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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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两千年,这是远离女娲的时代,这是秩序崩溃,人心不古的时代。
“叶倾!”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没答应,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这样叫我。有的,也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记得五岁那年,我救了一个女孩,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撞飞出去老远。在同伴们惊骇的目光中,我拍拍土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裤子上破了两个洞。
他们却开始叫我怪物。有我在的时候,他们总是坐立不安,刻意地躲开我,脸上带着厌恶。
我就不闪开。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他们扯皮,跟他们胡闹,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们。即使他们生气骂我怪物,我也只是笑笑,倒头继续睡我的大觉。
我试图阳光灿烂地生活,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我曾经有个美丽的姑姑,她常常抚着我的眉头说:“你啊,干么总把苦憋在心里?”我说:“哪有?”然后跑开。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可有一天清晨醒来,我发现姑姑满脸惊骇地看着我,失手打翻了盆子里的水。第二天,姑姑离开了我,留下一件东西,说:“如果厌了倦了,就转动它。”
我也离开了,四处去流浪。每天认识不同的人,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奇怪的地方睡觉,听生僻的冷笑话。
终于在二十三岁那年,我吃坏了肚子。整整拉了三天,浑身抽搐。
我想我该厌倦了这个世界。
于是,我转动了昆仑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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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原腹地,寂空山摩云北岭。
刚刚还是碧空万里,大地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中。
可一转眼间,就已经风起云涌!天空的云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晶莹剔透的光轮在天际流转不定,神秘的吟唱不断响起。似被泼了一瓢浓墨一般,天地间猛然一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就一惊一愕的功夫,世间就又重获光明,风流云散,阳光普照。
叶倾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就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不停地上下起伏,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不住地往自己脖子里钻,刮得衣裾猎猎作响。
他连忙睁开眼,只见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朵朵云彩从他身旁流过,脚下是无尽的山脉,绿色盈野,银色的河流似一条小蛇般蜿蜒其中。
他竟然漂浮在空中,在云气中俯瞰着大地!
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阳光穿过云层撒了下来,一队大雁呀呀地从他身边飞过。他手舞足蹈,笨手笨脚地想学鸟儿飞翔,忽然身子一沉,似一块顽石般呼啸着向地面坠了下去。
呜呼之声,惊得鸟儿四散逃去。
“大王命我来巡山哪,咿儿哟哦。巡完南山我巡北山喽,咿儿哟哦……”
随着一阵破锣般的歌声,寂空山深处的一片林子后转出两条人影。这两人一个扛着一把大刀,走在前面,长嘴尖耳,满脸黄毛。一个拿着一柄黑黝黝的铁叉,一双小眼东张西望,后臀翘着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原来是两只黄狗精。
两只妖怪放声大唱,破铜锣嗓子直震得林间鸟儿扑簌簌逃离。
天地间的剧变吓了他们一跳。两只狗精揉揉眼睛,扛大刀的那位道:“精细虫,咱们他娘的是不是遇上天狗吃月了?”
精细虫呸了一声,骂道:“听他们放屁!你什么时候听说咱远房亲戚不吃骨头,反而爱吃月亮了?”忽然“嘘”了一声,用铁叉指指前方,小声说道:“伶俐鬼,你瞧!”
伶俐鬼顺着瞧去,只见前面一棵大米莲树,枝繁叶茂,横出的树枝上挂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怪人。一阵风吹过,树枝呀呀地颠了颠,那怪人一头栽了下来,脑袋朝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精细虫一捏伶俐鬼的胳膊,双眼直冒光:“瞧见没?咱哥俩立功的机会到了!”
见兄弟挠挠狗脑袋,满脸不解,打了下他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咱们大王吩咐下来,叫咱下山找两个有灵气的人上来。可惜咱寂空山他娘的实在是穷山僻壤,一年半载也难得有人经过。熊二这小子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居然让他在路上捡到一个。瞧他得意的……”
伶俐鬼一拍大腿,打断道:“兄弟,我琢磨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昨儿个,我故意拉了一坨屎在熊二门前。唉,都怪我,都怪我……”

精细虫脸色铁青,指着那怪人瓮声瓮气道:“咱们快去瞧瞧,可别让这人给死了!嘿嘿,大王一高兴,肯定赏咱们一大堆骨头!”
伶俐鬼大拇指一竖,狗眼中充满敬服。
二妖蹑手蹑脚地潜了上去,只见那人挠挠脑袋似乎要醒转了,连忙用绳索一下套住。待那人醒悟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早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二妖得意地哈哈大笑。那人挣扎了一会,叫道:“喂,你们是什么东西?”
伶俐鬼一拍胸脯,自豪地道:“俺们不是东西!俺叫伶俐鬼,这是俺兄弟精细虫!”
那人瞧清了二妖的尊容,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怪物!哈哈,你们快来瞧啊,他们才是怪物!嘿嘿,你们……你们以后不能再说我是怪物了……”
二妖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又说什么怪物,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铁叉穿过绳子,抬起就走。那人笑了一会,已经红了眼睛,呆呆地问道:“你们两个怪物要带我去哪?”
伶俐鬼想起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肉骨头肯定是大大的有,口水哗啦啦流下来,嘴里不住咕噜着:“吃……好吃……嘿嘿……吃……”
这怪人不是别人,正是转动了昆仑镜,忽然出现在寂空山上空的叶倾。
他漂浮在云层中,试着动了动身子,谁知一跟头便从天上栽了下来!幸好挂在一棵大米莲树上,被枝叶这么一挡,他又皮糙肉厚的,经得起折腾,这才保住一条小命,可身子也又酸又麻,浑身无力。
他自从转动昆仑镜那一刻起,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即使遇上妖怪,也强装镇定。但听这俩妖怪说着说着越来越不像话,居然要吃人!还是不由得大为害怕,震天价地叫起救命来。
可这荒山野岭,又哪里会有人来?就算有人来,又如何确保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还要凑巧救了他?
这实在是千难万难了!
然而世间总有些事会让人猜不着,摸不透。
就像现在,叶倾忽然就瞧见不远处两棵黄果树旁,闪过一个人影。似乎是个青衣女子,腰间系了个碎花布袋。他连忙大声呼救,但或许隔得太远了,那女子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两只妖怪可是乐翻了天。精细虫满脸喜色,伶俐鬼口水横流,大声放歌,越走越有劲。傍晚十分,终于抬着快要神经错乱的猎物凯旋而归。
早有妖怪得到喜讯,赶着出来迎接两位大英雄。精细虫得意洋洋,伶俐鬼一脸傻笑,在众妖的簇拥下把猎物抬入后洞。
闻风赶来瞧热闹的妖怪排着长队,争相来观看。却惊奇地发现那被粗麻绳绑着的家伙,居然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一只狐狸精骚首弄姿,狠狠地掐了一下他大腿,细声细气地道:“哟,这位贪睡的小哥,哝叫啥名字撒?”
叶倾“哎哟”一声,吃痛醒来。打量了四周一转,粗声粗气地道:“老子么……不告诉你!”准备翻身再睡。
狐狸精拿一块丝帕轻掩嘴角,笑道:“哎哟,你这小哥真死相!说话老子老子的,尽占人家便宜!”
这一番软语听得众妖骨头都酥了,齐齐望着她流口水。
躺在地上的叶倾则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脸上假装镇定,埋头大睡,似乎是若无其事,但心里头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搅乱了天!
这昆仑镜果然古怪,不知带他来了什么地方?他原本只是为了逃避幼时留下的阴影,不想再见那些口口声声叫他怪物的人,才跟着镜子来到了这里,他只是想重新开始一段旅程,可没想过就这样交代在这里。
旁边的这群妖怪也真奇形怪状,嚷嚷着要杀要吃的,可怎么是好啊!
真是头疼得很!
那狗妖精细虫将众妖赶开,与伶俐鬼合力把他扔进石牢,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满意地拍拍手。扫了一眼众妖,眯起眼问道:“咦,熊二哥呢?怎么不见他,咱还指着他给鉴赏鉴赏呢!”
众妖知道精细虫平素就与熊二不合,这回可有好戏看了。都跟着嚷嚷起来:“熊二哥呢,叫他来,叫他来!”
正闹着,洞口奔进一只花花绿绿的野鸡精,冲着众妖指手划叫,叽叽咯咯叫了半天。
旁边一只野猪精一巴掌扇过去,喝道:“好好说!”
那野鸡精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可终于说清楚了:“熊……熊二……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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