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单程票根
北方的冬天，如果没有雪，四处就是病恹恹的灰褐色。土壤皴裂出深深的沟壑，光头的枝丫上已经没有鸟儿的巢，孤零零地守候着。
风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身体里残存的温暖湿润被寒风带走，我哈着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刻意地走在他身后，不想看到他脸上的红印，和读不懂的眼神。
抬头看看前面细高的背影，从来没发觉他原来这么瘦，仿佛风一吹就可以把他带到天上。
我停住脚步，转回头，看一眼窗玻璃上的卡通画，阳光反射出机器猫脖子上的黄色铃铛，和它笑得看不见的眼睛。
那是我的房间，现在被两个可恶的家伙霸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把他们轰出去，而是自己在这大冷天的街道上游荡。
算了，在这个世俗的夹缝中生存、相爱、相守……他们也不容易。
“去哪儿？”
他的声音响在我身后，呼出的二氧化碳气体，在我的耳廓上起了温室效应。
我摸了摸耳垂，有点烫。
能去哪里？我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也没带多少钱，反正不能去老妈那里避难。我一时也想不出可以去的地方。
城市再大，没有属于我的角落；人口再多，擦肩而过的，也没有爱我和我爱的人。
我没有回答，擦过他的手臂，走开去。随便去哪里都好，我想一个人。
他将棉衣披在我肩头，他的脚步声跟在我身后，既不靠近，也不疏远。就像他的态度一样，若即若离。
我很烦躁，把衣服还给他，这样没有意义的温柔只会给人伤害，就像燕谋……正是她的信任和关怀，才让我坠入万劫不复。
阿泽对我很好，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做那种事的关系。
可有一个时点……我真的想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问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动了心想要我吧？
我没有勇气问，也害怕知道他的答案。
地铁口人来人往，竖起的衣领，遮住面目。女人将手挽在男人的衣兜里，被别人呵护的感觉……她们的脸上漾起愉快的笑。
我掏了衣兜，头开始疼，一共加起来人民币1。9元，还不够买一张地铁票。
纤长美人手在我眼前晃，我看到了两张……绝对不是眼花。
他捉弄了我不错，可是最后结果未遂。然后……我打伤了他漂亮的脸，在他的手臂上抓了几道，在他的胸口上揉出了青紫……算来算去，好像我是赚到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古人的教诲是多么的深刻……
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中午没吃好，在这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周末午后，我的身旁跟了一个刚刚滚作一团的男人。
已经如此糟糕，还能怎么样？又有什么了不起？释怀地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后脑勺撞击着车厢，“咚咚”的响。
一股力量将我卷了过去，车厢突然变得柔软，我靠着有点凹凸不平的物体，找了个比较舒适的地方安静下来。
我躺在草地上，身边开了一朵好大的花，还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把鼻子凑过去，想要更多……
我的鼻尖，被人用手指捏来捏去，戳来戳去。
“嗯……”透不进空气来了，好难过。
“你从来都是这么没心没肺。”
那朵花突然说话了，还变成了阿泽的脸。妈呀！原来阿泽是花妖，难怪长得那么好看！
猛地惊醒，光线从车窗里刺进来，我眯细了眼睛。
眼珠转了一团，最后停在了阿泽的脸，他在人群中太过显眼了，不能怪我。
他正低头看着我，那个眼神，通常在他吻我的时候才能看到。
我的心乱跳了一通，忙伸手捂住他的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弄痒了我的掌心。
嘴唇的形状在笑，他用力拥紧了我，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包裹进外套中。
那朵花轻抚着我的头发，指尖流淌着淡淡的香气……
……既然这么舒服……就再睡一会儿吧……
地铁是环形的，无论怎样都能回到原地。
就像生命和时间的流逝一样，爱情只有单程车票。
如果再也无法前行，就只能选择下车，换乘。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回不去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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