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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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酉时当我与玠戈葡一起到达揽月楼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若想偷偷告知哈达公主厄吉娅的事情,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今天出现宴席的不仅仅有哲哲与布木布泰,哈达公主与其额驸琐诺木杜棱;甚至还有皇太极,岳托与豪格。
看着皇太极的出现,我突然感觉事情也许不止豪格欲杀厄吉娅这么简单吧?他可是在谋划什么?
豪格特意走近给我请了安后,特别温柔地问玠戈葡道:“福晋今日在宫中可有给侧妃添麻烦?”
一瞬间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显现;他还真是演技高超啊!
玠戈葡战战兢兢地低头回道:“回——回贝勒爷的话,没有。”
“那就好,福晋随我入座吧。”豪格依旧是温柔的笑着,牵着玠戈葡便入了座。
如果我不是事先清楚内幕的话,我也许真会认为他们是新婚燕尔的甜蜜一对。
哈达公主的不舒之气已然郁结脸上,似是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但是碍于皇太极在场,她却不得不压抑心中怒火。
皇太极的气色却是平静的可怕,我很少看到他如此感情空白的面孔。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莫名的惧怕。
众人皆入座之后,皇太极率先端起酒杯对着台下在座道:“今夜酒席名为豪格新婚庆贺,实则为戚家团聚。我在宫中许久未见到敖汉额驸与哈达公主,甚是想念。这第一杯酒就先敬敖汉额驸与公主吧。”
琐诺木杜棱紧张地端起酒杯,双手捧起,恭敬地说道:“琐诺木杜棱感激国汗记挂之情,国汗如此眷顾下臣,琐诺木杜棱庆幸之心无以言表,愿为国汗效犬马之劳。”
皇太极扯动嘴角一丝笑意说了一声‘好’,便仰首饮下满杯。
琐诺木杜棱与众人跟随其后喝下酒,哈达公主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是满脸的阴沉。如此行为,她难道是要皇太极知道她的不满?
布木布泰瞥眼注视了一下皇太极,皇太极依旧是平静的神色。她转头笑着问琐诺木杜棱道:“敖汉额驸今日进宫为何未带托蕴大福晋一起啊?”
琐诺木杜棱瞥了身侧的哈达公主一眼,随即回道:“承蒙侧妃惦记,托蕴身份低微,岂配出席国汗的宴席。这点公主与下臣想法一致,——是吧,公主?”琐诺木杜棱话音一转,丢了个‘地雷’给哈达公主。
这一句话问得哈达公主原本阴霾的脸上更添雷电,但是却不得不压抑的回道:“一切皆是由额驸决断,莽古济没什么想法。”
整个酒席的气氛被这两句话弄得沉闷不已,哈达公主夫妻不睦似是一目了然。
“敖汉额驸该不是误会公主了吧?公主又岂是无胸襟之人?此番豪格贝勒大婚,公主非但未有不悦,更是不辞辛劳操办婚礼;其中胸怀不得不令人敬佩。”布木布泰出来打圆场。
“侧妃所言甚是,豪格感激额娘成全之心。”豪格出声站起,端起酒杯对哈达公主接着说:“这杯酒豪格敬额娘,额娘厚爱之情,豪格定当‘回报’!”
“哼,回报?”哈达公主怒视着豪格,咬牙切齿的突出两个字。
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瞬间升腾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有意要激怒哈达公主一样。厄吉娅受处罚之事,哈达公主虽不知真正实情,但是也清楚豪格迁怒厄吉娅了。豪格现在跳出来说什么‘回报’,岂不是往她心上扎针。
豪格依旧笑看着哈达公主,举着酒杯。而哈达公主却只是怒视着他,未有表示。皇太极始终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其他人是根本无话可说。
眼看就要彻底冷场了,岳托突然起身也端起酒杯道:“额娘,这杯岳托也敬您。算是庆贺厄俄得孕吧,总之都是喜事。如此双喜临门,国汗恩典赐宴,额娘应该是最高兴的。”
岳托直接地替豪格解了尴尬,也间接提醒了哈达公主自己现在的处境。在皇太极面前如果她还不懂得收敛,问题会随时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哈达公主终是接收到了岳托要传达的讯息,端起酒杯爽利的喝下满杯。岳托与豪格也饮尽复又坐下。
接下去的酒席中,哲哲与布木布泰虽然尽力维持着宴席的气氛,不断与众人穿插饮酒,但是这场酒席整个都透着沉闷,甚至一丝丝杀气!
我彻底看清豪格确是个可怕的人,他席间居然一点反常的情绪与举动都没有;简直一如从前,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厄吉娅现在的生命随时都会终结。看着豪格笑得如此自得,真想知道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就算他对厄吉娅没感情,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吧?!难道这十多年夫妻是可以作假的吗?还是他背后有更可怕的目的驱使他要杀妻?
我心中虽然很怕去想厄吉娅已经遭遇不幸了,却更怕现在身边的皇太极,他提醒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我担心此事或许也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必需要牺牲厄吉娅吗?
哈达公主始终是一脸深沉,明显把她的心情不悦摆给每一个人看。我的座位与她成对角,我频繁地注视着她,而她却根本懒得看我,明显是对我充满敌意。
玠戈葡一直唯唯诺诺地静坐豪格身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的心像是一堆被抓乱的线球,不知究竟该怎么做。厄吉娅必死无疑吗?
琐诺木杜棱喝了很多的酒,不管谁与他对杯他都照单全收,很快他便过量了。
他举起酒杯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皇太极说:“这杯敬国汗,——琐诺木杜棱敬佩国汗的胸襟,国汗对待自家弟兄都有手足之情,但是——但是琐诺木杜棱却不得不对国汗说,哈达公主就经常与大贝勒王等人在背后说——”
“额驸!你喝醉了!”哈达公主起身一声怒喝,将琐诺木杜棱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琐诺木杜棱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哈达公主推回座位,面露怒色地说道:“莽古济,你难道怕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通大贝勒王在背后诋毁国汗吗?国汗赐婚济尔哈朗,大贝勒王不服气,你在背后煽风点火;国汗赐婚豪格,你怕威胁自己女儿的地位,更是从中百般阻挠。别人看你胸襟广阔,气度不凡,但是你心里根本谁都容不下,否则托蕴的儿子也不至于——”琐诺木杜棱说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他已经明显醉的糊涂了,否则怎么可能说出这番话。
哈达公主伸手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到了琐诺木杜棱脸上,她从开席至今一直聚集的怒气彻底爆发了。
她生气的冲着琐诺木杜棱说:“哪儿轮得到你在此胡言乱语,你轻信托古,托蕴两兄妹的谗言,一心想排挤孤立我。难道凭你几句酒醉的胡言乱语就想借助国汗之手铲除我?”
琐诺木杜棱似是被她一巴掌打得酒醒了几分,此时正惊慌无语地注视着怒气迸发的哈达公主。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座每个人都表情各异。皇太极冷眼注视着哈达公主,哲哲有些紧张的情绪;布木布泰与豪格很镇定,似乎意料之中;岳托脸上带着些许无可奈何。唯一带着纯粹震惊面孔的也许就只有我与玠戈葡吧。
哈达公主瞪着发红的双眼又转头怒视着豪格道:“豪格你难道忘了,当初厄吉娅怎么以我的名义为你在正蓝旗内奔走,拉拢人心。你是‘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居然为了这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迁怒于我的女儿。”她是已经彻底情绪失控了,怒火似乎烧尽了她所有的理智。
“还有你,海兰珠。”她居然伸出手指着对面的我,她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似是两支利箭急于射穿我。她怒不可抑地喷着火气继续说道:“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你处心积虑的要为豪格指婚,拉拢人心。现在厄吉娅受处罚了,你的人站稳正位了,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我被她骂得一头雾水,满身狼狈。
“啪”的一声一只酒杯碎在了皇太极的手中,他是硬生生地掐碎了那青彩酒盅。
“够了!”皇太极阴森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发自地狱。
哈达公主在听到皇太极的声音之后,整个人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被扑灭了气焰。她害怕地立即跪下道:“莽古济知罪,莽古济酒后失言,莽古济请求国汗宽恕。”
此时的皇太极通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他冷冷看了一眼琐诺木杜棱。琐诺木杜棱也即刻跪地请罪道:“琐诺木杜棱知罪,琐诺木杜棱请国汗降罪。”
“公主与额驸今晚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莽古济,好一句酒后失言!应该是酒后吐真言吧!你暂时留在宫中吧。何时心情平复了,再来处理此事。”皇太极严厉地说道。
“是!莽古济听命。”哈达公主憋气的应着,她就算再如何不服气,此刻也断不敢再违逆皇太极。而且她今晚确实是大错特错了。
“琐诺木杜棱,回府闭门思过五日,考虑清楚自己适才的言行,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革爵罚禄。”皇太极又对着琐诺木杜棱严肃地说道。
“是!谢国汗恩典,下臣甘愿受罚。”琐诺木杜棱忙磕头领旨。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一场所谓家宴不欢而散。
我已经肯定自己没必要找机会开口对哈达公主说厄吉娅的事情了,因为她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她已明确被皇太极软禁宫中了,这场宴席感觉就像专门为她而设计的一样。她是自己钻进了设好的圈套。一开始琐诺木杜棱,布木布泰,豪格就在试图挑起她的怒气。也许他们很清楚她的脾气不受控制的弱点,所以才会拿来攻击她吧。
玠戈葡随着豪格出宫了,走时她脸上惧怕的表情让我感觉她这一去便是人间炼狱。厄吉娅是生是死还是未知数,可以预见她活的几率已经越来越小了。可是我居然如此无能为力,有生以来第一次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的生命慢慢地被扼杀。
我送走了玠戈葡,回到自己宫中的时候,皇太极已经先于我到了。
他屏退所有的人,走过来揽我入怀说:“让你受委屈了。”
我抬头严肃地看着他问道:“告诉我,这是你的安排吗?你这次究竟又要什么?”
他轻笑一下道:“你今天可有与玠戈葡聊什么?”
又是这样,每次他都会故意岔开话题。我心中突然变得烦躁不安,我推开些他说:“你不想说我一样不会再多问,但是你可知道厄吉娅已经被豪格囚禁了五天五夜了?而且无水无粮!再如此下去她就活不了了!”
他眼中刹那闪过些许了悟,有些惋惜地说:“我虽无意取她性命,但是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无可避免受到牵连。”
“她的牺牲对你有意义吗?”我困难地问道。
“没有,但是豪格不会留一个祸根在自己身边的。”皇太极一针见血的说出主因。
他的话像是强力的麻醉剂注射入我体内,我顿时感觉头脑发昏,全身麻木。
“今晚的酒席也是刻意安排好的吧?你的目的就是要囚禁哈达公主吧?”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又问。
“她咎由自取。”皇太极有些冷酷的答道。
“也许是有人故意抓住她性格的弱点,逼她就范。难道不是吗?”我猜不透他背后的用意。
“是。”他毫不掩饰地答道。
“为了什么?”
“为了豪格彻底收归正蓝旗的势力,也为了杀鸡畏猴。”他平静地答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天萨哈琳的话了。叶布舒也曾经说过正蓝旗以前一直是哈达公主兄长莽古尔泰的势力。皇太极处置了莽古尔泰之后,正蓝旗内部一直存在强大的反动势力。皇太极是要开始动手换血了。
“还会有很多人要踏上黄泉路吧?”这句话我更像是要告诉自己结局。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看着我。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的双眼显得那么深邃,深不见底。
我轻轻吸入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要被他送上断头台的绝对不止是一个两个了。
我突然感觉他好可怕,不仅因为他操控生杀大权,而且因为他面对权益太过冷静。他要置于死地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已经要死的那个是他的亲甥女。就算感情不深,血缘关系总是剪不断的。但是他却出奇的冷静,他眼中看不到感情,看到的只有他要达到的目的。我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原来是个冷酷的帝王。
他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粗重地说:“我不愿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不够坚强,分享不了我心中残酷的世界。”
我知道他说得没错。作为一个帝王他要做得也没错,‘一将功成万骨枯’!慈悲为怀的人终是难成大器。为了江山手足相残的帝王,他不是第一个,也永不是最后一个。
但是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一下子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世界最不同的一面终于露出水面了,在这里只要操纵生杀大权,要一个人死实在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皇太极猛地拉我入怀,动情地说:“不要对我显露这种惧怕的神情,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会立刻失去你。”
我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但是我却感觉侵入骨髓的寒冷。我对他说:“这样的你真得很可怕,很陌生。如果有一天是我给你带来困境,你也会像处理掉污渍一样把我打扫干净吧?”
“傻瓜!”他用手扶上我的头,沉声地说道:“如果我能轻易清除掉你,就不用这么狼狈地向你解释什么,更不用费尽心神地看护着你了。你真得很不会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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