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长恨天里恨天长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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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翻了翻书册,但见每一页俱有笔迹留于其上.仔细阅读,发现全是一些批注的武学心得,偶尔也夹有几张书笺,胡乱地画了些字迹.墨色有些褪了,料想年代久远.有的是残缺不全的某心法口诀,但大多是信手涂鸦,甚是随意,似乎根本不曾当这些书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秘芨.
当中还有这样的字句:"其京倾矣,志不可摧".甚至还有一首小小的题诗:"夜寒天将雪,玉色对明月.愿将一池春,洗得万物洁.".
阿萱颇有些奇怪,忖道:"哪里来的玉色对明月?又哪里有一池春?这不知是巫长恨还是凌飞艳留下来的小诗,当真是凭空抒怀.",随手放下书册.又拿起旁边石柜中一双绣履把玩,其履面经纬绵密,光亮润泽,触手柔软滑腻,显然都是上等的丝绸,市面上多不得见.
阿萱童心大起,不觉脱了自己布履试穿,居然还颇为舒适!无意中她抬起脚来,瞥了一眼鞋底,更是吃了一惊!
原来连那鞋底也颇为讲究,以硝皮为底,面上蒙一层绸缎.也是锁金织花,以当中一朵芍药为主,周边绣满各色人物花鸟.那朵芍药花最是绣得鲜活明亮,瓣做金紫,花心艳黄.仔细看时,那花心中竟还绣有几个极小的字,笔划细轻,当真只有蝇头大小:"显德年间,天织坊造".
显德!那是后周的年号啊.阿萱年幼,不曾听说过天织坊的名头,也不知这家织坊极精纺造挑绣,专一皇家内贡,当时号称天下第一织工.
阿萱终究是个女儿家,眼见得这一柜子绫罗绸缎,竟比自己当初潜入瑶环所居的瑞庆宫见到的衣物还要精致,不免颇为艳羡.
她细心翻拣柜中衣物,但见所置四季裙衫颇为齐全,质地华贵,竟还有貂鼠皮毛之属.正伸手探索,忽觉指尖一冷,仿佛触到了柜背什么物事.
她将衣物勉强扒开,隐约可见绫罗深处,那柜里深处石壁之上,挖空了一格置物,高宽约尺许,却只孤零零地立有一只玲珑宝瓶.瓶身色作金紫,那瓶颈处尤显光亮,仿佛被人摩挲良久一般.阿萱伸手想将宝瓶拿出来,未料手腕一沉,那瓶竟纹丝不动!
阿萱忖道:"封姑姑说那天枢实录,乃是刻在玉璧之上.谁知走过琉璃天后,竟是这样一处闺房般的石室,倒象是寻常起居之所一般,哪里有什么玉璧?"她半日未曾进食,此时腹中饥饿,想要吃些东西,但满室不是绫罗绸缎,便是珠宝玉器,看上去尽是富丽堂皇,却半点也抵用不了腹中所需.
她叹了一口气,想道:"莫非我要饿死在这里不成?不对!封姑姑说凌春二位也曾在此习练武功,却没说她们是随身带着干粮来的罢?"再看那宝瓶时,越看越觉蹊跷:"这衣柜之中,却放着个瓶子做什么?又不是充作摆设,还死死地铸在石上.莫非……"
心头狂跳,当下再伸手进去,试探着转了转瓶身.果然!那瓶子尚能左右转动,她试着将瓶向左边旋了一圈,顿了顿,又旋了一圈.三圈旋过,但闻旁边梳妆台突然轧轧移开,露出另一道洞口来.
阿萱舒了一口气,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躬身钻入.
只是这洞貌似不深,隐隐尚有亮光透来.沿洞前行,路上甚是干爽,并没有苔痕湿泥.不过十数步,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得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山幽谷.
四处高山耸立,环围如井,远远但见有残余的白雪积压枝头山峦.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外面竟然已经下雪了.
然而此处却是谷渊幽深,时有几声鸟鸣传来,越觉清幽始人.但见一道清溪缓缓自石下流出,绕过丛生花树,汇聚成一潭绿波.水面上都是白气蒸腾,原来竟是一泓温泉!大约因受泉水热气影响,气候甚暖.泉边碧树瑶花,相映成色,宛若春日一般.透过茫茫白气,水面映出数枝花叶,一片蓝天.
阿萱惊喜交加,失声呼道:"真美!"心想:"原来各位教主当年,竟是在这里沐浴来着.莫非那玉璧竟在此处山里么?呆会填饱了肚子,可要好好寻找一番."
山间寒冷,她许久不曾好好沐浴,今日又迭遭大变,头脸甚是狼狈,连衣衫也是沾了不少灰土.但见这温泉热气腾腾,但觉全身发痒,恨不得立刻便来沐浴享用一番.
当下也顾不得寻找食物,忙不迭地跑回石室,胡乱从石柜里取了几件衣衫,急匆匆地来到潭边.但见四周无人,唯有几只觅食的松鸡,在草地上悠闲地走来走去.旁边几株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野果.果实形状与封姑姑给自己平时服用的朱果,倒有几分相似.
阿萱大喜,笑道:"原来还有松鸡和野果!嗯,我总算不会饿肚子啦!"
扑通!
阿萱跳入那碧潭之中.
潭水温暖怡人,仿佛处于母亲的怀抱一般安然.寒风乍起,天上又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然而未至潭顶,便给那热气熏得化开.阿萱浮在水上,四肢舒泰放松,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一直透入人的骨髓中去.
正自惬意之时,阿萱想道:"这泉水太热,只怕是没有鱼的吧?"她孩子气地俯身望下去,透过蒸腾的雾气,那碧绿的水层清澈透明,宛若水晶一般.
阿萱忽觉眼前一花:那潭底,是什么东西?白茫茫的一片,是水底的大石么?却又有些不象,上面仿佛有些难以辨清的纹路.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匆匆洗完.便游到潭边,拿起岸上的宵练古剑,旋下剑柄上那一颗暗绿宝石.
她憋足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宝石在水中发出幽幽的绿色光芒,缕缕无形的水流,游丝一般从眼前滑过.水流之中,隐约看到那水底确是一块大石,石上笔划纵横,倒真的似乎刻了些字迹.
心头大大地一跳,阿萱睁大了眼睛,却仍是看不清楚.她水性原本甚好,当下深吸一口气,沉下水底,越是近前,越觉得水温热了上来,周身肌肤竟有微微的剌痛,颇觉舒适.阿萱潜身向前,伸手去抚摸那白色石面.

一种温和而柔润的无形暖流,瞬时通过她的指尖,一直传入了全身百骸之间.
是玉石!而且,还是温玉!
阿萱惊骇交加,竟然忘了闭气之术,呼进一大口泉水来,顿时呛得口鼻满是.她狼狈地浮出水面,大大喘了两口气,
阿萱再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重新沉入水底.突然之间,四周水声顿然远去,仿佛身处于一个无比奇妙而神秘的世界.
水底铺满细纱,游鱼全无.只有一块硕大的,洁白无瑕的温玉,静静地躺在潭水深处,原来此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然的温泉,而是这温玉所散发的热量,生生将山泉变成了温泉!
暗绿宝石在水底熠熠生光,宝光与玉色相映,看得见那方玉石面上,密密麻麻,俱是刻满了极为秀美的小篆.当前有八个字,大如栲栳,异常醒目:
天之始也,玄机为枢.
彤云堆积,沉沉地压下半空.白雪纷落,满峰草木俱已凋尽,徒留空秃的枝干,奋力地伸出雪层.北风在山间凄厉地掠过,发出一阵阵吟啸般的尖利声响.
女夷教,花神宫.
天气虽然寒冷,宫前的雪地之中,却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明显各分两派对峙,气氛十分森严.
"铮铮"!四剑陡然空中相交,激起一连串耀目火光!
四条人影一击即分,如电闪光动.剑气却乍射开去,带起地上一大片雪粉,纷纷散开.
但闻一着金纹剌绣长袍的女子"啊"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幸得另二女疾忙扶住,急切叫道:"二姊!"
与之对阵女子疾速退回,腰肢如三春柔柳一般,凌空一卷,划出极美弧线,旋即长身而立.她罩着云黄貂鼠披风,云髻高耸.朱黄镶珠貂鼠护额下,露出极清媚的一双眉眼.只是此时眉宇间暗蕴一道凌厉杀气,令人不敢正视.
原来竟是秋堂堂主宁菊媚.方才她凭一剑而对三剑,居然一击而归,立稳不败之地,实是令众人暗暗心惊.
此时宁菊媚眸光如剑,手也暗暗按于剑鞘之上,直逼对面站着的那三个年青女子,沉声道:"三位司花使久侍教主尊前,最蒙神教之恩,如今竟然也要叛教了么?"
那当中穿紫面大氅的女子站直身子,轻笑一声,俏生生道:"宁堂主言重了!紫苏三姐妹备受神教重恩,虽粉身碎骨而不足以报.眼下不过是心忧春教主的安危,想要前往汴京寻访罢了,又如何谈得上是叛教逆举?倒是宁堂主你得讯便匆匆赶来,阻碍我众人营救教主之举,显得有些居心叵测呢!"
她身后另有两人,分别是司花使青芷与金钗.金钗方才为宁菊媚剑气所袭,胸腑震伤,此时眉头微蹙,被一旁的青芷紧紧扶住.三人身后约有数十外弟子,看服色俱是春堂中人.一闻此言,便群情沸腾道:"不错!我们要去找春教主!"还有人叫道:"宁堂主,你是何居心?教主身陷宋京,已有一年之久.她当初是为救我等,这才自愿前往.我等教中弟子岂能置她于不顾?"
另有一人讥讽道:"如今春教主不在,那位代教主的谢姑娘也不在,冯长老闭关修炼,纪堂主忙于烧制丹药,教中便以你秋堂堂主为尊了.莫非你竟有了不测之心,自己想做这个教主不成?"
宁菊媚身后秋堂弟子一起喝道:"大胆!"
忽听人叫道:"各位姐妹!休要伤了教中和气!越花使自峰下传讯,说道有几个样貌古怪的蛮子冲上山来啦!"
绿影一闪,却是司花使轻碧与兰烟带着几名夏堂弟子,急匆匆跃入场中.轻碧闪身拦于两派之中,柔声恳求道:"各位姐妹,不论职司,大家总也都是朝夕相处之人,怎能刀枪相见?况且有敌来犯,大家愿是要同仇敌忾才是!"
兰烟也一把拉住紫苏,说道:"好妹妹,宁堂主也是为教中大局着想,你们可不要误会了她!"
紫苏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六姊,人心难测哪!"
宁菊媚一拂披风,冷冷道:"如今教中情势,三位司花使不是不知.春教主入宋之后,我神教弟子都是忧心如焚.从不曾间断派人打听,却杳无音讯.况且值此多事之秋,咱们也只能安分守已,在这峰上好生呆着.春教主走时,已指定那位谢姑娘为我们春堂堂主,教中事宜,一应都要听她支配.如今她没有旨意,你们三人便擅自下山,还带走这许多好手,如何说得过去?"
但闻穿青狐皮袍的青芷开口道:"安分守已?宁堂主,我看你还做梦呢.那谢姑娘固然是个好人,可惜年纪太轻,武功又弱,跟咱们春教主可是不能比的.以前不过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尚可挡蔽一时.如今堂主你不曾听说么?大宋皇帝去年宣南唐国主李煜进京,李煜称病拒往,惹怒了那赵官家.如今已派有军圣之称的曹彬,已率十万大军由荆南出发,前往讨伐南唐去了."
众弟子窃窃私语,显然颇以为然,轻碧脸色也是一变,兰烟犹豫地松开了拉住紫苏衣袖的手指.更有人叫道:"青芷姐姐说得对,眼下咱们女夷教当真是危在旦夕啦!"
金钗咳嗽两声,接口道:"不错.自春教主走后,那位谢姑娘名为春堂堂主,神教代教主,实则一直跟着封姑姑住在浮云洞中,深居简出.
前些时送柴米的弟子回报,浮云洞破败无人,并有打斗痕迹,宁堂主你也曾亲自上去找寻,却见封姑姑与谢姑娘竟然是不知所终!
这几月来,我神教属下诸派一一叛教,投入其他势力门下.若在过往,只怕要让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家伙鸡犬不留!可是宁堂主你约束门下弟子,不允许任何人出手,眼睁睁看着祖师以下,代代教主留给的基业,就这样一一败光么?即是你武功远胜我辈,但我金钗就第一个不能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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