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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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无双一直以为,自己找的玉是一块宝;艳如玉一直不知道,这块玉其实是个被人拉了线的手雷;陆无涯也一直不知道,这块玉还是个不定时炸弹;落在谁手里,谁倒霉。
我的脚步有些沉,明明是等了很久找了很久的玉佩,我却又有点害怕再看到它。
心中虽然忐忑,却还是到了艳如玉的盈袖阁,毕竟盈袖阁与红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呵呵,近得有些讽刺。
大白天的,盈袖阁里很空,这是我第一次进男人卖淫的地方。打量四周,青儿很惊讶的表情,我则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盈袖阁和红楼的室内装修一模一样,而站在街头看过去,盈袖阁比红楼多了层裸露的阁楼。
艳如玉对于冷无双变态的爱法,我已经看透,连假笑都不想再给他一个,我是夏暖暖,不是冷无双,是披着冷无双外表的夏暖暖。
盈袖阁的小厮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呐呐地说:“冷老板,您怎么来了?”
我瞥他一眼,低声下气的男人。
“不是你们艳老板叫我来的么?”我淡淡坐下吹茶,这香气有点像碧螺春。
小厮站在那里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下去叫艳如玉出来,还是直接领我去他的房间。
“直接引路吧,我赶时间。”其实我不忙,只是不想在这个造得和红楼一样的盈袖阁呆着,这里没有可爱的丫头们,墙上没有栩栩如生的美人图,卧房里没有陆无涯淘气放在床中央的一碗水。
“哎?那…好吧…劳驾您跟我来…”小厮低着头,一路领得勉强。青儿则在厅里坐着等我。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用你引路,我都可以找到艳如玉的房间。
跨过庭院的石桥,没有悬念地来到艳如玉的卧房门口,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交欢声。我看看小厮,他用眼角看看我,脸很红。我算是知道他刚才为什么那么犹豫地带我过来了,是怕我打断他老板的“好事”吧。我突然有一点点好奇,在艳如玉房里的这个,是男是女。
“你先退下去吧。”我对小厮客气地笑笑,他也就像如释重负般走开了。
我客气地勾起食指在门上扣了两下,卧房里头还是传来糜烂的声音,床板“咯吱咯吱”地响,里头的女人聒噪地喊着“如玉,如玉”,那个男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中两人压抑地**,房外地我没有表情的站着,树上的蝉嘈杂地“知了,知了”叫唤,真不知道,这些微小的昆虫,到底知了些什么?
我有些不耐烦地又在门上敲了两下,我还饿着肚子呢,艳如玉你赶紧出来把玉佩的下落说清楚!
似乎我这次敲得大声了些,里头传来男人愤怒的嘶吼,简明的一个动词,外加一个表示不耐烦的标点符号:“滚!”
然后里头继续传来床的声音,女人的呻吟。显然,这个“滚”字是对我说的。
“原来这就是艳老板的待客之道。”我语气平淡,语速缓慢。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音,我的耳朵里只能听见夏蝉枯燥地鸣叫。
当我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忽然“哗”的一下被拉开了,我看到一个高贵却邋遢的男人,白色的丝绸袍子松散地挂在身上,腰间的绸带匆忙地被打成了死结,平日里深不可测的精明目光变得黯淡憔悴。
“双儿?你怎么…会来…”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无奈的语气,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选择白天拜访。他回头看了眼被屏风掩盖着的大床,又一脸忧伤地看着我。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为什么今天大家都在问一些白痴的问题?我为屏风后头的女人默哀,我看到散落一地的衣服,里头有一块斜阳经常别在腰上的手帕,我发现,自己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她…不是你想的…”艳如玉望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想同我解释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如此矛盾的样子。
“艳老板,我什么都没看见。看来您今天有点忙,我来的时辰不对。呵呵,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吧。”我客气地说,嘴笑眼不笑,我的确什么都没有误会,这个结局对夏暖暖来说,如释重负。
我转身摆了摆手告别,示意他不用送我。他却一把抓过我挥舞的手,从我身后把我紧紧楼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深深嵌入他的胸口,生猛地让我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在颤抖落泪。
“我以为,那日的‘贵妃醉酒’是你特别表演给我看的。”艳如玉抱着我,把头枕在我窄窄的肩膀上,一字一字地说着,我居然能感觉到他那有一条迷人鸿沟的下巴,一下一下在我肩膀皮肤上停顿摩擦。
“我以为,你是在暗示我,暗示我是那个故作无动于衷的‘唐明皇’,而你是那个借酒浇愁寂寞的‘杨贵妃’。”艳如玉在我耳边施念咒语,时间又开始为他停步,树上的昆虫似乎喊破了嗓子,都停止了鸣叫,静静地同我一起倾听身后这个男人悲悯的心声。
“双儿,为什么我肯为你停下脚步的时候,你却转身往别的方向跑去了?你是在考验我,要我放下身段朝你的方向追去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看到你喂那个男人吃我从来不碰的红豆粥的时候,多么想冲过去,拍掉他脸上的嘲笑。”艳如玉说得撕心裂肺,我麻木听得狼心狗肺。
他在我的颈间轻轻啄着,仿佛在碰触的是一樽陶瓷花瓶,他牢牢抱着我,仿佛一放开我就会落地粉碎,仿佛一松手他就再也触摸不到。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液味道,男人特有的味道,夹杂着另一个女人淡淡的水粉香气。我褪开他禁锢的栉皓,不想回头看到他伤心欲绝的表情,不想看到另一个女人独自舔嗜伤口的样子,我很想问艳如玉,你懂爱么?你真的爱冷无双么?还是你只是一个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男人?你难道看不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值得你去珍惜眼下的女人么?男人,都是白眼狼么?
“艳老板,你误会了,那出戏不是演给你看的。我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我头也不回,说完就举步离开。
艳如玉踉跄着往后靠去,绝望地看着冷无双在他视野里慢慢变小的身影,眸子里是蒙胧的接近透明的颜色。他身后的女人伸出手去,将他的头楼过来埋在自己的胸口,她听到艳如玉失了魂魄般的呢喃:“她不在乎,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经不在乎我了……”
艳如玉金贵的眼泪如琥珀般滴在女人的胸口,沿着她布满吻痕的凝脂肌肤滑到她心里。她笑了,起码,她心爱的男人第一次落了的泪,是滴在了她的身上……
我大步流星跨出庭院,对着一脸莫名表情的青儿笑笑,道:“艳老板在忙,我们改日再来吧。”青儿点点头,跟着我出了盈袖阁。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个…冷爷…”我的脚才跨出盈袖阁,就听到青儿在我身后支吾。
“恩?什么事?”我停下脚步看她。
青儿看看我,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一件事,青儿不知该不该多嘴。”

我第一次看到青儿迟疑的样子。
“怎么啦?有话不妨直说。”我笑笑,示意她不必介意,我不喜欢大家心里都藏着秘密,那样活着很累。
“其实…那皮蛋瘦肉粥是…无涯少爷做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他不许我们告诉你…”青儿看着我,我看着她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缓缓说出一个我害怕听到的事实。
我站在没有单车机车汽车大巴轻轨的街口,抬头看到醒目的“红楼”二字。我心脏的部分仿佛被一只毒蚊子吸了一口,疼痛的感觉随着纤细的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一量巨型装甲坦克,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将我的身体碾的粉碎。明明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为什么我的腿脚好像被贯了铅,一步都迈不开!?
“冷爷…”青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唤回我被雷劈散的理智,我疯了一样往红楼冲。
“不就是碗粥么!”
“还是放了一晚没人要喝的粥!”
“锦鲤喝了一碗又怎么了?”
“她还没嫌弃这粥里头的鸡骨头没挑干净呢!”
“锦鲤,你别理他,这粥又不是他做的!”
“这粥都放了一夜了,大热天的肯定坏了不能吃了!”
“等下给倒了吧!”
“那皮蛋瘦肉粥是…无涯少爷做的…”
“所有人都知道…就你冷无双他妈的不知道!”
“冷无双啊冷无双,陆无涯不是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
“夏暖暖啊夏暖暖,你不是狼心狗肺,你是自己把自己的良心掏出来了,还喂给了一条不屑吃它的狗!”
我盲目地跑着,像得了失心风,推开每一扇客房的木门,我不知道无涯在哪一间里躺着舔伤口。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二楼,锦鲤正端着盆清水从房间里走出来,抬头看到我,呆了一下,然后笑了,舒心地笑了。我头上固定发髻用的钗子掉了,头发散了下来,狼狈不堪。我看着锦鲤手里端的脸盆,一汪清水在我眼里却像一潭猩红的血水。
“他睡着了,爷进去看看他吧。”锦鲤笑着从我旁边走过,我像傻子一样木呐地走进去,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床上的陆无涯睡着了,眼睛闭紧,皱着眉头,额头上的沁出豆大的汗珠,仿佛一个在噩梦里挣扎的孩子。他满脸通红,一直蔓延到脖子,锁骨,他左耳上穿透了的黑色耳刺泛着微弱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个只有在切洋葱的时候才会掉眼泪的夏暖暖,此刻似乎有落泪的冲动……
我的右手缓慢地抬了起来,伸向他紧蹙着的眉宇,却又被我的左手生生拦了下来。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抓疼我的头发说是怕我溺水的男人,这个曾经被我报复性拖下水湿了一身的男人,这个曾经害我撞到石头又帮我擦掉煤灰的男人,这个曾经给我运功疗伤逞强饿昏了的男人,这个曾经淘气地在床上放了一碗清水有点小孩子气的男人,这个明明说不喜欢逛街却执著于一颗小石头做礼物的男人,这个看到我和别的男人说话会吃醋偷瞄的男人,这个听我说话可以听跑题却听到我心里声音的男人,这个会生气瞪我还一边给我拍红的手掌吹气的男人,这个不让我奔波却隐忍着麻了手臂的男人,这个不同我睡在一张床上就会睡到我房顶的男人,这个暧昧地在我额头上写字却不许我偷看的小气男人,这个很喜欢对我大声嚷嚷又咬牙切齿忍耐下来的男人,这个因为我的一句梦话做了一晚皮蛋瘦肉粥的男人,这个为了一碗粥而弄了一手伤痕断了三根指骨的男人,这个在床上发着高烧让我一直误以为是“干儿子”的男人……
陆无涯啊陆无涯,我该怎么还你才能两清?
我看了他很久,看着他的皱褶的眉头慢慢地松开了,我才站起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夏暖暖啊夏暖暖,你千万不能摸他,你一摸他你就完了,你就成千古罪人人了,你就得一辈子当冷无双了,你就要辜负无数在等你的人了!
我的右手可笑地被我的左手抓出道道血痕,我站起来,看着无涯倒退着离开。腰撞到了桌子,我吃疼地咬牙忍痛不叫出来,我的脚撞到了椅子,我赶忙把它扶起来不让它倒地惊醒梦里的那个男人。短短几步路,我向是走了万年,一步一回头,流连忘返,终于,我把门合上了。
我站在他的门口安静地望着稀薄的糊在门上的白纸,我想,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根白色的烟就好了,半根也好。
“原来你…连碰都…不想碰我一下了…”
我被雷劈到了…劈到了…劈到了…
“他做的粥…真的…那么好吃么…”
我又被雷劈到了…劈到了…劈到了…
“冷无双…你好自私啊…”
“是啊,我怎么那么自私呢…”
突然间,空气凝滞住了,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上帝躲在云后头摒住呼吸了。
房间里“拼琳乓郎”一阵乱响,“轰隆”一声,老天爷真的打雷了。
“别开门…”我站在门外无力地喊。
房间里嘈杂的声音停了,他站在门口了,我甚至可以从薄得透明的窗户纸后头,看到他红通通的眼。
雨“唏呖呖”地下了,我到达这个时空之后的第一场雨,这个闷热夏天的第一场雷雨,居然在如此戏剧性的时候下来了。
我走到门前,放纵地伸手抚摸他的右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打着竹片夹板的手。他感觉到了,慌张地移动探寻我的手,似是要将这隔着我们的一纸撕碎与我十指交错,我听到他勉强移动手腕而发出的疼痛声音,“嘶”的一声,疼到我的心里,原来,我还是有心脏的啊,原来我还是会痛的啊!
我踮起脚尖,印上无涯的唇,我本想蜻蜓点水的一吻,居然在触到他滚烫嘴唇的刹那停住了,我贪心了,我沦陷了,老天爷又打雷了,“轰隆隆——”无涯也吻我了。
隔着一张窗户纸,我的舌尖在他微张的唇瓣上打圈,我舔着他因为发烧而炙热的唇,一寸一寸,刻骨铭心。我知道,我唯独不能捅破这张透明的纸,它一破,我就会怕,我就想逃,它一破,我就变成夏暖暖了,我就不是冷无双了。
他停顿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任由我贪婪的舔嗜,他不敢激烈的回应,似乎他也知道了,这张纸的妙用。他也掉进去了,掉到感情的套子里去了。我舔着舔着,吻着吻着,一丝苦涩的液体滑到嘴角了,陆无涯,这,是你的眼泪么?
“轰隆隆——”又打雷了我的脚尖踮麻了,我站不动了,我吻不动了,窗户纸就要破了,我放弃了。
我退到门口,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我看着门后那个红色受伤的身影,我知道,他也在看我。
“轰隆隆——”
“陆无涯…”
“轰隆隆——”
“我好像…”
“轰隆隆——”
“喜欢上你了…”
我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我细若蚊蝇胆小怯懦的声音,伴随着夏日一阵一阵的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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