么值得叹息的。
只是,有种感觉传到她的心里。
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要是留在这里,早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藏在羊群里的一匹狼”——这么说虽说是过于极端,但在卡莲现在的处境正是如此。
私立阿修弗德学园。
座落在11区东京租界正中心的一所学校。
正如前面提到的过的,所谓的租界是布里塔尼亚人专用的街区。能够被允许在那里生活的,就只有地道的布里塔尼亚人,或者是破格被授予一定权利,被称作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原11区居民。
自然,日本人是没有这种权利的。
附带说明,这所六年制的阿修弗德学园,乃是11区首屈一指的名门学府。目前,学生全是本国出身,清一色是布里塔尼亚人。没有一个名誉布里塔尼亚人,ELEVEN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可是现在,混合了日本人血统的卡莲是这所学校得到在籍学生。

这种异常的状况,确确实实,是在卡莲本人的意愿毫不相关的情况下产生的。
七年前爆发了那场战争。
战后不久,卡莲便被身为布里塔尼亚贵族的父亲“强行”——呃、这当然是从卡莲本人的感情角度上说的——总之就是被收养了。
从那一瞬间开始,卡莲的日本国籍就消失了,在档案上是个完全的布里塔尼亚人。
当事人的意思和希望都不是问题。支配世界三分之一领土的超级大国布里塔尼亚的贵族要这么做,那就会成为事实。
特意与敌国——不,是已降为属国的日本情妇的女儿相认的父亲,他的意图尽管还有些不明朗的地方,归根结底,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孩子吧。
至少,他那位地道布里塔尼亚人的正妻(当然不是卡莲的母亲)和他之间,并没育有子嗣。女儿就只有卡莲一个。
但是,这在卡莲看来,完全是情非得以的。
尽管她也明白这在情理上是有好处的。
成为布里塔尼亚人,况且还是贵族的千金小姐,就能够采取一般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做不到的行动。也能知道他们没法知道的情报。也可以去调查。
没错,这的确很有帮助——站在反布里塔尼亚抵抗运动的立场上来说。
只是,这到底也不过是在情理上的说法,在感情的层面上,她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并不是讨厌被当作自己最恨的布里塔尼亚人来看待。当然,对背叛了父亲为首的周围的人感到内疚等等优等生做派的想法更是丁点没有。
并非如此,而是——
不需要给敌人脸面……
对卡莲来说,就比方这所学校吧,她并没有打算与同学们为敌。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他们根本成不了卡莲的敌人。
被卡莲认作是敌人的,是布里塔尼亚这个国家,及其体制。
她并不打算对这些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此外不过是善良平民的人们出手。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她对绵羊没有兴趣,要对付的是狼。
不过,这也仅限于他们不插手作为日本人的红月卡莲的活动为前提。
理所当然,要继续学园的生活,卡莲就多少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不,这么说不太对。
不是要看他们的脸色,而是他们善良的面孔不知不觉就被粘到了布里塔尼亚这个国家上面。
这对卡莲来说是最恐怖的。
虽然她明白应该把两者分开来看待,但是即使这样,也还是恐惧着这是不是会动摇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决心。她担心终有一天会被卷入进不好的事情里面去。
因此,卡莲总是尽可能地不与他们接近。
就算扇那么说了,说老实话这里也不是个能让人心里安乐的场所——就算说这是必要的也一样。
卡莲使劲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当然了,这副样子是不能给班里同学看见的。
只要在这个学校的范围内,卡莲就是名门望族休塔特菲鲁家的千金小姐,是一直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顺带一提,多病体弱这个设定是卡莲自己想出来的。
总之,先假借这个来蒙混周围的人。即使频繁缺席,随意早退,其他人也不会怀疑……当然,爱在学校外胡乱嚼舌根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这个设定最为棘手的难题,是在自家的休塔特菲鲁家那方面。
基本上,不论本人如何声称体弱多病,学校方面和自家的人一旦互相确认,那就完了。为此,卡莲还稍微费了苦心——顶多只算是稍微而已。
因为原本卡莲家里就对她的事爱理不理,算是对她有点执着的就只有父亲了,但他目前回到布里塔尼亚本国去了。
而义母和其他亲戚对她这个外室的小孩,而且还是个混有日本血统的孩子,显然是很嫌恶的。说得再极端一点,他们是恨不得把她从家里赶出去的吧。不过有碍父亲的命令做不到这一步而已。
见了面不是全然的无视,就是说些露骨的挖苦话而已。
如此一来,卡莲再偶尔称病,就只要对惟一一个侍女说说就好了。
要是学校找我,就说我身体抱恙。
那个侍女忠实地遵守命令,家里的人也就什么也不会说了。
想必是不感兴趣吧。
心情莫明其妙感到郁闷起来。
果然这个地方很不好。
只会让自己想多余的事,还不知不觉地被思绪牵着走,令自己变得温和。
扇的说法对现在的卡莲来说毕竟还是难以理解。
在这么个地方,红月卡莲就只会变得衰弱下去而已。
等不及有一天,立马就想离开这里。
她,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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