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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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的金江道,华灯初上。
林惊鸿的白色奥迪停在“听香水榭”门口,这是全城闻名的茶馆。金江道是林惊鸿每天晚上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一个人住,早出晚归,没有应酬的时候,经常去听香水榭买一盒茶点带回去当晚饭。因为晚上还打算加班,所以她特意买了两盒,把宵夜也准备上。
听香水榭里面挺热闹的,客人络绎不绝。林惊鸿在收银台付了帐,拿了东西就往外走。回到车里,她遥望着远处那条跨江而建的大桥,一入夜,桥上便鲜少有车辆经过了,造型优美的虹桥在璀璨的霓虹灯映衬下显得十分美丽,却落寞。
一股倦意募地从心里涌了上来,忙了一整天,直到现在,她才可以安静自由地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才可以有余暇欣赏公司以外的风景。在办公室坚守到下午两点,小方打电话汇报说几件样衣已经转到工厂并开始大货生产,她绷紧的神经总算调松了些,但接踵来而的问题又让她像个陀螺不停地在各个部门中旋转,连一口饭也顾不上吃。
收回目光,她不急着开车离开,干脆去路边的小摊买了一瓶矿泉水,回车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欣赏金江道上独特的夜色。远处宽敞静默的桥,近处繁华的车水马龙,以及听香水榭古香古色的阁楼,这三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林惊鸿空荡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有一霎那,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座桥,此刻无人问津。
今晚是怎么了?她很少有这样自怜自哀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前一晚在母亲那里撞见了不该见的场面,她给自己找了这样的理由,但很快她又忍不住去推翻它,这些年来母亲带给她的麻烦还少么?挫败、打击、甚至羞辱,她从最初的愤怒悲痛,到现在尽可能地置身事外,她的忍耐似乎变成了无底洞。接着不由想起父亲还在的岁月,那时候的母亲不是这样的,或许对自己有所疏忽,但也不至于……她越想越多,到最后脑子都不受控制了,很久不去触碰的陈年旧事像一颗颗被线攒起的珠子,一拾就是一串。
林惊鸿用力拍了下方向盘,有些恼又有些无奈,“不要再去想了,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么?你都熬出头了,难道这时候才去妥协?不行,没门!”趁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还没有纠缠上自己,她发动油门,打转方向盘,仓惶地将车开上了归途。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真是救星,林惊鸿看也不看号码就按下接听,但在听见对方所说后,她愣住了。
“什么?阿姨,你刚才说什么?”电话里沈嘉措的母亲焦急地重复了一遍,林惊鸿猛地踩住煞车,“嘉措回来找我?什么时候的事?他搭的是哪一班机?我不知道,他没有联系过我……”
忽然,她想起白天被她掐掉的那个电话。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惊鸿,你知道嘉措的脾气,他平时很听我的话,但要是认准了什么,就是谁说他都听不进去……”她在电话里急得六神无主,“你那边很晚了吧?他给我留信说去找你的呀,会不会是路上出什么意外?”
“阿姨您先别急,”林惊鸿很快冷静下来,略一思索就说,“现在也不是太晚,可能飞机晚点也不一定,再说嘉措有我的联系电话,有什么事他会找我,我这就去机场问问相关航班,看是怎么回事,一有消息就通知您。”
“好,那拜托你了,惊鸿。”
“别客气。”林惊鸿挂了电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平常,沈嘉措打电话来,若是不方便接听,她都会在忙过之后给他回过去,但今天,她光顾着处理公司的事,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心急如焚,可她没空自责,在下一个路口调头,以最快的车速赶到机场。
机场的大厅有些空旷,人群疏疏落落。她去咨询台问了一下,得知悉尼过来的航班今天只有一班,是中午十二点五十分抵达的。她立即请她们帮忙查航班上的乘客名单,结果让她既放心又担心。
放心的是沈嘉措如他母亲所说,确实是来找她而非去了别处,担心的是都下机这么长时间,除了被她掐断的那个电话,沈嘉措为什么不再与她联系?

是在跟她赌气?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便被她否决,不会的,沈嘉措不是那种人。可是她几乎找遍了整个机场,仍没看见他的身影,他究竟去了哪里?
林惊鸿站在机场门口左思右想。
然后,她驱车去了自己的母校,从停车场出来,她顺着鹅卵石小道往上走,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在记忆中变得陌生。穿过操场再走十来分钟就是学生街,她一眼看到街道旁那座只有四层高的旧式小洋楼。
让她意外的是,对面的蛋糕屋居然还在,她曾经在那里打过临时工。那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寝室的女生一个个迫不及待往家跑,她却无处可去,为了省下路费就近去当时招柜台店员的蛋糕屋打工,在开学前三天结算工钱的时候被老板娘开除,理由是店铺抽屉里的钱少了两张大钞。她气得当场就跟老板吵起来,当时她正急需钱用,好不容易筹到的一大部分学费就等着拿这一千八百的去凑数,谁知人家黑心不给,还要扣这么个屎盆子到她头上。十九岁的林惊鸿被肥胖的老板娘一双肉掌轰出门去,一个踉跄就跌坐在石阶上。老板娘棍打落水狗一般,用粗哑的嗓门大声嚷嚷:滚,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原来是个小偷!
烈日当空,路人纷纷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从她身边走过,指手画脚说什么的都有。她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想起还差了一笔的学费,一时头脑发热,使了蛮劲从老板娘横档在前的胳膊下钻进屋去,耍泼砸了几个最贵的奶油蛋糕。老板气急败坏从烘烤房里跑出来,左右开弓抡了她几巴掌,直把她打得天旋地转才收手。
如此的屈辱。
林惊鸿没有刻意去遗忘那段生活,她深知这些记忆已经像烙印留在了自己心头,忘是忘不掉的,不去想就是了。三年前她搬了新家,从此很少有机会路过这里,她不是容易感伤的人,就算沈嘉措无意中提起一些往事,她表面跟着发发感触,心里多半是无动于衷的。
如今功成名就,她实在没必要为一时落魄耿耿于怀。隔着马路远远地对着蛋糕屋看了一会儿,正想转身往别处去,一辆红色的跑车从眼前开过,不知遇到什么状态在不远处猛地停下,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惊动附近的路人,人们纷纷朝街口涌去,很快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小孩的哭闹与大人的怒骂混作一团,从人群里隐约传来。林惊鸿先拿手机报了警,然后仗着身高的优势,很轻易钻到里面。
车祸,但没有造员伤亡。
双方当事人为了赔偿金吵得面红耳赤。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跑车前头的男子,跟蜷在他怀里正在哭泣的小孩。在这沸腾的场合,那男子面上云淡风清,轻声哄着孩子,看架势好像是肇事的其中一方,但奇怪的是他并不上前劝架,眼底反而隐隐带着笑意。
围观的人们目光更多汇聚在他身上,无可否认他比吵架、甚至比一场获奖奥斯卡的电影都好看,美色向来无敌。
他在看热闹。林惊鸿心底蹿起一丝怒气,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那人看到她,不由一怔,继而笑起来:“做好事啊,这小孩差点被车撞到,幸好我眼疾手快抱他转了个方向。”
林惊鸿脸色发青,“那做完了没有?”
“完了,小孩的家长忙着要索赔,都顾不上安慰他。”他笑嘻嘻地说着,意识到林惊鸿的脸色不佳,于是讪讪地补了一句,“这小孩怪可怜的,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惊鸿冷着脸,接过小孩放在地上,大声说:“这是谁的小孩?哭成这样,也不带去医院看看,别以后落下什么心理毛病。”
小孩的父母正忙着吵架,被她这么一提醒,女人死死地攥住驾驶员的衣服,叫起来:“对,去医院!我儿子要被吓出什么毛病,我要你多少钱都不过份!”
听到这话,林惊鸿厌恶地偏过头,将身边的男子拖出人群。
PS,各位看官,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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