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碧，是有琴家的女儿。（网友手打文字更新www.xiaoshuodaquan.com）
那是在一千年前，圣人一族尚居于普通人类世界的时候。
有琴空碧的祖父，在当时是四大长老之一，名唤作有琴氏墨翔。墨翔长老主管药理，对药学研究也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空碧自幼父母双亡，与弟弟一起，由祖父带大。弟弟继承了祖父的药理天赋，却因身体羸弱，而不得不放弃了孙承祖业的机会。而作为女孩的空碧，本应像所有有琴家的女儿们一样，学习占星卜术，式盘命理，成为守护家族的祭祀。可是空碧，却与族规背道而驰。随祖父学习本应是男儿掌握的药理。由于弟弟长期卧病在床，能为弟弟医好病体，便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空碧有着极高的药理天赋，药物识别，医材搭配，开方问诊，于墨翔长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墨翔长老见孙女儿如此好学，也不吝赐教。将一身本领系数相传。这在族内，却引起了微词。
两姓族人们虽生性淡泊，习惯于无欲无求的生活，可是，对于祖训的恪守，几乎到了顽固的地步。祖训是神圣不可亵渎的。更何况当时的世风严谨，女子行医被世人不齿。纵使空碧有着妙手回春的医术，却仍被族人视为了族规的背叛者。
由于墨翔长老的极力维护，当时的族长并未降罪。自此以后，空碧便埋头于药理，试图找到治愈弟弟疾病的方法，再不问津世事。那时她不过十七八岁，已然传出了女神医的名号。常有些疑难杂症的患者慕名而来。空碧一概托辞给了祖父，自己宁愿站在祖父身后默默观看，却再不动手开方问诊。
直到有一天，洛水神族的小公主璃人前来，指名请空碧为自己的一位朋友问诊。空碧虽再三托辞，却顶不住那公主一日胜过一日的纠扰，终于答应了。那公主很义气的替她平息了众多的非议，还提供了很大的空间让她来施展才能。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可是，弟弟的身体却日渐衰弱。爱弟心切的空碧再次违背祖训，研读了收录着世间所有禁药的书卷，并制出了不少实物。这着实是一个危险的举动。那本书上据传说记载了各种至阴至毒的药引偏方，自古以来，只有历代族长在万不得已时方可查阅。唯恐泄露了出去，被歹人利用来害人。
空碧的做法引起了全族的不满，虽有墨翔长老的维护，可依然由族长下令，将其逐出圣人一族。
当璃人公主得知时，空碧已远走他乡。公主找到族长，希望能够挽回。然而祖宗定下的规矩确是改不得。公主也不勉强，只说：“善惟知恶方可制恶，知恶而不用恶，方为善。规矩没错，空碧也没错。”
弟弟终是因病夭折，璃人公主也找到了空碧的踪影，将她安置在了曾经问过诊的朋友家。
失去了一对孙儿的墨翔长老，悲痛之余记起了那小公主的话，将空碧研制出来，却未来得及销毁的几位毒药，仔细研究后，相应配置了解药，以代代相传，望能造福后人。而后溘然长逝。
多年后，邪神出世，洪都拉斯氏亦背叛神族。也在那时，因洛水神族与圣人一族结下永世盟约，而转世于两姓族的璃人公主，带回了有琴氏空碧效忠于堕神的消息。
再后来，邪神被封印于镇邪山下，一同败落的堕神亦被打入时空静止的洪荒之中。圣人一族迁至涅槃之地。此后，便再无空碧的消息。
————————————————————————————————————————
太贤殿外已是夜幕低垂，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星星寂寥的闪着寒光。静谧中渗透着些许悲悯与惆怅。
红发少年一贯俊朗张扬的脸上不掩疲惫，眉头紧紧皱着，拧成了极为深刻的“川”字。
泫宿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洛寒自旁开口，问姆姆道：“圣人一族天赋异禀，介于人神之间，寿命亦长于普通人类。但长不过千年。如若转世，能力与记忆保存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几位长老犹疑的交换着目光。姆姆犹豫着说：“不能说没有办法。只是……”
食甚长老接到姆姆示意的目光，于是说：“有一种方式，借体。原则上，如果此魂魄与彼身体相契合的话，是可以成立的。只是，这种方式必须借助冥界鬼差或者神族的力量。记忆是有保证，至于能力，与圣人族身体相契合的能力，用这种方式不可能保存。”
洛寒又问：“除此之外？”
姆姆说：“还有一种，道理与五行之妖相似。附着在桃符上的可以说是五行之妖的能力，亦或者能力与灵魂的合体。如泫宿公子，在约五岁时被土之妖的能力选中，灵魂已然相融。洛寒公子是在出生时被水之妖选中的，而出生的时刻，也是灵魂注入的时刻。炎修公子、泠风、皊月与攸栒，则是在未出世，也就是在未正式接受灵魂时，承载了能力，也拥有了灵魂。因此，如果将能力与魂魄相融，附着在即将出生的婴孩身上，也可以保留记忆与能力。而这也无非需要高等力量的协助。”
“……可是，我等并未保留前世的记忆。”泫宿疑惑地说。
“新灵体，”洛寒说。“未经历过轮回的灵魂被称为新灵体，即是最新合成的元神。五行之妖是被父神与璃人创造的，没有前世。”
“……”泫宿做恍然状。
却听生光长老慢慢开口道：“还有一种方法，对于人类，有种药物，可以保持的更新。但这意味着，放弃轮回。代价是，每隔十年，服药一次，亦经历一次比死亡更痛苦的煎熬。”
食既长老接口道：“而一旦停止服药，在未来的十年内，会迅速崩溃，魂与魄的束缚也会减弱，根据服药的次数，有可能魂飞魄散。（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生光长老继续说：“这是禁药当中的一味，叫做还生丹。因为这种续命的方式过于残酷，没人会用这种方式，为了长生而放弃轮回。”
食既长老摇摇头，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心难测啊。”
炎修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这下就连桐阴也开始频频注意，脸上尽是担心之色。只不过，他担心的是炎修的身体状况。
“毕竟只是人类，若要违背天轨，自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初亏长老轻叹了口气，说。“就算我老头不敬吧——即便是神族，违背天轨也会有代价的，就像璃人公主。公主已在人界两番转世。虽然记忆与能力都有所保存，可毕竟由神体变为，无论怎么保存，神力都会大打折扣。此番虽是借皊月的身体转生，但为适应身体，神力的损耗也是可想而知的。”
洛寒若有所思，道：“如此……便先行告辞了。”
桐阴对炎修道：“晚些时候，我派人送些恢复元气的药过去。”
炎修草草的点点头，就往外走。洛寒与泫宿一起行礼，先后向门口走去。
“少公子请留步！”姆姆起身唤道。
洛寒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老人。听她缓缓问道：“少公子……怎会问起空碧之事？难道——”
洛寒于是说：“听璃人提起，有些在意。不必担心。”
“啊，”姆姆犹豫再三，还是摆了摆手，问道。“公主伤势如何？”
“不碍事。”
“既然如此，我等便放心了。”姆姆点点头，重新坐下。
洛寒等人离去。
————————————————————————————————————————————
炎修推开石门，大步进来，震得风铃叮当作响。随后进来的洛寒，不悦地沉下脸。泫宿于是靠近洛寒耳边，低声道：“别怪他冲动。空碧，就是樱庭薰。”
洛寒的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没有作声。
璃人倚坐在床上，挑起眉梢看着气势汹汹的红发少年。坐在床边的千葵先开了口：“哥，你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炎修不理，径直问璃人道：“有琴空碧是什么人？”
璃人顿了一顿，奇怪的反问道：“你问她做什么？”
“我问你她是什么人？！”炎修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我的朋友。”璃人看着他，静静的回答。
炎修怔怔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少女。她的回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肯定。
“我问你问她做什么？”璃人又说。
“……没，没什么。”炎修因为她那平静的态度，先前气势消了一半。
千葵却蹙起了眉，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璃人扫了千葵一眼，又看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的炎修，于是唤泫宿道：“你与炎修相识的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泫宿“咦”了一声，打着哈哈说：“我们也才认识半年，发生的事情差不多就是那些啊。”
洛寒仿佛自语一般，说：“有琴空碧就是樱庭薰，那个墨绿发色的少女吗？”
“喂！”炎修回头怒吼了一声。
洛寒若无其事的踱到桌前，坐下，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十指指尖相触，闲适的说：“你问你的。”
看着红发少年气盛的表情，璃人轻轻一笑，说：“炎修，你早认识空碧么？其实辰捻能把她找回来，我也很意外。……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前世的她，有未了却的事，迟早是要回来的。至于她是什么人，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么？”
“她效忠堕神，她对我用毒，她说她只是利用我找到涅槃之地，她和堕神之使带走了攸栒，还劫走了我的父母！我是有眼睛，我会看，一直都看着呢！”
“所以，她是什么人？”璃人平静的问。
一瞬间，炎修的眼睛里仿佛迸出了激烈的火花，又硬生生克制住，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拳。千葵紧张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璃人。她感觉到了璃人平静的外表之下暗藏的汹涌，虽然不知道来源，可是，哥哥的答案……
“她利用我！她是骗子！”
“啪”的一声脆响。一屋子人连同端着冒着热腾腾热气的碗进来的泠风，都怔住了。炎修也愣住了，左脸上慢慢浮出五指印。
洛寒不算轻的放下茶盏，陶瓷接触石桌的声音唤醒了众人。泠风忙把碗端进来，兴冲冲地说：“璃人你饿了吧！饿肚子的时候最容易生气了。来来，我亲自熬的粥！你尝尝！”
粥的香气早在石室里弥漫开，璃人一时怔忡。愣愣地看着她。
千葵起身让出位置，让泠风坐下。（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泠风早舀了一勺，仔细吹了吹，说：“喝呀，别看我！我经常下厨呢，因为我妈妈厨艺很好。”
“……哦。”璃人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的应着。
炎修站了站，转身欲走。千葵跟上去。
“她是我朋友。”璃人突然说道。炎修停下脚步。“她是我的朋友，所以，谁也不能用‘骗子’二字来形容她。我不管你有多么喜欢她，到头来又有多怨她，别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说出‘空碧是骗子’这种话！菅野炎修，你还没资格说她。”
炎修顿了顿，径自离去。
千葵略略迟疑，面对璃人，道：“谢谢你把哥哥带回来。但是，在小薰和空碧的这件事上，请不要说出这种话来伤他！”
“没什么不应该，”璃人冷淡地说。“他才了解空多少？空的世界是很简单，但并不代表她不懂感情。这一千年的变故，她或许会改变一些，但是感情，她根本不会隐藏。你告诉你哥哥，如果空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上了。表演什么的，她不会，也没有必要。如果菅野炎修真的这么介意的话，那就等他真的了解空，能帮空承担起她的过去与未来吧。”
千葵抿了抿嘴唇，终是躬身道：“是我失礼了，请原谅！那么，我去找哥哥。”而后转身出去，轻轻带好石门。
斜睨了一脸讶然的泫宿一眼，璃人接过泠风手里的碗，说：“你不用交代了，我多少能看得出来。”
泫宿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是想说，见你动怒，还是头一次。”
璃人挑了挑眉，低下头去看着碗里香气四溢的粥，说：“……即使到现在，我也相信空。至于炎修和她的将来会怎么样，看他们自己的心了。”
泠风悻悻的甩甩手，说：“喂喂！亏我这么热情的跑去专门给你炖汤喝。”
璃人笑，眼睛弯的很好看，她说：“谢谢你这么有心。”
泠风咧嘴一笑，急忙催促道：“那就快尝尝啊！”迫切的样子很像是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璃人依言尝了一口，顿觉香气扩满了口腔，鲜美的味道刺激着嘴里的每一个味蕾，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也同时唤起了某些沉睡了的记忆。“嗯，不错嘛。当真是自己做的？”
“那当然了！这味粥是我粘了妈妈四个星期，才学到的。刚才看见厨房里有这些材料，就试着做了一些。我就说肯定不错嘛！”泠风得意洋洋地说。
“这粥，有名字吗？”
“忆罗噌，很好听吧。”泠风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得意与期待，像极了等着领取水果糖做奖励的小孩。
“嗯。”璃人浅浅的应了一声，低下去的脸上不辨表情。
“什么嘛，‘嗯’一声就算了？！”泠风顿时纠结起来，双颊微微鼓起，瞪着璃人。
璃人浅笑，于是说：“我没有谢礼呀。不如，让洛寒代为答谢吧。”
洛寒看了笑的颇为恶劣的少女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别再打黑珍珠的主意。”
璃人无辜道：“我没这么想。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应该有一两颗你用不到吧。”
洛寒横了她一眼，低头品茶。
泠风窃笑，欢快的对璃人说：“你全喝了吧！洛寒泫宿炎修千葵都还没吃饭呢，煮的那些粥绝对够吃了！”
“嗯，去吧。”璃人应道。
“碗放着就行，我待会儿再来看你。”泠风起身，问泫宿和洛寒：“一起走吗？”
泫宿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璃人一眼，和泠风一起离开了。
璃人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粥，神色飘忽。洛寒终于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拉过粥碗和勺子，冷冷道：“别糟蹋了泠风一片心意。”
璃人回过神来，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说：“我可没这意思。”说着就要接过碗来。洛寒却已舀起一勺，仔细凉了，送到她嘴边。璃人迟疑了一下，顺从的张开嘴。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一个喂，一个吃，周围的空气在静谧中流动。
几次来回，璃人偏开头避开勺子，说：“不吃了。”
“吃完。”
“饱了！”
“吃完为止。”洛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璃人皱起秀眉，说：“这粥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吃了。”
洛寒的手顿了顿，放下粥碗，正视璃人，严肃地说：“不吃也罢，你老实回答我问题。”
看着那张比平时更冷的冰山脸，璃人终是一笑，气定神闲道：“贤侄，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有人说自己不再是洛水神族的公主。既然地位平等，又是我们的伙伴，你对伙伴，理应不该有所隐瞒。”洛寒扬眉，慢条斯理的反驳。
与那双幽蓝而深邃的眸子对视良久，璃人移开了目光，淡淡道：“问什么？”
洛寒缓缓开口：“你的神力缘何会消失了？”
“呵，看你如此笃定，都知道了些什么？”璃人反问道。
“有琴空碧，圣人族内出类拔萃的药师，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对于人类而言，无论如何保存前世的记忆与能力，都是一种代价沉重的经历。堕神费尽心力要她跟在身边，不仅仅因为她的名声。”
璃人不语，抱膝而坐，头侧枕在膝盖上，眼神有些迷离。
洛寒再度开口：“炎修一句‘骗子’，可以让从不喜形于色的你动手打人。你轻描淡写的一句信任就可以肯定一个身在敌营的人。云淡风轻的一句受伤，就可以打发所有人。可是璃人，你凭什么让我们信你？”字字锋芒毕露。
璃人的身体一震，更紧的环起身体，眉峰紧蹙，青蓝色的眼睛里飞逝过种种情绪，精致的唇线紧紧抿起，内心却挣扎的厉害。
洛寒看着她，抬手掩了那双舞着冰屑一样的哀伤的眸子，妥协道：“何必一个人逞强？粉饰过的笑容，再怎么卖力，也是假的。璃人不会不懂。”
慢慢拉下他的手，璃人坐直了身体，垂下眼睛，许久，道：“要你们独自面对辰捻，会不会害怕？”
“……既然有这种担心，当初又何必要创造五行之妖呢？”
“……当时把希望想得太简单，现在，又发现它太美好，我不忍心它碎了。”璃人喃喃的说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像不知所措的孩子。
洛寒不语，沉默良久。开口道：“我见过你的能力。怎会轻易……”
“……的确是空碧用一种药物压制了我的神力。”璃人又环起身体，低声道。“也许三十日以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给我一个答复。可是，她太高估了我的意志。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胆怯了。……你知道冰封之力的事吧。早在北溟宫时，我为了防止再次触动源启，便借助师父的力量，将它逼进了元神。元神若灭，能力即亡。然而，那个封印是靠我自身的神力所维持的。拥有神力时，可同化冰封之力，使之收挥自如。而一旦压制了神力，冰封之力还是冰封之力，若一旦爆发，便是世界末日。所以在神力恢复之前，我唯有靠当初师父送给我限制冰封之力的灵吟裳，来维持对冰封之力的封印。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个普通人类一样。……还要担心，封印会被冲启，……我又有多大的意志能压住它……”最后的话，已低不可闻。
……她，在害怕……洛寒赫然发现，璃人环起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想起那日在西海时，她的气势，那股骤然爆发的力量，就连同属系的自己都感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又或许，表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璃人，才是最惧怕那股毁灭之力的人。
于是轻揉着那柔软顺滑如缎子一样的黑发，清冷低沉的声音里带了鲜有的温柔：“我……泠风、炎修、泫宿他们，都在你身边，所以，你并不孤独。也试着依赖一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窗外，倚墙而立的纤细身影悄悄走开，金黄色的马尾辫默默垂在脑后。
————————————————————————————————————————————
此后，璃人每日与五行四人关在冰轮荫雪里十数个小时。近乎严苛的指导着他们。三个少年倒还好些，但泠风终究是个女孩子，身体与精神上的压力让她渐渐力不从心了。
璃人却说：“你是想在这里再坚持一点，还是想被堕神杀死？”
璃人要他们与冰雕化成的“自己”赌上命来搏斗。每一天，冰轮荫雪里都会有比水银更为耀眼的血样的冰晶飞溅开来。每每此时，自己真的就像死了一样。
璃人的目光比那些冰屑更冷，也更清亮，她说：“真正的血是红色的。”
然而璃人从来也只是指导，却未履行曾经说过会与他们交手的话。甚至只是告诉洛寒一个锁魂咒的结印方式，让他在与“自己”对打之前，先将其体内的水之妖之力暂作封印。却连示范也没有。
虽然偶尔会有疑惑闪过心间，少年们疲于修炼，也没空去深究了。
不知过了几天，一直闷起头玩命一样训练的炎修，收了燧火剑，走到抱着臂膀站在一旁的璃人身边，席地而坐，仰起头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嗯。”璃人并不看他，淡淡应了一声。
炎修也把目光投向专心修炼的伙伴们，良久，缓缓道：“皊月说，如果相信着自己的内心，那就坚持那个信念好了。即使最终判断错了，但是至少对自己有了交代。”
璃人不语。
炎修继续说：“我愿意相信自己的心，愿意坚持那个信念，而且坚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
静了一会儿，炎修起身，看着少女清素冷淡的侧脸，平缓而认真的说：“如你所言，我要承担起空碧的过去和未来。无论是樱庭薰，还是有琴空碧，我菅野炎修认定的人，就绝不会轻易放开。”
璃人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冰眸里一片宁静，她慢慢上扬起一抹美丽但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笑容，缓缓道：“想通了？不错，至少在你体虚气竭而死之前。现在，滚回去训练！”
如其所属元素一般热烈的红发少年悻悻办了个鬼脸。随手招出赤色长剑，意气风发的对海蓝发色的伙伴叫嚣道：“冰块，打一场怎么样？”
冰雪气质的少年扫了他一眼，沉沉静静的说：“也好，就当挫挫你的锐气。”
“你别得意！”
阳光模样的金发少女收了玉笛，不满的挡在二人中间：“菅野炎修，这关键的当口你来凑什么热闹？！要打也得等洛寒帮我把招式完全了！”
“不行不行！他小瞧我！”
“抱歉，从未高看过。”
“你这什么态度，想打架吗？”
“如你所愿。”
“喂喂，我的新招式啊！”
另一边的黑发青年温和地笑笑，再认真的投入与“自己”的比斗之中。
……还有什么不满意？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璃人静静地看着，笑意渐渐渗入眼底。……那么，请你们为自己所珍惜的而活下去。也为了，不再留下我独自承担失去后的孤寂。
——————————————————————————————————————————
新年随着战期的迫近而到来。涅槃之地张灯结彩，人们喜气洋洋的准备着这个与族祭并重的盛大节日。
忙于修炼的少年们恍恍惚惚忘了日子，看见一向素清色调的涅槃之地被随处可见的红色覆盖，顿时觉得有一种不知明的情愫在心里扩张，满满涨涨的想冲出眼眶。
璃人看见泠风好奇的东张西望，喋喋不休的对伙伴们说着什么，在心里轻叹口气，上前招呼道：“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今晚是除夕夜，明天大年初一，你们姑且休息休息，玩个痛快吧。涟漪送千葵回家了，至于你们，要不要也回家给父母报个平安？”
泠风炎修泫宿三人互视一眼。泫宿说：“我倒不必，传个消息回去就行。”
炎修也说：“啊，有千回去就可以了。我也不必。”
泠风楚楚可怜的看着璃人，说：“我是很想回去。你可不可以陪我？”
“……”璃人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交代。“洛寒，交给你了。”
洛寒挑起眉梢。
“别走！”泠风上前一步抓住璃人的手。“哎呀，不回去就不回去嘛，我也捎个消息就行。反正家里没有过年的气氛，我还是喜欢这里！”
“那就好好玩。”璃人应着，又说。“我去绝崖书阁，你要一起吗？”
“……不用，我要回去养精蓄锐！”泠风忙放开了手。
璃人摆摆手，走了。
“嗄，难为我这么期待。”泠风失望的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奇怪的问伙伴们道。“璃人到底伤哪儿了，怎么还没好？”
“你看她哪有受伤的样子？”炎修撇撇嘴。“再说，她受伤，我才不信。……虽说那天，她确实很不在状态。”
泫宿也说：“从上次‘受伤’回来，就捕捉不到她的气息了。直到现在也是。”若有所思的看向洛寒。后者坦然的回视一眼。泫宿微微一笑。
泠风却在一旁认真的考虑起来：“我也很纳闷璃人会受伤。而且最近，她只从旁边做口头指导，根本就不动手。”
炎修赞同地说：“嗯，她以前不是还说会亲自与咱们交手吗？还说什么不想死就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可即使到现在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察觉到四道灼热的目光，洛寒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了，正欲开口，却听泫宿笑道：“你二人如此关心璃人，被她知道后，指不定会怎么感激呢。”
炎修和泠风彼此交换一个赞同的眼神，苦下脸来。炎修说：“那家伙肯定会说什么‘与其关心一个比你强大N倍的神，倒不如关心一下脆弱不堪的自己’之类的话。嘁，随她去了！”
泠风也甩甩头，说：“唉，虽然还是很担心，不过，她总比皊月会照顾自己。算了算了！”
“皊月也不差。”
“那是你觉得。”泠风撇撇嘴。
洛寒和泫宿跟在那二人后边。沉默良久，泫宿开口道：“成为五行的核心，很辛苦吧。”
洛寒不答，脚步渐渐放缓。
“成为五行的核心，势必是要多承担一些，势必是要多放弃一些。正如泠风皊月毫无理由的相信你，炎修与你天生敌对却又惺惺相惜的彼此认同，现在，我赌上五行土之妖的名义对你承诺：我泫宿，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支持你。”
洛寒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突然郑重地说出这番话的青年。
泫宿轻笑：“我偶尔也该为同伴承担一点东西嘛。这个承诺，在我们妖族当中，已是很重要的誓言了。”
洛寒淡淡地说：“知道。”唇线微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承诺，就像言灵一样，也许温柔，也许残酷，像丝线般束缚着，于无形中将两个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