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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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无咎笔直跪在父亲面前。
自说出口后,父亲已沉默了很长时间。
爹爹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他沉默的越久,我心越慌。
和无咎牵着的手,出汗了,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无咎的。
“爹爹。”实在熬不住,哀求道。
爹爹叹口气:“无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七,你的心思,我很早就知道,也是默认的。”
一阵欣喜,后疑惑。
既然如此,为何爹爹一副犹豫的样子?
“小七,你离家太久,很多事都不知道。罢了,你们两个起来吧,我同意了。”爹爹亲自扶起我和无咎。
抓着爹的手,我和无咎面面相对。
“谢谢爹爹。”我大声道。
“谢谢老爷。”无咎道。
“跟着小七叫我一声爹吧。”爹爹拍拍无咎的手,道。
“是!爹!”无咎貌似艰难地自喉咙里逼出两个字。
从没听见过自无咎嘴里喊出“爹”这个字眼。
“无咎,小七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你是知道的,有点小聪明,做事却容易心软,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爹把我的手交到无咎手里。无咎一把接了,紧紧攥住,大声道:“是,爹。”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把自己嫁出去了?
开心得想笑。
张嘴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不苦,不涩,甜甜的。
小六在一旁陪着掉眼泪,对无咎说:“一定要好好对小七,不管什么事,都要两个人在一起。”
无咎坚定地点点头。
两个人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到新婚夜。
脸“啪”得红了。偷眼瞄瞄,爹和小六还在对无咎一样一样的嘱咐,没人注意我。
暗笑。
无咎从小和我在一起,小七,爹爹,你们说的事,无咎可能比你们清楚得多。
转念一想,嫁出女儿的家庭似乎都是这样的。
我自顾自幻想,也没留意爹爹让无咎先行出去,说留了我和小六还有事情。
“小七。回神了。”头被轻轻地敲几下。
拉回注意力,面前是放大的小六的脸。
眨眨眼。
突然之间,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么近的盯着,不得不说,是件很有压力的事。
“小七,小六,过来,为父有话对你们说。”爹爹端坐在椅子上,抿口茶,道。
乖乖地到他面前站好。
“小七,你这两年在天水宫做得还不错。没特别引起皇室注意,也没故意隐藏实力,分寸掌握得还算可以。只是,小七,你不大适合做个上位者。看你身边的人,青儿莽撞,紫儿阅历不足,两人都被你保护着,几年下来,还不能独当一面。在这方面,你的心太软。依为父看,若不是无咎在你身旁,怕是会出差错。无咎沉稳,性子冷冽,气势足,处事自有他一番看法,以后凡事和他商量。你们成了亲后,你懒散得性子,或许可能将天水宫里的事全扔给无咎。这点,为父也不管你。只是大方向你自己掌握好。天水宫毕竟是皇室控制秦家的一个重要手段。”
我点头受教。我的性格我自己明白,出谋划策,没什么问题,但上位者,实在不适合我。就像爹说的,心太软。越是在上面的,越得恩威并施,貌似有几个心腹,其实也是隔着层距离。谁都不能信任,谁都不敢信任。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我做不来这种人,过不来这种生活。我喜欢对身边的人好,人敬我一分,我还他三分,我猜测我身边人的心情只是关心他们,怎么都不会往他们是否会背叛我,害我的方面想。我遇事前三步后四步都考虑到,杀多少人也算得到,只是不能亲眼见到血腥,所以我贴身带着的全是迷药,麻药之类的。
“你只能做个军师之类的,却做不来那冲锋陷阵的将军,也做不来指挥三军的元帅。”爹爹下结论道。
我摸摸鼻子。
默认。
爹爹把我看得很透。
四年没见面,只凭着线报,就将我看得一清二楚。
“相比较之下,小六比你还坚强几分。”
的确,小六是巾帼不让须眉。
夸奖小六和夸奖我是一样的。
笑了笑。
再说,做将军,做元帅,都不是我想要的,能做个军师,于愿足矣。
“小七,你武功练得如何?”
“师傅说,已有七分火候。大概再过上两三年,就能大功告成。”
“还要两三年。”爹爹暗自盘算着。
“师傅说,这是秦家数代以来的唯一希望,叫我千万不要焦急燥进,一步步来,让他老人家仔细观察了,好做修改,而且这套功夫越练到后来越慢。”他老人家还说,也只有我,四年来就能练得七分。
我的武功不是没了,这两年的怕冷也是有缘由的。刚进天水宫,就被我师傅寻上门来。其实我不应该叫他师傅,好像是我爷爷一辈的,只是他老人家说他出了秦家,就不要按辈分叫了,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师傅在天水宫是属于暗堂的,也是秦家势力渗透的最深的地方。
秦家长久以来受控于皇室,早想脱身,只是碍于血脉里被下的诅咒,不敢贸然行事。秦家人当初被称做代代有宰相之才不是随便所着玩的,多年来,明的暗的,研究药物,武功,但凡是姓秦的,无不终其一生,只想为自家后代解了诅咒。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秦家寻得一法,自十二岁起,在双胞胎其中一人身上种下药物,逐渐废除先前所练武功,改练另一套内功,既秦家穷数代之力,费尽心血研究所得的可令人血液逆流,脱胎换骨的一套心法。只是这法子甚是凶险,先不说种下的药物极难寻得,服下药后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我当初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勉强清醒过来。药种下后,身体会逐渐衰落,怕冷,畏寒,骨子里透出的冷,加再多衣服都不管用。也有好处,寻常毒物难以奈何得了我。天水宫主通医道,就是从此而来。皇室也并不曾对此特别注意,秦家是当宰相的料,可不是当将军的,不适合练武,遗传的,自然往医毒一道钻研。天水宫里一整个房间的医术,一个谷的奇花异草,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种了药物,从鬼门关回来,算是成功了第一步。练了那套心法,在大功告成之前,内力清浅,江湖上寻常小毛贼就能对付得了你,行走江湖,保住命是第一条。
心法每练得一层,都要受内力反噬一次。平日低微的内力修为是表象,反噬时,隐藏在体内的内力一次性,像大海卷起的惊天骇浪,足以将人灭顶。前任天水宫主就是死于第九层内力反噬。据师傅说,若是秦家后人有成功练得此功者,只需再寻到一味药,配以练功之人的血,就能解去秦家数十代诅咒。只是到现在,还未有人成功。
“秦家数十代的希望…。。”爹爹仰头感叹道。
我和小六默然。纠缠在秦家血脉里的,和皇家之间,真是不死不休。
“小七,你准备准备,和无咎一起,往北汉去。”
“为什么,爹爹?”我和小六惊叫。
太突然了。
刚回到家,就又要我离开,还是去北汉。
“小七,为父不想让你牵扯到你大哥和五哥之争中。”爹爹低声道。
我疑惑地看向小六,她向我肯定地点点头。
这几年,大哥和五哥家主之位的竞争是越发厉害,二哥站在五哥这边,四哥跟随大哥,连小六,都有隐隐支持五哥的意思。
小六曾问过我,我只说不想牵扯进去。萧墙之祸,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小六得了我的意思,与五哥交好是事实,但实际上并不曾明确态度。
南楚朝堂,知道秦家兄弟之争的不在少数,只摸不准父亲的意思。
“爹爹,小七不懂,大哥和五哥之争于秦家实力无利,为何爹爹不早日决断,免了这事?”
“爹爹,小六也是有此疑惑。这两年来,爹爹把府中家将尽数交与大哥五哥,每人两组,毫无偏袒,也正是因为爹爹此举,几位哥哥间的争斗越发厉害。小六实在猜不透爹爹的用意。”
爹爹似是沉入回忆,良久,才道:“你们可知,为父当年这家主之位也是从兄弟手中争得,你们又可知那争输了,被逐出秦家的人现在何处?”
爹爹话中有话,想到一代代隐藏在天水宫中,如师傅那样的秦家先祖,我试探地问:“莫非,也是为了寻得秦家诅咒之法?”
爹爹道:“不错,正是为了此。我的兄弟,你们的叔叔,当日争输了我,带着他的心腹被逐出秦家,出了南楚,像你们叔叔这样的,还有自小隐藏在天水宫中的,都是为了我们秦家。他们散落在各地,为了找出秦家的诅咒解法而努力,小七,你练的武功雏形当日就是由秦家一位先祖拿命换来的。种在你们身上的药物,还有武功练成后的药物,都是各地的秦家后人辛苦找来的。”
小六连连摇头:“爹爹,小六还是不懂,就算是这样,暗中派人出去也就是了,或者像小六一样,对外宣称死于襁褓中,再出去寻药也是一样的,为什么非要经过一番家主之争?万一伤了兄弟感情又如何是好?”
爹爹傲然道:“秦家子弟启会为此伤了兄弟感情。先祖规定,留在京城秦家,继承家主之位的固然是荣华富贵,但也不会置各地隐姓埋名的秦家子弟于不顾。你们可知秦家数十代,在南楚,北汉,大燕暗中置办了多少产业?可知在三国中秦家子弟暗中活动的人有多少?秦家人不是练武的材料,但是最不缺的就是头脑,各行各业,都有秦家的人,为的就是找出解法,让后代子孙不再受皇家的诅咒。再说,家主之争,明显分成两派,自有能人异士投靠,到得争端平息,再以名利试探,是忠是奸,即可分明。这样才能保证**去的人是真正忠心耿耿的,不至于坏了秦家的大事。而且秦家家主之争每代皆有,由来已久,皇家习以为常,只道输了被逐出家门的行踪不明,或暗中死于新晋家主之手也未可知。毕竟争位的时候,双方都是丝毫不留兄弟情面。却不晓得秦家布此局已久。留在京城的秦家子弟,即是胜出者,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稳住皇室,继续执掌朝政,就是今后要做的事。出了秦家的,当日既能搏上一搏,必也不是无能之辈,方可替秦家暗中寻药,掌控暗底里的大局。待你二哥和五哥争出了分晓,也是要如此的。”
“那二哥和四哥呢?”我不禁问道。他们分别支持大哥和五哥,那到时是怎么安排的?
“支持的是谁,自然是随着支持之人走。都是秦家子弟,清楚自己的命运的。”爹爹淡淡道。
“那三姐呢,可也知道?”小六急问。
“女儿家终归是要嫁出去的,知道得不多,就是你们娘亲,也是如此。”
“那我呢,爹爹?”小六懦懦道。
“你自是不一样的。你是这代的秦家双胞胎之一。离不得秦家,终究是…。”爹爹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六头发,“秦家愧对你们。”
从小到大,狐狸爹爹都是狠辣的印象,在我记忆中,几乎找不出他温情的一面。对我们兄妹是真心疼爱不假,却绝不会显露出来,做得再好,得他一声称赞,已是极限。现在爹爹破天荒地露出疼爱的表情,我和小六不禁扑进他怀里,叫道:“我们也是秦家子弟。”
爹爹一手拥了我,一手抱着小六,叹息。
“爹爹,小七去了北汉,和无咎的亲事怎么办?”小六忽道。
“小六,你怎么比我还急?”我取笑道。小六从小耐性就比我好,怎么在这件事上不依不铙的?
“爹爹!”小六不理我,只问爹爹的意见。
“此事不急。”爹爹道。
“爹爹!”小六还想再说,我半途截了去:“小六,不用着急的。等我去了北汉再回来不迟。”现在是大哥和五哥的争端陷入白热化的时候,三姐也快要出嫁了,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爹娘贴麻烦。娘不知道秦家家主之争的内幕,为了大哥和五哥,这两年怕是暗中掉了不少眼泪。
“只怕事情有变。”小六喃喃道。
我耳朵尖,闻言气结了一下:“小六,感情你是咒我和无咎呀?”
小六瞪我一眼,扭头不看我。
越发古怪了,小六,在我和无咎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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