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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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洛阳的牡丹天下闻名,也因此,每年的洛阳花会吸引了无数由外地赶来的看花人。文人墨客聚首花坛以期寻得脍炙佳句;深闺少女希望借此花会觅得翩翩郎君;风流少年赏花漫游既阅名花又赏佳人。
锦簇花海,车水人龙中,萧傲云一身白衣,伴着宝宝,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小童青风,捧着他刚为宝宝买的白牡丹花盆,一脸的汗涔涔,另一个是昨日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孩高晓菁,捧着宝宝沿路买下的吃食,额上也是汗淋淋。
后面的两个人拚命喘着气,祈望前面的两人听到了会回头望一眼他们,说大家休息一下吧!
岂料前面的两人却始终没有向他们瞄上一眼,萧傲云的眼只看见了花和宝宝,笑吟吟地望望花儿,再瞧瞧宝宝,风骚吟道: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宝宝的眼寻寻觅觅,花有五颜六色,人的衣服也是颜色各一,要在当中抓住紫色还真是不易,紫色的花不会动,但紫色的人会动。一路走来,她的目光瞅住了无数个穿紫衣的人,也失望了无数次,没有一个背影像大哥一样挺拔好看!心里叹气,看来真的要明天去追风堂才能见到大哥了。
萧傲云吟完了诗,见宝宝看花看人,就是没看他,很是沮丧,提议道:“宝儿,听说西门寺那边的花最美,咱们上那边瞧瞧去。”
据说全洛阳牡丹品种最多,花色最艳的地方就在西门寺。但在宝宝眼中,西门寺最美的却是那一簇簇樱花的淡紫,就像看到了卫紫衣身上的那袭紫衣,看起来亲切又舒服。
西门寺内的花虽多,人却更多,挤在人群中看花,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汗臭,宝宝越走越没劲。萧傲云见状,指了指花径后的石凳道:“宝儿,累了吧?过去那边坐下歇歇。”
在石凳上坐下,萧傲云取过高晓菁手上装着蜜饯的纸袋,要递给宝宝,却见她两眼定定望着前方,神情呆怔,而后狂喜。
萧傲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见到了一个紫衣人,站在对面的台阶上、樱树下,背影卓立。
淡紫的樱花,絮絮飘落,树下的人,紫衣飞扬,花的紫与衣的紫揉成一色,原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到了萧傲云眼中,却目不能悦,心也不大赏,男子汉穿紫色衣裳,太也矫作!又隐隐觉得他今天的快乐心情将要随着这个背影转身的剎那而告终。
果真,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灼人的视线,紫衣人缓缓转过身,先看到了宝宝身上的紫色衣衫,再向上看到了她的眼睛,就在目光胶合的那一瞬,紫衣人一如宝宝般定住了,只余眼中澎湃的火花在空中传递着。
两人就这样,一眨不眨地互望着,任你花如海,人如潮,看到的只有对面的那一抺紫色,听到的也只有那眼中互递着的无言的倾诉。
如此的对视似乎也灼热了过往的路人,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两个男子这么含情脉脉地互相凝视,也太奇怪了点。
萧傲云实在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道:“宝儿……”
宝宝这时方似被解了**般,喊了声“大哥”,向紫衣人箭一般跃了过去,而那紫衣人早已缓缓打开双臂,就等着她跃过来。
卫紫衣将她紧紧抱住,手颤,声也颤:“宝宝……我不是做梦么?真的是宝宝?”
宝宝脑袋埋在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大哥……”
两人互拥,良久不放,好奇的路人围了一圈。萧傲云苦笑:这两人非得这么惊世骇俗么?走过去拨开人群,又轻咳了一声:“宝儿……”
卫紫衣这才注意到围观的人群,低头柔声道:“宝宝,先别哭了。告诉大哥,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又惹得宝宝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卫紫衣干脆将她一把抱起,施展轻功,往寺院里边掠去。
穿过寺院,后面是一片幽静的树林。由于艳丽的牡丹都汇集在寺中,故而前面虽人头涌涌,这里却人迹沓至。
卫紫衣将宝宝放在一块石上伴着她坐下,用衣袖把她的眼泪细细抺了,痴看她一会,才道:“宝宝,你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宝宝噗哧笑了,学他道:“大哥,你长大了,也更英俊了。”
卫紫衣又一把拥她入怀,笑道:“宝宝就是宝宝,还是那样顽皮。”隔了半晌嘎声道:“宝宝,那晚你跌下山崖,我以为……我以为……”揪心的痛再次袭上心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宝宝感受到了他的心悸,忙也紧紧回抱他:“没事了,大哥,我没事了。”
两人静静相拥,五年来累积的思念尽情宣泄在这一抱中,浑然不觉时间已过了许久。
萧傲云远远站着,也站了良久,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挤出一点笑,走向他们,轻轻咳了一声。
卫紫衣放开宝宝问道:“宝宝,这是你朋友吗?”
宝宝气恼萧傲云的闯入破坏了两人的世界,没好气道:“是萧呆子。”
萧傲云苦笑着向卫紫衣抱拳道:“在下萧傲云。”
卫紫衣惊讶道:“可是威远山庄的少庄主?”
萧傲云点头:“阁下是……?”
卫紫衣道:“在下张枫。”
他话音一落,宝宝和萧傲云同时惊呼:“大哥怎么改名字了?”“火云教教主?”
卫紫衣先向萧傲云道:“令尊与家师是旧识,在下也曾有缘见过数面。听家师说少庄主一表人材,少年有为。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非凡。”萧傲云连声道“不敢”。
卫紫衣再转向宝宝道:“宝宝,大哥改名的事回去再与你细说。”
宝宝虽明白他改姓张,定是已查清张重云是他父亲了。只是对卫紫衣这名字还是执着难放,心道大哥就是我心目中的卫紫衣,怎可以改名?
眼珠一转道:“大哥,卫紫衣这名字好听多了,不如你外号就叫卫紫衣。”
“卫紫衣张枫?”卫紫衣挑眉,见宝宝嘴撅得老高,不忍拂她意,苦笑道:“好吧,卫紫衣张枫就卫紫衣张枫吧。”
萧傲云嘴角抽搐,这叫什么外号?
宝宝瞪他一眼:“萧呆子,不准笑。”
卫紫衣帮她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轻斥道:“宝宝,怎可如此无礼!”
宝宝伸了伸舌,向萧傲云道:“对不起,萧公子。”
卫紫衣向萧傲云道:“宝宝一向胡闹惯了,倒教萧兄见笑了。”
萧傲云温柔看向宝宝:“宝儿天真烂漫。这一路与她相伴走来,已知她的真性情,率直可爱。”
宝儿?一路相伴?卫紫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宝宝这时忽想起一件大事:“大哥,关东二鬼好象要对付火云教。”接着将她这几天的经历讲了。
卫紫衣皱眉道:“原来是他们在捣鬼。这次火云教被人谣传是毒杀洛阳知府的凶手,我就猜跟青龙教脱不了关系,果然又是关东二鬼。只是那黄松又是何许人?”
萧傲云道:“我已跟了他们一段日子了,倒也听到了一些秘密。关东二鬼和黄松其实是大皇子的人,而那个知府祁维善则是当朝右相李辅承的得意门生,这右相和钦差欧阳静都是二皇子的人,其中恐怕牵涉到皇子之间的斗争,这就不是我们方野之人所能了解的了。”
卫紫衣道:“我早已耳闻青龙教跟大皇子素有勾结,嫁祸火云教应该是张泛仁的主意了。看来这回得跟欧阳静合作了。”
宝宝道:“大哥,欧阳静叫我今天去拜访他呢。”
卫紫衣奇道:“为什么?”
萧傲云却道:“宝儿你最好别去。”
宝宝道:“既然要和欧阳静合作,那就不怕他认出我了,更何况我还救过他的命,他看在我救命恩人的份上说不定就跟我们合作了。”

萧傲云心道:是哦,跟你合作了,然后伺机把你给拐了。向卫紫衣道:“张兄,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卫紫衣道:“据教里的探子回报,杀祁维善的凶手藏身在烟红楼。今晚咱们便去烟红楼探探。”
宝宝道:“那不去拜访欧阳静了吗?”
卫紫衣道:“我猜今晚他也会去。”突然噤声,竖耳听了一会,道:“有人正朝这里过来。”
萧傲云倾听了一下也道:“有十个人,且武功都不弱。”
卫紫衣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双手迅速将宝宝往树上一抛,叮嘱道:“宝宝,这次可真的别乱动了。”
人来得好快,宝宝双手刚攀上树枝,十个蒙面人已刷刷从天而降,一语不发,四人攻向萧傲云,另六人则围向卫紫衣。
卫紫衣担心宝宝,一出手就是一招地狱使者,银光一闪,围攻者已有四人倒地,再一招,卫紫衣故意手下一缓,留下一个活口,任他逃奔而去,并不追赶。
再看向萧傲云那边,只见他持剑周旋于四个蒙面者之间,游刃有余,彰显得他白衣飘飘,姿势潇洒。果然是萧一杰独创的剑法,卫紫衣暗道:只是剑法虽妙,却太追求美感了,真正遇到高手,只怕是有姿势没实际。
萧傲云也故意手下留情,放走一人。
宝宝跃下道:“这么快就完了,真不过瘾。”逐
卫紫衣道:“这些人应该是来探路的。”
“探路?”宝宝不解地问。
萧傲云接口道:“就是试探一下张兄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如果太硬,可能就不敢硬碰硬,改而使软招。”
宝宝担忧道:“那晚上去烟红楼,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的,那岂不是很危险?”
卫紫衣朗声笑道:“就算它烟红楼是龙潭虎**,我也定要去闯一闯,看他张泛仁能耍出什幺花招。”他这一笑蕴含内力,震得林中鸟雀乱飞。
萧傲云心叹:看他年纪比我还小,内力却恁地这般深厚。
宝宝仍不安道:“大哥,可……”
卫紫衣忙安慰道:“宝宝,别担心了。这几年大哥什么风浪未见过。况且还有教里的兄弟呢。”转向萧傲云道:“过去萧老前辈曾多次仗义相助火云教渡过危机,敝教上下均感激不尽。此次萧少庄主来此,在下本应代洛阳分坛的弟兄尽地主之谊,但恰逢此事……”摇了摇头,续道:“等此事一了,若萧兄还在洛阳,再请萧兄到分坛一聚。”
萧傲云道:“张兄见外了,其实此次洛阳之行乃家父的嘱咐。家父说青龙教勾结官府行为越加猖狂,故而嘱我这次若火云教有需要,定要施以援手。”
卫紫衣道:“萧老前辈侠义心肠,实教人敬佩。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请萧兄随我到分坛商议今晚行事。”
火云教的分坛不是宝宝去找的那间追风堂,而是一幢民宅,表面毫不起眼,内里却另有乾坤,地面房间底下虚虚实实挖了几条地道,真正的一条地道却在厨房的灶台下。
宝宝正兴奋地研究地道的构造,两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冒了出来––熊峰和朱楚。
熊峰高兴地咧开了嘴:“教主终于找着你了!”绕着宝宝走了一圈,啧啧道:“几年不见,小兄弟更高更俊了。跟我们教主站在一起,真是一对壁人。”
朱楚笑骂:“没读多少书,偏爱卖弄,一对壁人能用来形容两兄弟吗?”
卫紫衣笑笑,也不点破,向他们引见了萧傲云,才一起到客厅坐下商议晚上的行动。
商议完毕,熊峰好奇问宝宝跌下山崖之后的遭遇。
宝宝心想山洞的事只能跟大哥说,因此只说那日跌到崖下,后来被一只灵猴救了。
熊峰还待细问,朱楚向他使个眼色,笑道:“萧少庄主远来是客,不如咱俩带他去周围走走?”向萧傲云比了比门口:“萧少庄主,请!”
萧傲云向宝宝看了眼,见她正攀住卫紫衣手臂,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心里一黯,跟着朱楚走了。
宝宝等他们都出去了,抱住卫紫衣问:“大哥,你们怎么都下山了?”
卫紫衣牵过她的手:“宝宝,去大哥房间说。”
进了房间,宝宝像以前一样,一蹦就蹦上床,翻了个滚,嗅了嗅被子,嘻嘻笑道:“有大哥的味道,真好闻!”
卫紫衣站在床前含笑望着她,有种错觉,仿似时光还是停在五年前,这张床还是在流璃山顶他房里的那张床,宝宝喜欢在上面打滚的那张床。
而事实上,宝宝也还是那个宝宝,除了容貌有些变化,对他的依赖却丝毫未减。
宝宝拉着他坐上床沿,眨巴眼:“大哥,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吧,大哥听着呢。”卫紫衣帮她脱去鞋子,让她枕上他的大腿,听她说掉下山崖后如何被乐乐救了,如何发现藏有宝藏的石室,如何跟乐乐在洞中生活了五年,如何练成轻功出了山洞……
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串,卫紫衣始终微微笑,偶尔摸摸她的发,抚下她的脸,却不惊奇,也不发问,宝宝噘起嘴:“大哥你到底有没在听?”
“有啊,听着呢。”
宝宝再讲到与萧傲云一起来到洛阳,如何去追风堂找他……
卫紫衣突然扶她坐起,倾近身看她的脸,眼一眨未眨。
“大哥,怎么了?”宝宝抚了抚脸,纳闷大哥这时的眼神跟萧呆子有时看她的眼神一样,有种奇怪的东西。
“宝宝,你现在更漂亮了……”卫紫衣抱紧她,“幸好你还是宝宝,还是大哥的宝宝。”
大哥的宝宝!
宝宝心一甜,拍拍他的背:“大哥也还是宝宝的大哥。”
卫紫衣在她发上亲了一下,放开她道:“大哥也跟你讲讲这五年发生的事。”接下来细诉她掉下山崖后,他也痛晕了,醒来才知在萧一杰帮助下,张泛仁不敌下山,两位师父带他来到火云教在薄扶林的总坛,跟他讲了当年他的父亲张重云如何被张泛仁所害,他们如何保护他逃到流璃山,而倪震东却又如何带着紫金令被张泛仁打下山崖,之后如何改名换姓寻找他们……三年前,原教主王鸿将教主之位让给了他,师父们也做了火云教的长老,熊峰和朱楚则做了护法。
“大哥既然住在薄扶林,为什么叫我到洛阳找你?”宝宝一脸疑惑。
“薄扶林不好找,而且你一打听,人家都会知是火云教的地方,大哥怕你会惹上麻烦,洛阳离流璃山较近,而且追风堂是火云教的秘密情报处,你一打听,他们必会去告诉我。昨晚守门的那个王四回禀说有人要找一个叫卫紫衣的人,我立刻从邻县赶了过来。哪知等了一早上,你都不来找。”
“那个王四说你要明天才会到洛阳。”宝宝撇嘴,“王四是个笨蛋,害我多等一天,大哥要罚他。”
“你不是也将他吓得不轻?”卫紫衣刮了下她鼻子,又道:“大哥这五年曾到崖下找了无数次,都找不到你的……”声音略沙,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大哥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再回来,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流璃山的住处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怪不得打扫得那么干净。宝宝又问了两位师父和刘嫂别后的情况,忽然想起今晚烟红楼会举行花魁大赛,“大哥,今晚我也要去烟红楼,看花魁大赛。”
“好,你先睡一下,晚上才有精神。”卫紫衣扶她躺下,盖上被子,心想宝宝这一觉最好睡到晚上,到时就去不了烟红楼。
宝宝闭上眼,假装睡着,心想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狡猾,不想让我跟,就老是用这招。本来只是装睡,没想到枕头太软,被子也很暖,最后还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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