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术与亭柯一同走在路上，亭柯侧眼看了看似在沉思的攸术，开口道：“在想刚才那个女孩吗？”
“嗯？……是啊。”攸术淡淡一笑。
“那个饰物上的图腾——你不陌生吧。”亭柯扫了一眼攸术左手拇指上那铸着古老图腾的玄铁指环。
“……看不出，你这平时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丫头，竟会记得那图腾。”攸术看着亭柯，露出玩笑般的笑意。
亭柯微微红了脸，又不易觉察的掩饰好，淡淡开口：“去调查吗？”
“我想先见见金之妖。”攸术正色道。“那孩子想是知道些吧。”
“……你已经找了十八年，当真正的妹妹站在眼前时，为何不敢认呢？”
“现在说‘真正的’尚早……你知不知道我与妹妹是如何失散的？”
“未曾听你提起。”
“可有兴趣？”
“……随你。”亭柯事不关己的回答。
攸术轻笑：“你这丫头表面上云淡风清，心里头却不定在惦念什么。也罢，若真是生性淡漠，说与你听了，却也安心。”
亭柯不语。
攸术淡淡道：“我部落是北方白狐妖族的主要分支，生活在西伯利亚的深山之中。族内实行古老的长老制度，虽有族长，却仍以长老制为尊。我族内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也可说是诅咒，而就在十八年前——”
攸术的回忆：
攸术的话：“那是一个春天，本该像以往一样冰封的世界却有了绿意，开出点点小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妹妹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春天……”
皑皑白雪尚未消失，看似坚实的木屋前后已有了淡淡的绿意，缀着星般散落的小花，沉睡已久的老树也开始抽出新芽。
木屋内，一位慈眉善目的美妇怀抱着婴孩坐在火炉旁。婴孩一头紫发，狐耳小巧，浓眉大眼，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白嫩的脖子上，木的符号微闪着光芒。
黑发青年跪在母亲的身边开心的逗着婴孩，婴孩“咯咯”笑着，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抓青年手中的木制饰物。
“攸栒……小栒……母亲，我给妹妹戴上可好？”青年仰起头，看着母亲，却见母亲一脸愁容。“……母亲？”
妇人叹了口气，慈爱的脸上带了几分痛苦，她说：“攸术，你该知道的，长老们就要来了。这孩子，这孩子她……”
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说：“母亲，无论如何，我要保护妹妹。”
“攸术啊，做母亲的何尝不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你看她，还这么小，这么惹人怜爱……可是，可是族规不可违啊，诸长老的意思不可忤逆。何况，你……还是继任族长，你要成为像你父亲一样勇敢的大妖……”
“但是母亲……”
这时门开了，打断了攸术的话。伴着屋外淡淡草木的清气，六个苍老的身影先后进来木屋，攸术站起身。
“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吧。”为首的长老说道。
“求……求您了……”妇人抱紧婴孩痛哭着。
“她是我族的灾难！”另一长老说。
“千年来流传下的诅咒传说成为事实，她的降生会为我族带来灭顶之灾。”
“你们该有所觉悟。这个孩子非死不可！”
“她……她还只是个婴儿啊……请诸位长老大发慈悲放过她吧……”妇人抱着婴儿不断的磕头，那婴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六位脸色阴沉的长老。
“你该知道，若她不死，我族人便死无葬身之地，留住她，岂不留下大祸！”
“我……我带她走，我带她离开这里！求你们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们……”妇人乞求着。
“即使你带她走了，也是为我族留下祸患而已。为了族人，莫怪我们无情。”
“住口！”攸术怒道。“我绝不允许你们把她带走！”
“攸术，注意你的身份！”一长老警告道。“身为族长继承人，怎能只徇私情而丢了肩上重任？”
“那这重任，难道是杀掉一个婴儿便承担起来的吗？”攸术压住怒意，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吃奶的娃娃，能够成什么威胁？如果当族长便要六亲不认的话，这个族长，不当也罢！”
“啪！”攸术连连后退，脸上多了五道指痕。为首的长老冷酷道：“你该清醒清醒！等她成了气候我族早已毁灭了！赶快交出，莫与全族为敌！”
妇人低下了头，为忍住哭泣而紧咬着嘴唇，血顺着唇角流下，滴在婴儿挥舞的手臂上。“长老，我……把孩子……交给你们。请不要责怪攸术，他年轻气盛，无意……冲撞长老……”
“也罢。这孩子生得可爱，却是灾星。你们节哀。”一位长老上前，欲从妇人怀里抱走婴儿。
攸术阻止道：“等等，……让我……再抱抱她。”
六个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长老说：“还是算了。只怕你这一抱，就再也松不开手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那……那至少，容我给她带上这个饰物。……我亲手雕的，雕了很久……不管她是谁，在我眼里，只是妹妹。”
为首的长老叹了口气，道：“戴上吧，也了了你的心愿。”
攸术于是俯下身，将木雕的饰物戴在攸栒的脖子上，木雕的正面雕着白狐族的图腾，背面刻着“攸栒”二字。
妇人泪流不止，小攸栒眨着眼睛看着母亲和哥哥，安静非常。攸术暗暗咬牙，忽然从母亲手中夺了妹妹，闪电般向长老们出手，夺门而出。将母亲绝望的喊声及诸位长老的愤怒抛于脑后……
攸术的话：“我带着妹妹一路向南逃去，沿途不断遭袭。除了白狐族人们的追杀，竟还有其他妖族。我唯有保护着妹妹，不断战斗，不断逃亡……”
月色惨白，树影阴森，一群黑影在林间缠斗，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黑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婴儿的哭声依然持续着，而那虽然站立却已不支的身影继续在林间前行。
感到一股强大的妖气，攸术立刻抱着小攸栒闪到一棵树后。叫嚷声越来越近，攸术心知不妙，于是将攸栒放在近旁的树洞间，跳出去引开追击者。
月色中，那精灵般的小人儿睡的甜美，睡的安静。
当攸术顺着妖气再次找到那个树洞时，妹妹的气息依然残留，却不见了踪影。
大批的妖怪涌来，绝望中，攸术战到精疲力竭，终是倒下了……
攸术的话：“当我再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浥娜……”
“你醒了？”绝美的脸上带着倾国倾城的笑。
攸术倏的红了脸，讷讷道：“你……是谁？”
浥娜轻笑，答：“唤我浥娜便可。公子已昏睡了两天，现在，在我的宫殿里。”
攸术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伤感，仍不失礼貌地说：“多谢小姐相救。”
“不必客气。我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愿留下来吗？”
攸术抬头看那张美丽的脸庞，许久，低声道：“留下……可以……找回妹妹吗？”
“你可以达成任何你想达成的心愿。”浥娜眼中含笑，轻抚上攸术的脸。
“我……”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攸术有些发愣。
“不急，你安心休养。待伤痊愈后，是去是留，凭你个人心愿，我，绝不勉强。”
“……我……”
“先休息吧。”浥娜微微笑着，退开一步转身，欲离开，又回头问道：“敢问公子尊名？”
“……攸术。”
“攸术？那么，好好休息。”浥娜粲然一笑，款步离去。
这时亭柯端了药进来。
“送药吗？”浥娜伸手碰了碰瓷碗。
“是的，大人。”
“刚热好的？那便让客人及时服下吧。”
“是，大人。”
亭柯将药端到攸术面前，攸术看着亭柯那双淡漠的眼睛，端起药碗，又放下，对站在门口的浥娜说：“我愿意留下。”
浥娜露出舒心的笑容，转身离去。
“这些年走访了许多地方，没曾想，妹妹竟是浥娜要寻的五行之妖中的一个。”攸术看向亭柯，淡淡一笑。
亭柯却问：“你还会继续辅佐浥娜陛下吗？”
“噢？那么你呢？”攸术一愣，随即反问道。
“无条件的继续。”
“也是无条件的服从吗？”攸术笑。“我也会继续的，……因为，当初便是为这样而留下的。”为了那双故作漠然却写满寂寞的眼睛。
“我倒以为你真是为了找妹妹而留下的。”亭柯撇撇嘴。
攸术笑，说：“一半一半吧。……不过，只要知道妹妹生活的好，我就安心了。”
“那你还是确认了先。”
“洛寒当那女孩宝贝一样，去他的泠水殿，怕是没那么容易。”
“洛寒生性孤傲，却非不明事理之人。不过是见见皊月，他还能怎么样了你。”
“洛寒……也与我妹妹同岁吧。五岁时便被西海龙王送来绝迹之森，直到现在。虽说是他的师傅，你对那孩子倒是少见的尽心呢。”
“首护法大人，在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无需揭晓答案的。”亭柯冷漠中带了一丝警告。“我先行一步了。”
“是我多管闲事了。”攸术露出优雅的笑容。“我也该回三生殿。……以后，唤我攸术便可。”
亭柯目送攸术离去，一种感情飞逝在无尽淡漠的瞳眸中，快得令人无法觉察。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