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巷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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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将此章改名,是因为这时的武斗还是在城市里。为了与后来更大规模的野战相区别}
夏至前后的白昼很长,天刚亮大家就忙碌起来,一反睡懒觉的习惯。撤退前首先要把学校食堂养的那条大肥猪宰了,不能留给“炼妖精”们。至于头天晚上那闪了几闪的手电光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们根本没去想它。七月虽是盛夏,清早凉风习习很是惬意。只是那条大肥猪不知是知道要被宰杀呢?还是因被打搅了好梦而恼怒,就是不肯出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拖出来,那“嗷……嗷……嗷”的叫声传出好远。
吃完大餐日已三竿。数百人的队伍带着辎重出发了。前来护送的工人一部分作前卫开路,一部分和我们“血战到底纵队”殿后。街对面“临联”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撤离很顺利。队伍出学校后门,绕行老广场主席台后小路,沿“三公街”而上,准备穿过人民中路,插什字上街然后右入拐仪凤街撤到南充一中待命。
“三公街”只百来米长。因其“三公庙”而得名,到底是哪“三公”不得而知。但其庙早不见踪影了,只有一棵硕大的黄角树尚存。街面靠老广场一侧是大片低矮的旧民房,另一边只有半条街,剩下的半条还是近郊农民的菜地。我们撤退的队伍进入“三公街”,前卫队伍刚穿过“人民中路”,突然遭到“临联”的埋伏。一队武斗人员放过前卫队伍从街口将我们大部队堵在街内。另一队人马越过菜地从半条街一侧冲来,企图从中间截断我们。队伍中间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女生和满载行李的辎重。在砖头石块的攻击下,队伍一下溃散到街边小巷民房中。丢下满街的行李、留下串串血迹。我后来的老婆就是在这次被砖头砸中额头,留下永恒的纪念。
担任殿后任务的我们赶到时,路口被堵,街面空无一人。少数押送辎重的同学已爬上民房与之对峙。低矮的民房虽有一点制高优势,但敌众我寡,且房上行动迟缓,在对方的攻击下难以为继。我们一到才缓解了万分危急的形势。
对手完全掌握了我们的行动底细,这都是昨晚那闪动的手电光给我们带来的灾难。可是我们竟丝毫没重视!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样的错误后来还多次重犯过。因为我们当时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正如一句影视名言说的:“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了”。
突如其来混乱叫没有思想准备的队伍乱了方寸。只能各自为战,听天由命了。我转进小巷,来到临街民房后院,顺着梯子爬上房顶。刚站稳就见几个头带安全帽的“临联”武斗人员,从街口方向冲过来,一阵石块飞来。我前面的一位同学被击中肩部,他侧身躲避,脚下一滑顺房坡滚了下去……。
但更多的同学爬了上来……。占有制高点的优势;又有就地供应的“弹药”(瓦块);几个“临联”勇士频频中弹,见势不妙很快就跑掉了。其中一个瘦小子被打急了想藏进民房躲避,可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他挤在门框里进退不得,狼狈不堪。不宽的街面,狭窄的门框,抱头缩身的他成了一个活靶子。“打落水狗”是件很爽的事,不用担心被狗咬,还可以表现个人的英雄形象。一个同学冲出小巷,很勇敢的靠近目标,用硕大的一块卵石砸在那家伙纤细的后腰上,他没哼一声就弯腰倒在了地上……。(应该是叫出了声的,只不过我没听见罢了)

碎瓦斜飞雨,街头酣战激。两军相斗者,多是“童子鸡”。
“小青年爱玩枪……”,是“文化大革命”中被封为“旗手”说的话。是赞赏鼓励呢?还是旁观评介?搞不太清楚她的用意。反正玩枪是后来不久的事,现在我们正在打瓦块仗。而且陷入四面被围的“沼泽地”。
打退前面的攻击,还没喘口气,后面追随的“临联”人马赶到了,他们与侧翼攻击我们的那伙汇在一起,乘势压了上来。形势瞬间又严峻起来。此时脑袋一片空白,已经麻木的我转身揭瓦准备拼了。忽见追过来的队伍停了下来,既而四下散开。我侧眼一看,不远的房脊上两个高中部的同学蹲在房坡后,一杆火药枪架在屋脊上,长长的钢制枪管象一挺“马克辛”重机枪左右扫描。这种前膛装药的火药枪正规叫“鸟统”。是学校一位总务老师的家什。那位从部队转业的老师常在星期天背着它,带上狗去郊外打猎。那长长的枪管在背上象一根旗杆,我印象特别深。这两个高年级的同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把它带了出来——反正就靠这原始的火器此刻解我们的围。其实这杆“鸟统”当时装没装火药都还说不准。要我猜的话——肯定是空枪。
在这对峙之中,没参加战斗的同学许多消失在了这片“沼泽地”中。有的自己找个地方藏了起来,有的被居民让进家中被掩护起来——下层普通市民中多数是“指挥部”的同盟。但两军相与勇者胜啊。这些胆小的同学就为此而吃了大亏。
冲出去的前卫队伍到集合点,见后面同学没有跟上,马上转回来接应我们,两头一夹击,把被围堵街口的“临联”部队逼退。这“三公街”,人民中路,什字上街相交处,因水泥铺就的街面没有任何可供投掷的物体。两队人马只有手持“长矛大刀”你来我往,又上演起“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戏来。现在想起来,象是儿时玩的“过家家”。
看见撤退的通道打开,被围的我们马上撤离了这片“沼泽地”。而陷入这片民房中没跟我们撤退的同学们不知事态的变化,如似把头埋入沙土中的鸵鸟。随后纷纷被“临联”清乡队搜查了出来,这几十位“俘虏”大部分是女生,被押送去了设在师院里的“集中营”。
几天后这部分同学被释放回来,讲起他们受到的虐待义愤填膺:一进师院大门,他们一律被蒙上眼睛。一会被命令“爬下过电网”。一会又命令“弯腰穿栅栏”。虽然她(他)们知道前面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位姓常的高67级女生,没有按口令行动。一直昂首步行……。听说她被几次被推倒在地,受了数次摔交之苦。
但这位令我们敬佩的高中校友后来没有归队。是因看破红尘远离“文革”了呢?还是自尊受到伤害蛰伏隐居去了?没人知道。直到“上山下乡”后,我去“串队”时才见到过她。虽然她只与我打了个招呼,但气质仍在。没有留我们吃饭,我理解“知青”们缺粮少吃的窘况。至今我仍敬佩她。
被抓走的同学受了些精神折磨,好歹没有受太多皮肉之苦。而与我们同行殿后的工人中有的遭遇就让人揪心了。我们最后撤退时,听同学说有一个殿后的工人为掩护他们,被追上来的“临联”武斗人员围困在墙角,他们撤出来后没见那位工人兄弟回来。这件事让我很久很久都揪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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