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巨大的挂钟蓦然发出了沉沉的闷响，当最后一声钟响过后，顾良顺低头看了看表，指针刚好停在晚间十时的位置。
“已经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踩着滑板在广场上驰骋的少年仿若没有听见友人的问话，从顾良顺身边疾驰而过……身形宛如一只展翼的飞鸟。
每到周末的晚上，广场这里就会变成轮滑爱好者的游乐基地，齐藤从高中一年级开始迷上那种类似于风驰电掣般的快感，从此成了周末广场的常客，并且很快融入其中。
顾良顺见齐藤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径自走到自动贩售机前，随着硬币与机器碰撞发出脆响，从滚筒里掉出了两罐冰饮。
齐藤从友人手里接过饮料，与他一道坐在广场旁边的长椅上。
“喝慢点，会呛到的！”
虽然顾良顺一再提醒，齐藤还是置若罔闻一般仰头猛灌。
“小齐，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顾良顺说。
“嗯？”齐藤略显惊讶的回过头来看他。
“马上就要参加结业考了，偶尔也要念点书才对啊，等考完试有的是机会玩嘛。”
在广场昏黄的灯光下，齐藤不高兴的沉默着。
“我也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好，能不能考上市重点还很难说……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我没打算念大学。”
“什么？”顾良顺错愕的瞪大了双眼，“不念大学？那你要做什么？”
“……没想好。”齐藤抬眸望着天空，浅浅笑了。
“开什么玩笑……！”
“嗯……好像有点累了呢。”齐藤伸手揉了揉眼睛，“……回去吧。”
顾良顺依旧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一时。
齐藤刚刚走上二楼的楼道，就听见从拐角处的主卧室里传出了一阵争执声。
……几年来父母之间的矛盾已经有所缓解，像这样的争执已经很少见了。
齐藤鬼使神差的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从虚掩的门缝里可以大致看见室内的情形。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公司里有应酬，我不是打电话回来说过吗？”
父亲背对着母亲懒懒的搭话。
“可是昨天是周末吧？”
“周末也会有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事这么紧急，非得要周末才能做吗？”
“……”
父亲似乎是觉得不耐烦了，就这么沉默下来，半天也不接话。
然后母亲忽然笑了：
“如果真的是工作的话当然没关系，不过你别再给我干那些不要脸的事情了！”
父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不要脸的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明白！”母亲走过去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父亲面前。
父亲的脸色顿时变了。
信封没有封口，只轻轻倒放，就有一大叠的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你倒是说说看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上面的女人是谁？有胆量和女人在旅馆里鬼混就没胆承认吗？”
父亲像是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似的，缓缓点燃了一根烟。
“这些相片是哪来的？”
“这个你不用管！……也就是说你承认这是真的了？”
“……只是喝多了而已。”父亲的声音沉静得有些可怕。
“喝多了？”
“……你真让我失望。”也许是罪状被揭穿后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父亲的口吻变得愈发严厉，“难道除了跟踪我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吗？”
“你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够了……你该不是又想提离婚什么的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
……
齐藤尽量不发出声音，回到房间后把门关上了。
天色微明，齐藤刚刚起床走到楼下，就看见母亲拖着一箱行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要出门吗？”齐藤呆立在原地。
母亲神情疲惫的抬眸往齐藤的方向扫了一眼。
“阿藤，你要跟妈妈走吗？”
“什么？……”有一瞬间，齐藤完全无法理解母亲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给妈妈打电话。”母亲眼神平静。
……开什么玩笑！
“可是爸爸……”
“别在我面前叫他爸爸！我已经跟他离婚了，从今天开始，这个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离婚？”
“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
齐藤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问：“……是因为照片的事吗？”
“嗯？”
“那些偷拍的照片是别人寄来的吧？……妈妈觉得可以相信吗？”
“他都已经承认了！”母亲烦躁的抿唇，“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如果是那个女人故意拍下来寄给妈妈看呢？离婚不就让她称心如意了吗？”
听见齐藤的话后，母亲居然笑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那个女人做的……那就随她的心愿好了。”
对于母亲的话，齐藤在一瞬间感到了错愕。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离开这个家了……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的去英国了。”
“英国？”
“你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在英国很寂寞，妈妈打算去那边照顾她。”
“……什么时候回来？”
“说什么傻话。”母亲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不会再回这里了——如果阿藤愿意和我一走，我会很高兴的。”
“可是哥哥他……”
“阿萱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母亲的表情突然冷淡下来，“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况且那个孩子自己也说不需要为他考虑，我觉得很放心。”
……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母亲打算离开吗，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被蒙在鼓里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吗？齐藤的心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忿怒侵占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藤，你考虑清楚了吗？”母亲催促似的蹙眉。
虽然齐藤并非不想和母亲一起走，可是一想到要和哥哥分开的话……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齐藤在看到母亲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的瞬间，才明白自己刚刚的确是摇头拒绝了。
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齐藤忽然不知所措了。
母亲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感觉，直到她走后将近一个月了，齐藤才恍然意识到母亲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心里好像多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不痛，可是却无比的寂寞。
家里的人都很平静，有时候气氛甚至比母亲在的时候更加活络了一些。
偶尔有几次，齐藤会在半夜起床的时候撞见父亲一个人在走廊上抽烟……缭绕的白色烟雾中，齐藤看不清父亲的脸。
对于母亲的离去……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齐藤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走到齐萱的房门前。
房门没有锁，齐藤径自走进房内。
齐萱不在房间里，齐藤知道他还在楼下用餐。
齐藤只是安静的在房间里坐着，除了等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齐藤听见房门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除了齐萱……门外还有一个人。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齐藤条件反射一般躲到了厚重的窗帘后面。
……和齐萱一起进门的人是祖母。
在短暂的对话过后，房间里忽然一片沉静。
在黑暗中蓦然响起了衣物摩挲的细响。
……“阿萱，奶奶来帮你吧。”
随着祖母带着低笑的呢喃，齐藤就算再迟钝也已经明白他们在做的事情——想要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可是身体却僵直得无法动弹。
室内渐渐充盈着沉沉的喘息声，久违的声音让齐藤的心脏在瞬间隐隐作痛。
比起祖母和哥哥之间**的行为所带来的打击……齐藤反而觉出了一种类似于遭受背叛所引起的极大痛苦——对于哥哥而言，要做那种事的话……是不是对象是谁都无所谓？还是说像良顺说的那样……会对幼小的弟弟出手的哥哥，其实是个变态……
就在齐藤几乎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房间里的旖旎氛围却忽然变得冷清了。
“……够了。”齐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祖母轻笑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萱，你果然很无情呢。”祖母懒懒的搭话，“就算母亲走了……你也没有什么反应嘛。”
“……这不正是奶奶所希望的吗。”齐萱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嗯？”
“一向懦弱的男人，如果没有奶奶的默许，是不会做出外遇那么出格的事吧。”齐萱的声音出奇的冷淡。
“阿萱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嘛……”
“奶奶不喜欢母亲，是因为觉得母亲把父亲从奶奶身边夺走了……所以，奶奶就让别的女人，把父亲从母亲身边抢走，现在母亲终于离开了……这不就是奶奶所希望的吗？”
“阿萱，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用钱收买年轻美貌的女子，让她把父亲偷情的照片寄给母亲，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奶奶似乎觉得这么做是很有趣的事情。”
“呵呵，既然阿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道你对母亲一点都不留恋吗？”
“与其待在这里忍气吞声……我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
齐萱的声音不带任何复杂的情感，回应他的是祖母的轻笑声。
在一瞬间凝结的血液重新在体内叫嚣起来，一阵不可遏制的忿怒涌上心头的同时，齐藤猛然扯开了房间的窗帘。
厚重的帘布在瞬间发出了哗哗的响声，房间里的两人都吃惊的回眸朝这边望来。
齐藤无视两人的惊诧，一语不发的走到祖母的面前。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还有女人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声。
祖母跌倒在床上，惊恐的瞪大了眼线浓艳的双眼，面上殷红的五指印在微弱的光影里清晰可见。
“阿藤！”
就在齐藤第二次把手腕高高举起的同时，齐萱敏锐的抬手拦下了他的动作。
“放手！”齐藤赤红着双眼瞪视着齐萱。
“你听我说……”
“我叫你放手！”齐藤猛地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反手甩在了齐萱白皙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脆响，房间里顿时静谧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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