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这几天脑子里都是凌向前捧着虞蜀葵脚的画面。到了匡吾同那儿，还在想这个问题。
凌霄躺在匡吾同怀里：“你说我妈是不是先知先觉？人家托孤的，她大老远地跑去托老了。老实说，我就算开通的了，没想到这两个人能拍到一块儿？”匡吾同翻翻眼皮：“为什么想不到一块儿去？因为年龄悬殊？人家有五十好几的落差，他们才差了多少？四十不到吧？我看呀，你爸有了虞蜀葵，正不知年轻了多少呢！”凌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脸对着匡吾同的脸：“可是，那两个人，谁也不捅破窗户纸，是不是一直这么耗着呀！”
匡吾同刮着她的鼻子：“人家恋爱，你急什么呀。”凌霄骨碌起身：“不行，我得把我爸安排好了，才能考虑自己事的。”匡吾同乐：“我听着怎么像某个人思嫁呀，还美其名曰替老爸着想。”凌霄急了：“你说两个人都郎有情妾有意了，还磨蹭个啥？有了，我来帮帮忙！”
凌霄拉着匡吾同在电脑上忙碌了一会儿，在手机上开始捣咕。凌向前一个上午就坐在电脑前，手机扔在一边，赵丁香的照片摆在一边。“丁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天，我像个年轻人一样，充满着活力。我坐在家里，只消她的一条短信，就能乐得蹦起来。只要她回复得稍微迟了一点，就觉得整个天要塌下来了。丁香，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嫌烦呀？其实你刚走，我真不该有这些念头的，可是这分明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勇气。丁香，我也纳闷，自己怎么跟毛头小伙子似的啦？你不知道，她那天脚被烫伤了，我的那颗心缩成一团，我把她的脚含在嘴里，如果能减除她的苦痛，我愿意拿我这条老命去换的呀。”凌向前失态地起身，拿过手机，翻看短信，嘭一声又扔到桌上，她要结婚，她要结婚！她凭什么说结婚就结婚呀！她凭什么说扔下我就扔下我呀！
凌向前自言自语完毕，自己也大吃一惊，他已经完全一副毛头小伙子吃醋的语气了！凌向前又扑到手机前，翻看短信：“我在逛街呢。阿胶枣你爱吃呢，买一袋，去南京时带给你，嘻嘻，你要拿东西来换的哦！”很家常的短信，却看得凌向前莫名的悸动。“闭上眼猜猜，我手里拿的啥？”有些都像是孩子间的捉迷藏，点燃了凌向前生命深处的火把，每天因为这些短信活得兴兴头头。每天黄昏时分，估计虞蜀葵忙得差不多了，凌向前就会把电话打过去，虞蜀葵向他详细地回报一天做了哪些事情，有时两人抢着说，刚放下电话又觉得还有话没说完，又拿起短信来发，每次总是发得收件箱里满满当当，哪条都舍不得删，为了继续聊下去，只得把那些短信重新打到电脑里。就这样，凌向前电脑里有个专门文件夹《来自蜀葵的阳光》，里面到底有多少条，凌向前自己也说不清了。
可是今天这一早，就来了这条短信：“我要结婚了！请祝福我！”凌向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结婚，他作为她的老师，理应第一个送去祝福，可是自从接到这条短信，凌向前的便秘就犯了，在洗手间去蹲了一个多小时，心脏又不舒服，血压也像陡然升高，而且胸闷头晕，四肢乏力，昨天还一个人一口气爬上紫金山顶的，原本雄心壮志，每天上去一趟的，今天连自己的楼梯也下不了了。凌向前颓然坐在椅子上，年岁不饶人呀，昨天还以为自己十八，今天受了一点打击，全然一副老朽的模样。自己受了打击了吗？人家小虞结婚我就受了打击，莫不是？……不管凌向前愿不愿意承认，这总是个事实，自己爱上了虞蜀葵！可人家明明是个跟凌霄差不多的孩子呀？凌向前困惑了，可是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稳健聪明睿智的年轻女人。凌向前索性抓过手机彻底关机，自己这把年纪还谈什么爱不爱的，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
虞蜀葵盯着面前那张纸，黑纸白字，自己再不想承认，也不可能了。《爱上一个人的标志》，第一条便是当你正在忙时，却把手机开着，等着他的短信……你已经爱上他了。岂止是这样，这些日子收发短信成了虞蜀葵每日的生活重心。不过是些家常的语句，却让这个中文研究生着魔般地迷恋。短信啊短信，今天就是这条短信，搅扰了她正常的生活秩序，才会从网上神经质地下载了这张纸，闭门关在宿舍里理清自己的情绪。
第二条如果你喜欢和他两个人单独漫步..……你已经爱上他了。有过吗？当然有过，很多次。上次去南京，他带她去爬紫金山，她惊诧于他体内的能量，他不仅没有出现她隐忧过的体力不支，反倒像个生机勃发的少年，一路拉着她爬到山顶，面向猎猎山风，信口吟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这个虞蜀葵熟呀，虞蜀葵接口就来：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山顶上，两人牵着手，哈哈大笑。太喜欢和他漫步的感觉，那么细心体贴的一个人，每次总不着痕迹地把她护在右边。
虞蜀葵把玩着白纸，还要继续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的眼睛继续往下扫：“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会假装不注意他，但是当他离开你的视线时，你会急着寻找他……”这一条倒是没试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他们还没做过这样的游戏。第四条一下子捉住了虞蜀葵的目光：“当他受伤或生病时，你会很关心他，替他着急。恨不能替代他的病痛。”他呢？她只是烫伤了一下，他便毫不迟疑地抓过她的脚，对着呵气，电视剧里才有的情形呀，而人家电视剧里只有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吮吸呀。
虞蜀葵再也坐不住了，还有好几条呢，第五条便是：“当他和别人要好时，你会感到食不知味。”虞蜀葵一把抓过手机，还要等什么呢？她爱他！不管他大出自己多少，他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儒雅成熟稳健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是可是，那边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虞蜀葵，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关机关机！虞蜀葵恨得牙痒，反复看着刚收到的那条短信，心头之火熊熊燃烧。到底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边只是云淡风轻的几个字：“家里人为我找了个伴，想听听你的意见。”虞蜀葵一脚踢翻眼前的盆子，我的意见！我的意见算数吗？小林从被窝里钻出头来：“一大早的，吃错药啦？”虞蜀葵恨恨地瞪她一眼，小林继续缩回被窝：“恋爱的人都是疯子！我看你疯得不轻哪！”虞蜀葵抓过手袋跳起来往外飞奔：“替我告个假，我去去就来！”
凌向前蒙头大睡，门铃疯狂地响着。凌向前更深地蒙着头，不理不睬。家里真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响动。支愣着耳朵听，不管了，找凌霄还是芙蓉的？她们有她们的世界，不会有人找他了，他一向深居简出，快成被遗忘的人了，因为虞蜀葵，生命之树正像二月的柳枝吐着嫩芽呢，没想到一阵寒霜，打得他都快回不过神来了。他无法用自己多年的人生经历来劝慰自己，得之不喜失之不忧。根本扯淡，他根本做不到不喜不忧，他简直是要痛苦得疯掉了。偏偏老天对他不公平，再年轻二十年，自己会不管不顾地拔鞋追求的吧？不，二十年不行，二十年自己还有赵丁香，三十年？三十年前自己也有了家室了，啊，要四十年前，自己会勇敢地站到虞蜀葵面前，说我爱你！可是，有谁能敌得过岁月的手？
凌向前翻了个身，继续胡思乱想。手机就在床前的柜子上，故意不朝它看。看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她要结婚了。凌向前拿过手机，开机。短信，凌向前起身，是移动公司的号，一阵失望，慢吞吞缩回被子，想想又翻开来看：“您好，1385101XXXX拨打过您，请回电。”
心下狂喜，虞蜀葵的号呀！凌向前腾地再次坐直。凌向前抓过手机就回拨过去，却听到门口有手机在响，那边也不接听，凌向前狐疑地起身，门铃还在疯响，凌向前一手握着手机，一边跑去旋开大门，凌向前手机停在半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半举着手机，铃声还在继续，那个人笑吟吟地看着他，凌向前不敢置信地问：“蜀葵，怎么会是你？”虞蜀葵笑嘻嘻地倚在门框上：“我是来向老师道喜的。”一句话提醒了凌向前，凌向前郁郁地说：“应该向你道喜才是，不过还没来得及备贺礼。”虞蜀葵盯着凌向前：“贺什么喜？何喜之有？”凌向前强抑着内心的苦痛：“你的新婚之喜呀，我是老师，应该的。”
虞蜀葵一下子扑向凌向前的怀里，再也不想假装了：“谁说我要结婚啦？人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就为了来听你道喜？”凌向前不知所措地望着怀里的虞蜀葵，想想不妥，又轻轻地关上了大门。虞蜀葵突然霸道起来，紧紧地抱住凌向前：“我不管，我赖在南京了。我再也不走了，你要管我吃管我住！”虞蜀葵的眼泪鼻涕全泥在凌向前的睡衣上，凌向前犹豫着用手臂圈住虞蜀葵：“好啊，管吃管住！只是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呀。”凌向前怜惜地看着虞蜀葵。虞蜀葵更紧地贴在他胸前：“我不管，要嫁就嫁给你好了！”凌向前呆了！凌向前把虞蜀葵往外推：“这种话不是随便能说的！”虞蜀葵不管不顾地泥在他怀里：“谁瞎说了！人家说的是真的！”凌向前往后直退：“不是你说你要结婚的吗？我这把年纪了，只能祝福你！”虞蜀葵乐了：“怎么？我要结婚，你就报复我，让家人为你找伴？”凌向前摸不着头脑了：“谁说的呀？谁说家人替我找伴了？”
虞蜀葵不管了，拉开门往外走：“好吧，既然你那么怕我，我还是走好了，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虞蜀葵一阵风地拉开大门，凌向前一个箭步挡在大门口，凌向前捂住胸口：“你非得把我气死才肯罢休？”虞蜀葵又是笑又是哭，撅着张嘴：“明明是你，敢想不敢当，明明是你，关机装睡害人家坐火车这么远赶过来！明明是你，说什么家里人找个了伴，听我的意见，我不听，我不要听，我有意见！我——不－——允——许！”虞蜀葵还在叫着说着，惊喜至极的凌向前拉过小虞的手，虞蜀葵狠劲地拱到他怀里，凌向前犹豫了片刻，终于一把抱紧虞蜀葵，紧紧地，紧紧地……
凌霄到家的时候，虞蜀葵正帮着凌向前把阳台的花草搬到浴室去浇水，看到凌霄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凌向前脸上一直洋溢着笑，乐呵呵地指挥虞蜀葵把花盆重新搬到原来的位置。凌霄故意扬着声问：“葵葵呀，今天不是年不是节的，怎么会有空来我家的？”虞蜀葵故意装着波澜不惊：“是不是无事就不能登三宝殿呀？今天我手痒，来做红烧肉给你们吃的。”凌霄不屑地翻着眼珠：“谁会在乎施舍这一顿两顿的呀。还不是今天做了，明天拍**走人了。”虞蜀葵心情正好，不与她一般计较：“腿长我身上，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凌向前看着自己生命中最珍爱的两个女人拌嘴，觉得很有趣，目光一会儿停留在凌霄身上，一会儿停在虞蜀葵身上。怎么跟凌霄说呢？毕竟这个虞蜀葵跟凌霄一般年纪，毕竟凌霄的妈走了才不长的时间。可是不说，对蜀葵公平吗？人家一个姑娘家，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自己连个说法都不敢给。凌向前心里直打鼓，拿不准凌霄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个蜜罐里泡大的丫头，真能理解她的老爸吗？
凌向前磨蹭着走向凌霄的房间，凌霄正在电脑前大呼小叫：“啊，又死了又死了！”凌霄跟着电脑里的人左冲右突，手脚并用，看到凌向前忙着招呼他：“老爸，你也来一手！”凌向前坐到凌霄身边，支支吾吾地：“霄霄，爸有事跟你说。”凌霄看她爸一眼：“说，是跟虞蜀葵的事吧。”凌向前一愣，倒不知怎么接口才好。凌霄冷着张脸：“别说了。我不想听。”凌向前脸上的一块肉跳动了一下，凌向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霄霄你先听我说完。我……”凌向前手在空中抓扑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段忘年恋，自己昨天还不敢确信呢，他怎么能要求身边的人都理解呢。
凌霄停下手里的游戏，冷着眼看凌向前，凌向前的脸一阵煞白，紧接着一阵潮红，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突然又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霄霄，我想，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请你尊重我们的选择。”凌霄突然绷不住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的老爸，我很欣赏你男人的勇气，我如果是虞蜀葵，一样会选你！”
前后太大的起伏，凌向前一时转不弯来。凌霄点开电脑，上面赫然是个手机任意显号软件，凌霄抚掌大笑：“老爸，我从实招了吧。那条要结婚的短信，是我发的。只消装上这个软件，您手机上显示的虞蜀葵的号，而她的手机上，显示的也正是你的号，要说的话，全是我代写的。”凌向前哭笑不得：“难怪她千里迢迢地跑来质问我是不是找伴了，原来是你这个鬼丫头捣鬼呀。”凌霄得意地扬着脑袋：“我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我早就看出苗头来了，只是你们当局者迷罢了。我跟我老妈一样英明。”
凌向前不依：“这事扯上你妈干嘛？和蜀葵可是在你妈走之后……”凌霄抚着老爸的肩：“爸，其实从你们身上我算看懂了，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即使有一天，你走了，你爱的那个人还活在世上，那你就会走得不情不愿，走得牵挂万分，我相信如果妈妈能说一句话，一定会说出这句话的。”凌霄阻止凌向前插言：“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在病得那么严重时，还会抽出那么宝贵的时间去看虞蜀葵。直觉呀，女人的直觉呀！”凌向前恼了，起身：“霄霄，你这么说就是亵渎你爸。我可以有再次追求幸福的权利，但不会做脚踏两条船的小人！”凌霄掰着自己老爸的臂撒娇地晃：“爸，没人说过你脚踏两条船，我只是在说女人惊人的直觉。那个时候，虞蜀葵只是出现过几次，妈妈可以看出虞蜀葵望向你眼中的崇拜与欣赏，那是女人对男人的欣赏，而不是出于什么师生情谊。”凌向前被凌霄摇晃得催眠了一般，喃喃地说：“会有这么玄？”凌霄调皮地把老爸推出自己的房门：“你就等以后向虞蜀葵求证吧！”凌向前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虞蜀葵在为客厅里的金鱼换水，嘴里哼唱着柔柔的歌。凌霄把凌向前往她那边推去，自己折回身打电玩了。
凌向前接过蜀葵手里的花洒。蜀葵无声地探询：“怎么样？”凌向前故作心事重重地摇摇头。虞蜀葵从后面环住凌向前，仿佛下决心一般：“由我来跟她说，毕竟我们年龄相当，我们好沟通一些。”凌向前很感动，也很享受虞蜀葵肯为他，豁出一切的勇气。凌向前轻轻地拉过虞蜀葵：“她说，她要是你，也会选我的！”虞蜀葵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霄霄她真肯这么想？”凌向前把她的一双小手合在自己的大手里：“蜀葵，我要怎样感谢上天，肯在我最后的时光，把你送给我？”虞蜀葵抽出自己的手，又去浇花：“我把自己送给了你，你不感激我，反倒感激上天？那好吧，就让上天陪你吧！”凌向前仰脖又是一阵大笑：“我怎么发现，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哈？”虞蜀葵朝他快乐地眨眼：“这才是开始，您就慢慢忍受吧！”凌向前哈哈笑，又停下来，看着虞蜀葵，一言不发地拉过她的手。眼圈突然就红了。虞蜀葵着慌了。轻拍他的手背，凌向前转向一侧，拉紧虞蜀葵的手，良久不语。
凌霄停下电玩，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觉中也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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