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少年平淡地说。
“来吧。和我在一起。和狩猎会在一起。和神之大陆在一起。和神在一起。”王子有意顿了一顿，“和我在一起，你将看到真神。”王子温和的声音充满神圣的诱惑。
“不行。”少年平淡依然。
“你们必须死。”
少年手臂一抬，乌光到处，穿透王子肩骨，深深没入墙壁。“当啷啷”钢剑落地，少年急上前去，拾起钢剑。
“你用毒！”王子痛道。
少年并不答话，刷刷几剑，砍断王子双手和一条腿，血光迸射，惨呼顿起。少年倒拽好脚，拉死狗般将王子拉到姐姐床前，地上拖了三道长长血迹。正要砍去王子头颅，背后风声突起，少年反手削去，半张长嘴已然落地，热血喷了少年满满一背。是那条负伤灰狼，看到主人被伤，拼命来救。灰狼落在地上，被削去半只长嘴的脑袋乌血鼓鼓涌出，前肢的“Y”型支架已经断裂，残木深深扎入身体，后腿犹自强撑，一拱一拱来咬少年。少年长叹一声，长剑一挥，灰狼斗大头颅落地，身躯不甘倒地，鲜血长流，抽搐几下，再也不动。
原来少年昨夜初探庄园，在林中和灌木丛中，找到若干野生毒蘑菇、毒草，暗暗收集起来，回到古堡之后，将毒液涂在找到的兵器和工具上，因为少年记得泰尔爵士说过，查理不能用自己兵器，要到古堡中去找。回到房间，借烧掉湿衣裤的机会，将毒草放入油灯和壁炉中，湿羊毛衣裤燃烧产生的焦臭味，一是用来掩盖毒草的味道；二是用来在敌人身上留下气味，以便查清行踪。这些毒物并不能致人死地，只在一段时间之后，令人身体麻痹失控、头脑晕眩，和湿羊毛衣裤一起燃烧产生的烟雾也仅能增加渗透力和附着力，味道不致被大雨冲洗殆尽。敌人虽然18层金罡护身，几乎百毒不侵。但是不可能始终维持，只要有所松懈，自会发生作用。不过，房间很大，四处漏风，少年唯恐毒量减弱，弄了更多毒液倒进泰尔爵士的尸体，毒液既可以在常温下和燃烧过的毒草气味混合在一起，产生更强的效用，又可以起到遮掩自己体味的作用。伤口，对少年来说成为最方便、最不会被发现的毒药容器，这也是尸体上会有众多伤口的主要原因。弄了这多手段，少年才能在短短时间内重伤胡格将军，也幸好第一个对象是胡格，否则，现在躺着的，应该是少年了。即是如此，少年也没有想到查理的斗气如此深湛，毒液直到最后一刻才完全起效。毕竟14层金雾和18层金罡相差四层，很多东西想象不出。毒液应该是在查理缓步追击时发生效应，想必他认为中了剧毒，有所顾及，没有全力一搏。这给少年提了个醒，对待敌人尤其是生死搏斗，不能心存顾忌，所以少年才将王子双手和脚砍断，摧毁敌人的反抗能力。
少年将长剑往查理王子身上一插，快步走到动弹不得的胡格将军身旁，左手一把抓住头发拖着来到泰尔爵士死尸旁，右手运足斗气抓住泰尔爵士尸体的头发，将两个一起拖了走到姐姐床前，和查理王子扔到一起。口中祷告：姐姐…便再也说不下去。
少年强压悲痛，索性不说，拔起长剑，向三人砍去！
“啪”一掌，轻轻飘飘印在少年后背。手掌丰润莹白，手指葱玉修长，几个淡淡肉窝浮现关节。这样的手掌，即使拍得再狠，也是少妇娇嗔，怨女念极，哪个情人，不愿高高兴兴受这一掌。乖巧一些的，如果疼痛，会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如果不疼，会啧啧有声，连连呼痛。
可是现在，在少年举剑杀人的一刻，是谁开这样的玩笑？
而且，这个玩笑开得好像大了一点。
少年瘦削后背仿佛随着这一掌陷了进去，“噗”鲜血狂喷而出，全身重重飞撞墙上，“砰”然声中，厚厚青石墙壁似乎颤了几颤，少年随即滚落在床，重重压在少女尸身，喉头咯咯作响，拼力扭过头来，大眼满是不甘，满是痛苦。
“哎呀，小孩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幸好，我来得早。”娇嗔的声音响起，娇嗔中夹杂了丝丝沙哑，仿佛略略疲倦睡意正浓。这个声音，即使一万人同时谈笑，也会让人深深记住，永不忘怀。
“大孩子不做，小孩子做。”少年淡淡说道，鲜血自口鼻流淌下来，滴落在柔软的毛毯上。整个身子软软地摊在床上，仿佛全身没有一根骨头。
“这孩子，也太调皮了，妈妈要打你了。”沙哑的声音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仿佛年轻美丽的母亲，对着自己调皮、做了错事的孩子。
“呵呵，原来妈妈打得不是啊。”少年本与这个声音说笑已惯，此时此地此景下依然如此。
“想让妈妈打啊，妈妈偏不如你愿，妈妈要让你以后做不了坏事。”丰润莹白的手掌又在少年的身上拍了一拍，温柔似水，充满慈爱，仿佛妈妈轻轻哼着催眠曲、拍着不肯睡觉的心爱小孩尽快进入梦乡。
这位自称妈妈的来人，正是妈妈——兰迪妈妈。白天的她与晚上的风姿大不相同。黑亮的卷曲长发放进黑色小巧的骑士帽里，娇小、丰满地身上套着量身定做的黑色男子骑士装，白色的丝绸衬衣从领口翻出，露出精致的雪白蕾丝花边，长长的腿上套着精致的黑色防水长筒软皮靴。随着摇曳的身姿，房间中渐渐飘逸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少年全身骨骼欲裂，五脏六腑火烧般疼痛，刚才强运斗气方能转头。此时，被兰迪妈妈这只小手轻拍了后，只觉全身斗气四散奔逃，丝丝缕缕从筋骨、血管、神经强行抽离，少年疼得额头青筋蹦起，突突乱跳，大汗顿如雨下。不由心中一凉，修炼到14层的金雾斗气，竟然被这轻轻一掌，拍得无影无踪，全然不见。少年再无一丝力气，想要嚼舌自杀也是不能。如此痛苦，少年的眼中却现出温柔、现出笑意，因为，少年现在离姐姐如此之近，少年似乎可以闻到姐姐的香气，听到姐姐的笑声，在姐姐身上如此撒赖，如此亲密，自从少年十二岁后，再也没有过了。
少年清楚记得，那个夏日的黄昏，清风从枝条绿油油、开满鲜花的树丛中沙沙穿过，阳光温暖金黄，空气中飘荡着清香。姐姐和自己坐在院子里，一人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自己的额头青肿、脸上尽是伤痕，姐姐拿着小花梳子，认认真真、轻轻柔柔梳着少年刚刚洗过的金发。
“你不要去打架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姐姐不怕。”少女倔强地说。
“姐姐，我就是不让他们说你。谁敢说你我就打他。”
“听姐姐的话，你这样姐姐看了心疼。”
“姐姐不怕，姐姐我长大了保护你。不，姐姐，我现在就是大人了，我是男子汉。”少年握着小小的拳头。
“哈哈哈哈，好，我们凯特家的小男子汉。”少年的头被姐姐轻轻拍了一下。
“亨利，你真想保护姐姐吗？”
“是啊，姐姐。我能保护姐姐。我可勇敢了，他们好几个打我一个，我都把他们打跑了。我不怕。”
“我的小亨利。”姐姐的好听声音颤抖了，白白软软的手颤抖了，热热烫烫的水珠滴在了少年的脖子里。
“姐姐，不哭。我以后全听姐姐的话。姐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姐姐。”少年转身搂着姐姐脖子，擦去姐姐的眼泪。少年知道，姐姐喜欢这样，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姐姐就这样抱着他。
“你以后不要再赖着我了。亨利，你是大人了。”姐姐推开亨利，认真地看着少年。“记得上次那个老伯伯吗？”
“记得，是我上次挨打把他们拉开的老伯伯。老伯伯还夸我，他说我不怕挨打，身体灵活，有学斗气的天赋呢。姐姐，我可聪明了，学院的老师就经常夸我，我已经把学院里的东西都学完了，姐姐，我以后都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去做工，我去做学徒，姐姐，我挣钱养你。”
“你不是说打的他们吗？你又说谎。”
“上次他们人太多了。姐姐，这次我没有说谎。真的，姐姐，老伯伯教了我几招。这次我没挨打，真的姐姐。”
“姐姐相信你。我的好弟弟。”少女爱怜地抚摸少年脸上的伤痕。“好弟弟，姐姐不需要你养，姐姐能行。上次那个老伯伯很喜欢你呢，说要收你做徒弟。老伯伯这两天就要走了，要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学成了才能回来。”
“姐姐我不。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哇————”少年哭出了声，“姐姐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姐姐。”少年紧紧抱住少女的胳膊。
“好弟弟，我更舍不得你啊。”少女流着眼泪，把少年抱在怀里。“好弟弟，你一定要和老伯伯走。你不是说听姐姐的话吗？你不是要保护姐姐，养姐姐吗？你学了本事，才能保护姐姐，才能养姐姐啊。”
“姐姐别哭，姐姐别哭。我听姐姐的。我会很快学了本事，很快回来保护姐姐，养姐姐。”少年抬起满是伤痕、满是泪痕的小脸，一脸坚决地说。
风，从窗口吹进来，打了个旋从门口溜走，屋里的血腥气依然浓重，没有被带走一丝。旁边传来隐隐呻吟声和兰迪妈妈咯咯的脚步声。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白光斗气？。你怎么会？”那个已经失去了温和的声音惊讶道。
“我可是公主。”沙哑的声音俏皮地说。
“呵呵呵呵，这回放心了吧。不过，白光斗气只能接上你的手脚，要想完全恢复，只有无色级别才可以办到。那种级别已经是半神了吧。”沙哑动听的声音悠然说道。
“胡格将军怎样了？”
“嘿——，他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兰迪妈妈叹道，“身上失血过多，右臂离开身体的时间过长，”
“怎么，你一定要救救他。我会记住你这个人情的。”
“你们男人还真够义气。我救了你你都没说什么。”兰迪妈妈娇嗔到。
“你对我的情谊，我已经记在心里。你救胡格将军的情谊，我会记在这里。”
“呵呵呵呵，你这张嘴，真是迷死人不要命。”沙哑的声音转嗔为喜，“放心好啦，他死不了，我会去救他的。当然，要在救你之后。他的身体那么壮，多熬一会儿没关系，顶多恢复时间长些。象你们这样达到金罡级别的高手，除非割去脑袋，掏出心脏，否则，想死都不一定死得了。”
“那么，泰尔爵士还有救？”
“他是不行了，我在隐身时检查过了。心脏碎裂，大脑被从里面搅烂，掏空，斗气一分不剩。奇怪，这么彻底的毁灭方法，只有达到高段的皇室成员才能知道，亨利是怎么知道的？没有想到，亨利这几年变得如此厉害，幸好，我一直忍住没有出手，否则，你要是有了闪失，还不把我心疼死。”前几句话说得正正经经，后面半句，话锋一转，立时充满了勾人心魄的诱惑。
少年原本心头充满了悔恨，听到此，顿时明了。原来兰迪妈妈来后隐身暗处，凭她的功力杀死自己没有问题，但她看到泰尔爵士的死状和胡格将军受伤摸不清自己的实力，担心出手杀不了自己，反而受到自己致命反击或让自己伤了那两人的要害部位。直到自己举剑欲杀——由于敌人没有还手之力自己警惕性丧失、大仇即将得报所有心神全部集中在三人身上之时，才发出致命一击，拥有至少二十一层的白光斗气对付相差七层的14层金雾斗气，还这么谨慎，真是可怕。
“呵呵，我也怕见不到你了。这是凑巧。他为了藏在尸体肚子里对我们进行袭击，才把泰尔爵士折腾得这么彻底。”开始变得温和的声音回答。
“你过会儿一定要跟我说说。”
少年听得两人肆无忌惮地谈话，心中深知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知道了这么重要帝国机密的人，不要说自己、就是一般贵族都难逃被杀下场。而自己，是在一个极为特殊的情况下知道的，还不仅仅这些。因此，少年非常清楚查理王子受伤之前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和份量，同样相信查理王子做出的承诺。
只是。不行。
“看到你们这样，妈妈也不想啊。不过，看在你和妈妈这么亲的份上，妈妈会满足你一个心愿，”已经把一切安排好的兰迪妈妈，终于过来。“你不用说，妈妈也能猜出来。”兰迪妈妈转了转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右手鬓边垂下来的一缕乌亮卷发，巧笑嫣然，“将你和姐姐埋在一起。”
少年淡然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感激之色。
“同意了。哦，你说不出话来。这样吧，你要是同意，就眨一下，不，眨两下眼睛。现在不许眨，等我说开始。”兰迪妈妈犹如小孩儿在玩儿一个很好玩儿的游戏，“预备——开始。一，二。你同意了，这是你同意的，你可千万不要耍赖啊，更千万不要怪我啊。”
少年静静地躺着，身上依旧脏污，兰迪妈妈没有说给少年冲洗干净，换身衣服，兰迪妈妈就不会给少年冲洗干净，换身衣服，哪怕这是神之大陆历来的习惯。兰迪妈妈有时特像小孩儿，别人说什么，明明很有道理，她偏偏不去做，还强词夺理，美其名曰：只有兰迪妈妈才有本事这样做。兰迪妈妈这样做了，应该让人很生气，可到最后，往往让人觉得她很可爱。
虽然落到这个地步，少年并没有怨恨兰迪妈妈，少年应该怨恨兰迪妈妈，因为她是杀死姐姐的凶手之一。但是，少年偏偏对兰迪妈妈生不出怨恨。少年曾经想过，怎样面对兰迪妈妈杀死她，但是只要想到这里，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转了一个弯，绕了过去想其它的事情。为此，少年生出一番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现在，总算好了，用不着对不起姐姐了。想到这里，少年居然有了一点点轻松。少年马上为这轻松羞耻起来。
即使落到这个地步，少年也不怨恨兰迪妈妈，因为，兰迪妈妈毕竟看出了自己的心愿，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这是少年最大的心愿。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疼痛得几乎麻木，但是，少年非常满足，因为，少男躺在了姐姐旁边。少年非常想用手拉拉姐姐的手，就像小时候少年常做的一样，每当少年做错了什么事情，总是用小手拉姐姐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姐姐，姐姐无论生多大的气，看到少年这个样子，总会微笑起来，抱着少年。不过，现在不可能了，刚才还有机会。刚才一颠一颠的，虽然自己被颠得快要疼死过去，可是，只剩一点点知觉的手，好像被颠得接近了姐姐的手。
“哐当”一下，少年震得身子几乎弹起，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可是，少年偏偏没有晕过去。少年修炼到14层的金雾斗气虽然被废，可是在破屋修炼突然明悟的精神力丝毫未损，这也让少年更加疼痛，连头发、指甲的疼痛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少年本来就是个天性极其敏感的人，帕罗师傅就是看中了自己极其敏感的天性大加赞扬，认为只有极其敏感的人才能体悟最细微的变化，才能达到斗气和剑术的巅峰。才能踏上大剑师之路。虽然，自己身为平民，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忽然大喜，他的手触到了几根细细长长的手指，这是姐姐的手啊。刚才的震动，居然将少年的手震到了姐姐的手旁。我好像真是个幸运的人啊。少年满足地想到。
“砰，砰，砰”，少年头上传来连连大响，大响震得少年全身微微发颤，震得这个狭长的空间微微颤抖，震得漆黑的空气微微颤抖…大响渐渐轻了，渐渐远了，渐渐地感受不到了。大响远去了，漆黑的空气也要远去了，少年大张着嘴，呼吸着漆黑得越来越珍贵的空气，胸口越来越憋闷。
“姐姐，我来找你了。”少年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右手轻轻抓住了姐姐的小手。
“再见了，珊迪。”少年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阳光般明媚、鲜花般怒放的少女面容。
漆黑的棺木中，少年的眼角淌下了一滴热泪。
只是。少年没有后悔。
如果命运之神让少年再做一次选择，少年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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