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羊扑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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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长街上,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大氅里的小巧身影,鬼鬼祟祟、笨拙但又灵巧的走着
他悄悄来到一间破旧客店的门前,运起轻功翻墙而过,没料想落地不稳,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幸好他提前踩过点,知道这里正好是马厩,所以连忙以令人惊异的速度爬了进去,躲在一匹漂亮的高头大白马后面。
“帅马,别踢我啊,不然明天我撺掇你主人把你杀来吃肉!”他轻声威胁着,但更象是哀求,声音柔软动听,明明是个女子。
帅马没有踢她,甚至没有理她,院子中也没有任何人来出来看看是什么物体落地。这本就是个破落的小客店,住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有钱人,连贼也不屑来光顾,大家落个平安,也当然不会有点声响就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看。
女子等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她想像中灯火通明,人仰马翻的惊险场面,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把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卸了下来,揉了揉肩膀。
“死白扇,还说是细软,这么重!”她小小声地抱怨,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帅马解释,“都是这些东西扯了姑娘我的后腿,不然我怎么会那么难看的落地,你看到的并不是我真实的武功。可是这些东西不拿不行啊!你也知道你的主人没有多少盘缠了,偏他也是个不知变通的脑袋,即不愿接受家庭帮助又不想法子‘取之有道’,只好让我来做小人,来个夹带私逃。”
她抚摸着马的脖颈拉关系,“明天我就是你的女主人了,你今天表现得好,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会给你买糖吃。你不信吗?你的主人虽然英雄了得,今晚也会被我一招拿下,嘿嘿,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向帅马挤挤眼睛,就溜到院中那口枯井边上,按照事先的计划,把‘细软’沉入井底,把绳索固定在井壁上,又用柴草掩盖了一下,才怀抱着一只小木盒,轻手轻脚地跃上二楼的屋脊,蹲在一扇窗边。
从马厩还能看到这里的情景,帅马此时从鼻中喷出一大口气,又踢了踢蹄子,表示对主人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的同情。
可这女子却并没有发一丝善心,她打开盒子,对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最后从中拿出一只效力最强的迷香,点燃后放入根本合不严的窗缝中。
夜风徐徐吹来,迷香顺利的飘入房间内。女子吞了一颗解药后偷偷奸笑,一边等着药力发作,一边回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二)
西京长安。越国公府。
极尽奢华气派的府门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比过年过节还热闹。
门前,整齐的青石板铺就的大片空地上,那些恭恭敬敬等待着的各色人等,正在门子和二管家的安排下,一批批的进去拜见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就是大司空杨素,当今朝廷的一位通天人物。年青时,他曾协助北周武帝击灭北齐;后与北周丞相兼外戚杨坚,也就是先皇配合,迫使北周静帝禅位给先皇。二十四年后又帮助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杨广登位。皇帝即位以后,即拜杨素为司空,封越国公。
如今的杨司空留守西京长安,把持着一切军国大事,与长居在东都洛阳的当今圣上遥遥相对,几乎成了实质的政治领导中心。
这样权势熏天的人物,每日前来巴结奉承的人已经络绎不绝,何况目前越国公他老人家正在招贤纳士,自然更有一番忙乱。
可是,忙碌的只是那些仆役、侍女、侍卫和管家而已,权高位尊的杨司空只要舒舒服服的躺在特制的藤椅上,大模大样的由一群美艳的侍女抬出来接见宾客就行了。每每此时,他的身旁还要排列着许多美人侍女,负责薰香、打扇、捶腿及驱赶蚊蝇,这种豪奢尊贵的排场,让来拜见他的人都叹为观止,羡慕不已。
而他要的也就是这番做作和俯视众生的优越感,让他不断追忆着自己曾经是左右天下、兴风作浪的强人。
“红儿,走近些。”他从鼻子哼出一口气,轻慢地说。
个婉柔的声音恭敬的低声应答,同时一个手持红色拂尘的年青女子向杨素靠近了一步,但也仅仅是一小步。
这女子有着娇柔的身段和娇柔的五官,一双似水明眸此刻低低的垂着,不露出一丝情绪,“国公大人有何吩咐?”
“这贤士们的家世背景文书,就由你来先念给我听听。你的声音好,他的嗓子实在不能入耳。”杨素眼皮略抬抬,瞄了一下旁边的大管家。
大管家闻言忙露出谄媚的笑容,仿佛听到是主人的褒奖一样,恭恭敬敬地把手中下一批要招见的客人名册双手递到女子手上。
那女子接过名册,尽量避开杨素那溜过自己全身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又退回原地。
“第一位,来自东都洛阳的――”她低眉顺目地轻声念着,清脆动听的声音搭配着抑扬顿挫的节奏,果然是比大管家平直的公鸭嗓悦耳多了。
杨素微闭上了眼,享受地长出了一口气,根本没有仔细听名册中的内容。而那女子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里,她只是机械地念着,表面上温顺恭敬,心里却想像着把这位装腔作势的司空大人踢下躺椅的有趣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南朝战乱,民不聊生,想她张一一很小就随父亲从江南流落到长安。不幸的是,没几年父亲就病故了,迫于无奈,她只得自卖入杨府。很庸俗的情节,可是就有着同样的悲凉和无奈。
其实如果依着她的个性,本不必如此。她有绝世的武功、过人的聪慧,也不在意所谓的君子之道。她只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困苦潦倒的良民和太多欺压良善、无恶不作的军痞、恶霸,只要她小小地劫一下富,就可以济许多贫。
可是父亲不允许她这么做,他谨守着做一个君子的本份――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在她看来是那么迂腐,可是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她那么爱他,不想违背他的一点心意。
她只是可惜自己的武功,不能用来救济乱世,不能用来拯救万民,也不能用来挽留父亲的生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钱医病的父亲慢慢成尘成灰,还要用她如货物一样卖出的价钱才能让他有一小方长眠之地。
武功是她幼年时偶遇的一位风尘异人教授的。那人看到她后说她天赋极佳、资质瑰丽,将来必荣极轩裳。而父亲并不奢望会如此,只想让她在这乱世中有一防身之法罢了。
进入杨府后,她改名红拂。那也没关系,名子是什么她并无所谓,可是她就是不喜欢司空大人用那种语气叫她红儿,那让她感觉自己只被豢养的宠物。她虽然身为女子,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因为在杨司空的一次遇袭中,她无意中显露了武功,所以她做起了他的侍女兼贴身保镖。但当忘恩负义的司空大人不但不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还觊觎垂涎她的美色,妄图让她成为他的侍妾时,她开始有了坚定的去意。
她清楚,只要她点点头,就会备受荣宠,可荣华富贵、声色犬马,人间的奢华享乐在她眼里有如粪土,杨素众多侍妾所满足和炫耀的东西她也都不在乎,她要飞出这个豪华的牢笼,过独立、自由和尊严的生活。
多少次,她在朋友们的帮助下险险的巧做周旋,没有陷入这已被酒色浸淫得毫无志向的老人的魔手,保住了清白;多少次,她想着要独自离开;但终究她还是忍耐了下来,虽然她知道羊羔呆在虎口里并不是长久之计,但她更清楚在这个乱世,女人再强也不过是一株丝萝,必须要攀附强大的于乔木之上才能生存,所以她伪装自己、耐心等待,从十六岁一直等了五年,只等着一个她命中注定的人带她远走高飞。
天大地大,一定能成就她红拂的一翻心意!
她想,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定是这乱世中的英雄,是一位正直、伟岸的男子。当她遇到他的时候,无论骗也罢、哄也罢、抢也罢,她一定要将身嫁与,只要两人真心一片,即使飘零江湖、穷困潦倒,甚至无立锥之地,她也必天涯海角,誓死相随――
“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官宦世家子弟,祖父李崇义曾任西魏殷州刺史,封永康公,父亲李诠,为本朝赵郡太守,均为朝廷命官。舅舅韩擒虎――”
“韩擒虎?”半眯着眼的杨素听到这个名子,来了一点精神,“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啊!倒要看看他的外甥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会见这一组吗?”大管家恭敬地问。
杨素‘嗯’了一声,大管家应声而出,红拂也借机又后退了些,依旧摆出低眉顺目的样子,不似其它侍女那样兴奋,对此并没有半分兴趣。她跟随杨素多年,见过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无不是骄奢淫逸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她红拂虽然出身卑微,但却对那些没有才华骨气、只仰仗家族的男人丝毫也瞧不上眼。
况且她深知杨司空并不是真正想招贤纳士,不过是附庸风雅,显示权威罢了,召见一次也要先自报家门,挖出人家的祖宗三代,态度倨傲无礼,哪会有什么真正的栋梁之材前来投奔?!
“在下雍州李靖。”一个浑厚沉稳的男声传来。
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含蓄内敛的气息。
红拂懒懒地抬了一下眼,无意识中,一个男人硬生生闯入她的心里。
(三)
“在想什么?”一身白衣的白扇问。
此时是傍晚时分,红拂正若有所思的在鱼池边走来走去,引得鱼儿在水中不断地追逐她鲜红的裙裾。
“想那个叫李靖的吗?”
红拂点头,毫无隐瞒,白扇是她唯一的知心好友,她的心事白扇都知道,可这问话又让她想起白天的情景。
那个李靖虽然算不上漂亮,但身材雄伟,气宇轩昂,一股英爽之气溢于眉宇之间,出身官宦世家却没有半点奢靡之气,衣著干净朴素,对待杨素这样的当朝权贵,也自有一种不卑不亢的磊落气度。
但最让红拂大为倾慕的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学识、人品和胆识。当杨素例行公事地问起对天下大事的看法时,虽然他不像其它人那样抢先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但当他一开口就抓住了事情的要点,言简意赅、见解出众,不同凡响。
当在场的众人对国公府的豪奢大加赞赏吹捧,对杨司空本人阿谀奉承时,只有他一言不发,每个人都看出他对这些是多么嗤之以鼻,最后竟霍然而起。
“当今天下大乱,英雄竟起。明公为朝庭之重臣,而不收罗豪杰,扶济艰危,而专以踞傲示天下士,实在令人不敢苟同!”红拂学着李靖的语气轻轻重复着他回答司空大人的话,一脸的钦佩和仰慕,不由得微笑起来。
“看来真是得了花痴症了!”白扇揶揄道:“你确定他就是你寻找了多年的人吗?”
“绝对绝对确定。”
“小声点!”白扇拦住有点兴奋的红拂,“当心破坏你一直以来的羊羔形象,暴露了你凶恶的真面目。”
红拂闻言立即机警的四处看看,而后松了一口气,“差点得意忘形,那样就不容易离开了。”
“怎么就那么确定,真的要和他走?”白扇虽然明知道结果,仍然有一丝不舍和担心。
她知道红拂始终和她们这一众姐妹是不同的,她骄傲、聪明、高洁,不甘接受命运的摆布;不甘于做一只笼中鸟、男人的玩物;她本就不属于这一池混水,只是呆在这里等着一个人把她泥潭而已。
那个人今天终于出现了!
红拂很郑重地点头,此刻她的神情已不见平时的乖巧温顺,而是坚定、热切、活泼,还带着几分慧黠,“我很确定,不过为了让姐姐放心,我可以试他三次,让你看看我在这纷乱红尘中并没有选错人!”
“你要怎么试?”白扇好奇起来,她知道这个妹妹不似平常女子,是不会遵守世俗礼法,只要活得快意恩仇的人,平时的端庄模样不过为了保护自己才伪装出来的。
“附耳过来。”红拂调皮地勾勾小手指,轻轻地说:“明天司空大人不是还约了几位贤士二次畅谈吗,那就是一次好机会。”
“对啊,那里面有那个李靖。”白扇说:“不过他可真大胆,早上竟敢用那样的语气回答司空大人,我还真替他捏了把汗,哪知道司空并没有怪罪他。”
“司空大人自持身份,就算心里有气,表面上也不会发作,甚至为了向天下人显示有容人之量,还请他再来一次。”红拂甜蜜地微笑,“再说,我的李郎虽然寡言少语,但看来性情沉厚,定是看出司空大人不会怪罪才那么做的,绝对不是莽撞行事。”
“不知羞的丫头,怎么就是‘你的’李郎了,人家要是已经娶妻了呢?你不是说绝不给男人作妾的吗?”
“放心,司空大人的调查里写明他现在还没有娶妻。”红拂又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四周,声音放低,“可是所谓夜长梦多,他这样的男人不会久居人下,等他虎啸龙腾时会有大批大家闺秀抢着送上门来,他那样端正严谨的人,哪里还会看到我的存在。所以,这找夫君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一定要认准目标、当机立断、一招拿下!”

“如果当他成就之时,后悔娶了一位出身卑微的女子呢?”
“谁能知道未来会怎样?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取。这就好像赌博,重要的是下准了注。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认准我的李郎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如果我们有长远的未来,他只会记得是我在患难之中发现他,并不顾一切与他倾心相随。”
“听着好像拐骗哦!”白扇打趣道。
“管他坑蒙拐骗,我一定要让他成为‘我的’李郎,只要我对他真心一片,又没伤害到别人不就好了,手段不重要。”红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对待,看他深沉内敛的样子,虽然精于天文地理与兵法韬略,通晓天下治乱兴国之道,可在男女感情上一定守旧被动,如果我不用些手段就会与他擦肩而过,哪能成就姻缘?”
“那你要怎么办?”白扇终于明白自己的好友这次是一定会离开的,因为她已经认准了那个男人。
“且看我开演三试李郎,而后是红拂夜奔。”红拂顽皮地转了个身,娇俏的脸上满是笑容――‘奸诈’的笑容,“明天就是第一试,我要试试他的武功,让你看看他绝不是个绣花枕头。”
“你到底要干什么?”白扇看出苗头不对,想阻止这个骨子里胆大妄为的好友。
“刺杀司空大人哪!”红拂不以为意地说,好像在说一件类似于吃饭睡觉的事那么简单,“你想,司空大人正在和几位‘当世大贤’畅谈治国安帮之道,突然有刺客出现,这是最考验人的急智和勇敢的时候。”
“你说什么?刺杀――”白扇‘腾’地站起来,被红拂的话吓得花容失色,“我的天哪!你不要命了!要是被查出来你会没命的。”
红拂不在意的耸耸肩,“不会查出来的,而且司空大人也不会有事,一切只是假的嘛!放心啦,有我红拂女侠出马,一切没问题。”
“可是如果失手怎么办?”哪有保镖亲自安排刺杀东主的,而且动机竟然只是试一试她的李郎武功如何,是否勇敢。这样位高权重的司空大人不过是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的一只棋子!
“不会失手的,我会亲自安排,不是你要看看我的李郎是不是真英雄吗?”
“我什么时候――好吧,现在我相信了,你取消你的行动。”
“取消?哦,那可来不及了。”红拂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李郎前脚一离开,我马上就叫小七去做了,顺便探探他的日常安排是什么样的。”
小七?那个红拂在在市井中结识的风尘朋友?出了名的快手,也出了名的马虎,什么事都能很快解决好,当然闯祸也一等一的快的小七?!
完了,来不及了,这个死丫头会闯大祸了!白扇绝望地想着。
“别怕啊,白扇姐姐,你只要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看好戏,当心不被误伤就好了。”
是哦!真是有好戏看了!
(四)
极尽豪奢的夜宴上,李靖落寞地坐在角落。
身逢乱世,他心怀大志却一直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听说越国公杨素招贤纳士,所以才决定从家乡投身长安,以图施展抱负、为国效命。
然而第一次会见让他明白,不可一世的司空杨素已经老了,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他沉溺酒色,讲究排场,守业尚嫌精力不足,根本谈不上振兴国道了。
极度的失望让他当面顶撞了杨司空,几乎拂袖而去。他知道在众人面前司空大人必不至于处罚他,但他没料到司空大人竟然二次邀请他来叙谈。
当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来到越国公府,与杨司空畅谈天下时势乃至治国安邦之道时,杨素虽然频频点头称是,然而最后却文诌诌地打官腔道:“君见解精辟,然则老夫来日不多,多承指教,惜时不我予,奈何?”这话几乎破灭了他所有的报国梦想。
他独自坐在一旁借酒浇愁,满耳听到的都是溜须拍马、哗众取宠的言语,胸中的郁闷无处发泄,正要起身离去,却感觉两道同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抬头一看,是一名站在杨素身边的侍女,身著红衣,手执红色拂尘,面容娇美,一双聪慧的大眼睛毫不避嫌的望着自己,与他的目光相遇后,嫣然一笑,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温情。
李靖心里一暖,觉得终于有人明白自己。但随即想起这是杨司空的内宅,自己这样做无疑是轻浮的举止,所以急忙垂下目光,再不看那位红衣女子。他虽出身武将,但也懂是非礼勿视的道理。
而那一边的红拂见了李靖的样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借着鼓乐声的掩护对白扇轻声说:“看到了吗?我的李郎是守礼的君子,不似这群无礼小人,眼光总是在姐妹们身上打转。”
“看到啦!你的李郎是天下第一大好人!”白扇带着一丝紧张地四处张望,“你还是小心你的计划吧。”
“放心,一切均在我的掌控之中。”不同于白扇的紧张,红拂很兴奋,因为她很快就会了解到她的李郎的武功究竟如何了。
她与小七订的是酉时行动,那时司空府安排了来自西城的歌舞表演,而且侍卫正巧换班,是假行刺的好时候,容易混进来,也容易脱身。她已安排好全身而退的路线,自己又会承担追捕者,所以完全天衣无缝。
司空大人权势熏天,年青时那样兴风作浪过,仇人无数,不会怀疑到她,加之行刺事件不会伤到他分毫,多半会不了了之。就算最终查到她这里,那时她早已与她的李郎跑到天涯海角了。
“但愿没有意外。”白扇还在担心。
“怎么会有――”红拂安慰道。
但仿佛是她作对一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仆人嘶哑的大叫声:“走水啦!走水啦!”然后是一阵紧密的锣声,把整个歌舞升平的气氛全部打碎。
“怎么回事?”杨素皱皱眉,他的兴致被搅乱了,感觉这意外减损了他的威严,让他有一丝不快。他从卧榻上起身,立即有两个侍女分扶左右,“你去看看。”他吩咐一旁侍候的大管家。
大管家应了一声,躬身而退,然而他还没迈出大门,就让二管家又给撞了回来。
“司空大人不好了!”他神色慌张地冲口而出。
“什么不好了,司空大人好得很!”大管家连声喝斥,“不要慌里慌张的,惊了司空大人的架!没有体统的东西!”
“是是,是奴才不好。可是――望东楼――”
“是望东楼走水了吗?”杨素大吃一惊,向前走了两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水势如何,快讲!”
“那个水势――很大,从这边都看得到黑烟。”
“那还不快去救!跑来告诉我做什么!”杨素气得跺脚,“加派所有人手,一定要保住望东楼,至少要保住主架不倒,否则你们全部去陪葬去吧!”
“是是是,马上就去办!”两个管家慌忙应答,连礼也来不及执,就急步跑了出去。
红拂在一边蹙紧了眉头,只觉得这火起得怪异。
望东楼是司空大人求神问卜和修仙求长生之场所,是整个越国公府最神圣的禁区,宽大洁净,平时不侍奉烟火,也没有杂物,除了日常打扫的仆人绝没有人敢进去,目前的天气又颇湿润,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起火?!
如果起火,老来越来越迷信的杨素必倾巢而出去灭火,那样一来,司空大人的身边护卫必然空虚,是行刺的好时候。
那么是小七搞得怪?可是他们约定的时间未到,而且计划中也没有这一项,小七理应不会多事。难道――是她选择的时机背运,有另一批刺杀的人!
“司空大人,在下以为不宜把人手全部调开。”一个男人站起身来,抢在她出声之前道,正是李靖,“大人乃长安之首,国这栋梁,必然为人所妒,此事来得蹊跷,如果身边守卫空虚,恐怕会被宵小之徒所乘!”
杨素闻言点点头,但目光仍是凝视门外,细听着动静,“公子所言极是,不过事出紧急,只能从权处理。红儿,前来。”
红拂顺从地靠近了杨素,李靖闻言不觉有些诧异,不明白在这紧急关头,为何杨司空叫一个侍女挡在身前,不禁又看了红拂一眼,但见这女子态度从容,在一群事发后惊惶失措的侍女和所谓的贤士之间愈发显得与众不同,独特非凡。
而红拂此时却没有心情观察李靖的反应了,她很怀疑她的假刺杀计划被人抢先一步,成了真刺杀。小七再糊涂也不会完全修改计划,虽然这招调虎离山是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司空大人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不会不明白这些伎俩,但问题是他已老,且格外昏庸固执,极尽荣华富贵之后期望长生成仙的贪念让他把望东楼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刺杀者一定是有内应,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行事。她的李郎难得在纷乱中保持着清醒,只可惜他的忠言又一次被人当作耳边风,这不禁让她心疼他的忠义诚恳。
突然,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就在众人循声仰望的时间,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包裹在泥沙之中从天而降。
‘当’的一声,刺向杨司空的剑被另一柄剑挡住。是李靖,他挡在了红拂的前面。
“姑娘,留神窗侧。”他提醒红拂说。
一瞬间,红拂在这生死关头,几乎落泪。在她二十岁的生命里,从没有人挡在她身前过,除了她的父亲,这个男人是第一个试图保护她的人。
“知道。”她轻声回答,挥起她的拂尘,转身迎向另一路攻击来的蒙面人。
一时间,大厅内兵器相交之声大响,四散奔逃之声大起。李靖和红拂镇定地迎战,从没合作过的二人说不出的默契,把刺杀者、三路共六个人牢牢挡在杨素身体的三尺之外。
凶险的武斗之中,红拂仍然不忘记偷眼观察李靖。
曾经以为自己的武功算是高手,但见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井底之蛙,就连应敌时的那份沉着镇定自己就颇有不如,何况他还在乱战中有意无意地回护自己。这让她的心中又窃喜又得意,分心之下让她这一边险象环生。
“小心!”耳边李靖大喝一声,接着红拂感觉自己的身子被带到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的腰间横亘着他坚实的手臂,背后传递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有那么一刻她想就这么依偎着他不动,可是刺客偏来多事,眼前的刀子直逼面门,害得她不得不认真抵挡,对这几个不识趣的人大发脾气,一通硬扛硬打,竟然联合李靖把这几个很扎手的刺客逼得只剩下苦苦招架。
眼看着不能对司空下手,门外又传援兵赶到的声音,刺客中的一个突然打了声口哨,接着空中爆起了一团辛辣的烟雾,等片刻后浓烟散尽,刺客已经没了踪影,如同来时一样突然。
“姑娘,穷寇莫追!”李靖拦住打得性起的红拂。
红拂一愣,随后突然灵机一动,往侧面一倒,全身都跌在李靖怀里,装作昏了过去,小手从李靖的肩膀一直滑落到胸前,没忘了趁机摸摸他的胸肌结不结实。
躲在柱子后面观战的白扇被她好姐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她看出那几个刺客的拼命手法不似提前安排的假刺杀,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可那死丫头在这关口竟然还一脸春意的犯花痴,好不容易打得刺客逃跑,她不去追就算了,却还在装昏,揩她心上人的油!就算她能谈笑面对强敌,也要考虑她的样子会不会在日后遭到怀疑。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李靖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有一瞬间的疑惑。他明明看到这位美姑娘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反应神速,在烟雾初起时就掩住了口鼻,怎么又昏了呢?
可没等他深思这个问题,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端着一盏荼走上前来,恭敬地说:“这位公子,麻烦您把我小妹放到地上。”
李靖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把这位红衣姑娘抱在怀里,十分不合理法,连忙依言而行。抬眼一看四周,所有人都忙成一团,有受惊过度依然发呆的,有中了烟雾涕泪不止的,更多的是后知后觉地围着司空大人保护奉承的,并没人注意到他这一侧,只好独自追了出去,看看刺客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醒醒吧,你的心上人跑出去了。”白扇跪在地上,假装用冷水点红拂的眉心,“你演得也太假了吧。”
“死白扇,也不人家多抱我的李郎一会儿。”红拂低声道,睁开了一只眼睛,“一切平安了?”
“还在忙乱,恐怕要有一阵子。”白扇描了一下四周,“不过我提醒你,你别只顾着调戏你的李郎,应该记得还有一个叫小七的人,正在实行刺杀。现在快酉时了,那个死脑筋恐怕看不出这里状况,会投进天罗地网。”
红拂闻言一下跳起来,“贼子莫逃!”她大叫一声,戏演得十足十,立即追了出去,轻功从没有这么上佳过。
她在院子中乱窜了一阵,然后掩人面目地直奔后庭,正好迎上一队西域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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