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宫》和《步步惊心》那种水平就属于掉坑了

采访温瑞安记录:一懒之下就写成玄幻了,一穿越就解释不了,也不用解释了,就靠剧情婆婆妈妈,肥皂得很。像《宫》和《步步惊心》那种水平就属于掉坑了。
温瑞安:人还是要有点匪气
《宫》和《步步惊心》那种水平就属于掉坑了
耍个宝咯,无伤小雅 就像那些高达迷和麦当劳玩具收集控一样,武侠迷对武侠大师作品的迷恋更甚,以致于不仅会买全系列的作品,连不同的修订版也不放过。去年,武侠作家温瑞安与作家出版社合作对自己的作品做了最大规模的修订,统一了所有作品关联人物的名字、事件,出版社文案里说的是“完整的江湖世界跃然纸上”。在武侠小说世界的巨大图谱之上,修订最多的是金庸,小则修改文句与破绽,大则改变人物关系走向,乃至更换结局。他曾解释:“年轻时想事情比较简单,现在对人性与爱情有更复杂的看法,想藉作品表达。比如袁承志爱上阿九后,仍必须信守照顾青青的承诺,情义之间举棋不定。最后他选青青,既凸显武侠强调的义字,更反映真实人生中的复杂。”当然,这些“完美修订版”、“终极修订版”、“超级塞亚人版”、“霸王色霸气版”,会不少武侠书迷夹叙夹议夹骂声地第一时间入手收藏。
动身深圳前曾托朋友帮忙找到这么一位全版收藏的书迷,他很认真地说想问温巨侠几个问题,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隔空对话:
“你写的故事大多数发生在两宋时期,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期?”
“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英雄》里说的天下第七的兵器是什么?核武器吗?”
“随你怎么看咯。”
“孙青霞的武器和机关枪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关七是被外星人劫走了吗?”
“你说呢?”
“《神州奇侠》里的萧秋水7年不吃不喝到底饿不饿?”
“饿死了,幸亏我不是萧秋水。”
“为什么你让大部分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女人可敬,那就是答案。(助理何包旦补充道:他写很多悲惨下场不是不珍惜女性,而是替她们报不平。)”
“《天下无敌》的下一本打算什么时候出?”
“这个要认真答,可能在三到五年之内。(助理梁应钟补充道:这个答案是真正的温迷珍惜的,因为没有一次他们不问,但大哥从来没有这样具体回答过。)”
温瑞安聊起来的姿态是一本不正经的,他45度角滑在沙发上,与沙发背和沙发之间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好像一旦正襟危坐起来就要了他的命,正如他说:“耍个宝咯,无伤小雅。”话题更是随性而至,越说越远,你倘不拉他回来,他就会真的渐渐消失在最初的话题里给你看,当你发现,他就笑嘻嘻挥手跟你唱歌告别。
这和他的武侠创作如出一辙,“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是,随着温瑞安的武侠地图日渐铺开,他的逻辑漏洞和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多,这也就是为什么较真儿的书迷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而温瑞安的回答也显得漫不经心。比如《四大名捕震关东》就是一部未完结的作品,也可以算是温瑞安作品中最早的一个“坑”。他是这样解释:“也的确先后两度有意为其续完,但可惜均越写越煞不住尾,只好各自另成一脉,另掘一坑”,即“战天王”和“破神枪”两个故事。此外在《四大名捕外传:方邪真故事》之《杀楚》中,温瑞安也曾借书中角色七发禅师之口提过:“千叶山庄本来有鉴于后继无男,曾收养了一名义子,叫葛粉儿,精擅易容,不干好事,终在‘震关东’之役,为追命等所捕,下在牢里,迄今仍未开释。”而这个梗包括很多其他,温瑞安究竟是否依然记得,也是问有涯答不尽了。
能放弃权力的另外一种权力
温瑞安说话语速极快,加上点马来华侨口音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有点“鬼佬”思想,兴之所至,简直要舞之蹈之。中场休息时我们发现其中一间屋里挂着沙袋,不出所料这就是日夜陪伴他的“男人樁”。练拳写拳,猜想他一定是个尚武硬汉,却想不到他小时曾因怕生,死也不肯上课。“姐姐陪我上学,她要留在课室外不去,这样足足有一年半之久。从没交过什么朋友,也未离开过课堂一步,得全班第一名,七科平均99分,极得教师疼爱,曾罚站一次,已引为奇耻大辱,毕生难忘。第二年就性情大变,在班上极其活跃,成为班上的锋头人物。”
1965至1966年他还建立了所谓的“刚击柔至道”,“为了强健体魄不受欺凌,会员可以在这里兼修文武”。1967到1980年则创办了神州诗社,当时他提出了以“发扬民族精神,复兴中华文化”为己任。也正因如此迅猛的号召力惹祸上身,1980年9月25日深夜,他与方娥真遭扣押解在军法处监狱后遭遣送出境,从此开始逃亡的颠沛岁月,苦不堪言。他对自己这一路以来的经历认知有两点总结,一个是“成王败寇”的观念,还有一个,就是“人要有一点匪气”,“有这种匪气,就可以不战而驱人之兵。”除了匪气之外,温瑞安觉得自己还有霸气,“那时候在台湾就两条路,很多帮会希望我们加盟,包括国民党精英也打电话来希望见面,还有些民间经济财团和独立人士也希望我们加入。可是这样我去的话就会变政治化了,我们就会有政治支持和背景,但我以为我那时候想法非常二,我以为越是没有政治背景越正直,若接受收编或支援当然对个人的官运、前途、经济等等都会有很多好处。但是我不想在政治上被干涉,或者有所牟图,结果反而因为没有这些背景而被灭掉。当然从此我就不用有这么大的负担了,但我也从没牵连其他人,给一网打尽之后我就可以不用做大哥,就可以开始逃亡岁月,但我不历遍逃亡怎么有《逆水寒》呢?怎么有《刀丛里的诗》呢?”温瑞安落魄过,但说正是那时他“比较拽”,“这些东西都是人家捞不到的题材,很少人可以在那个牢里活下来。有个漂亮的女孩子,从美国回来可能给人带了些白粉吧,被判了死罪,另外一个大学生就疯了,还有陈文成教授被逼到在台大跳楼,李敖这么厉害手指还被夹断,当时情治办案人员还说:不是我们用刑的,是你们自己夹断手指的。还有柏杨被打断了腿……”温瑞安觉得“监狱经验比较难得”,他说:“当时我是非常幸运的,把我这个大哥的生涯结束了,可是很不幸地告诉你,为什么我现在仍然非常二呢?因为他们又叫我大哥!”
看武侠的人内心憧憬着快意恩仇,江湖豪气,有时候因为他们迷恋那无尚的权力,武侠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时是相似的,那是中国男人改良的皇帝梦,而写武侠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时而热爱权利,时而热爱能放弃权力的另外一种权力。
Q&A
(F=《男人装》,温=温瑞安)
F:出名还是要趁早啊!
温:不要太趁早,太趁早的时候你就张扬了。树大招风,就像《阿凡达》那里面的那棵树,我就是那棵被烧掉的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唱的)……
F:……
温:其实我们是合唱团……你采访错人了
F:你这匪气太厉害。
温:是的,全中。你应该买马。你看我本来很斯文,其实我是被人家逼的,内心这么嚣张这么武力,其实从小内心非常恐惧,我总觉得乡下老家周围有惨叫和哭声。那时候我是很瘦弱的,后来跟班上一个小霸王打了一架,连打带吓唬吧,他居然害怕走掉了。从那我才明白一件事,哪怕你是一只羊,当你装一只狼的时候,那只狐狸还真不敢动你。
F:所以你就开始习武了。
温:你看紫禁城那边不是很多凹凸不平么?人家都是跪的或者马骑过的,用我们当时来描叙就是把练武场天台的地砖都打碎了。
F:练的什么这么厉害?
温:就是用中国功夫糅合了空手道,柔道和跆拳道,不同的人去学不同的拳法,我自己也练了一些拳法,在把它综合起来再一起教。当时的情况是,如果你要教咏春你就要在当地的咏春拜师啊拜馆啊,要是空手道必要到日本空手道认可,所以我们只要暂时自创一个,自成一派。
F:可情怀和创造力能等同吗?
温:不等同,要加才华,要加毅力。我加上两个调味料,一定要坐下来写,不要制作那么多坑,你明白我意思哦,哈哈。
F:当然……作为一个武侠小说作者,你觉得应该更接近一个历史学家还是语言学家?
温:写武侠得是通才,武侠小说家必须是一个好的创作人,创作人最重要的是把他从人生里面懂的事,包括人情世故、哲学、道释儒、地理、历史、情感常识综合起来,才能把这些东西炒成一盘很好吃的菜。如果比起历史和语言,硬要这样说,那他必须要先还是个语言家。
F:如果说语言学家,我可能更崇尚他们去写现实主义的作品。
温:你给了我很多空间去摆荡,那我就去秋千一下。所有的虚构都要有一个现实的基础,这个底气一定要够,要接地气,要是你没有人生经验纯虚构的话那就是秋千下面不是平地,而是一个陷阱。现在网上写手越来越多,想象力越来越天马行空,他们高兴怎么就怎么,搞不定就穿越,这样就不受任何限制了,你这个子弹打过来我已经到宋代去了,这就是懒,就是没底气。金庸的东西好看是因为他有时候有历史感,最沒有历史感的就是笑傲江湖,但其实那是象征五六十年代内地的形势……不过话说回来,贾平凹莫言也不是写实的,他们也是很魔幻的,就像梵高一样,心里面更靠近真相更靠近一个心灵写实。
F:那你的作品哪部最有现实主义基础,基底最厚实呢?
温:自己说自己不好说,你们随便说一句(对着何包旦、梁应钟、无厘头和陆破空)。
(助理:《刀丛里的诗》《杀了你好吗》……还有还没写出来的)
F:武侠世界跟创造科幻世界有什么不同?
温:我的江湖布局是黑道金风细雨楼,但江湖又有主持了正义侠道。“四大名捕”是官方的人,但心在民间百姓,人生和社会里充满这种布局,你大可以将之几分天下。但是科幻小说的问题是人家发展的比我们早而且布局多。我也写并喜欢看,但科幻小说我们写的好像不如人家的好,写得好的又不是很受注重,再加上中文给翻译成外文有很多不便,所以不太能们不能在国际成名。于是一懒之下就写成玄幻了,一穿越就解释不了,也不用解释了,就靠剧情婆婆妈妈,肥皂得很。像《宫》和《步步惊心》那种水平就属于掉坑了。
F:但武侠小说可以靠修订啊,科幻没有修订的。
温:我很想说不要修订,让他留原貌。其实金庸的好小说在开始没有修订的机会,反而更好看。他每天发表连载,他是那种抽了很多根烟然后晚上办完报社就写到两点钟。古龙就更加没有修订的机会,因为他喝酒,写作急就章。其实以香港当时每天连载的情况包括卧龙生、诸葛青云,都没有修订,我觉得写好了以后过长时间等到老无事可幹之时,觉得不好再修订。
F:读者毕竟会纠逻辑啊,他看武侠一半把它当历史,一半当武侠。
温:真正美的人美的事物不都有残缺吗?那点残缺就是人家遗憾的地方。遗憾不就是一种美吗?
F:这么看武侠真是个华丽而无用的世界呵。
温:有用得很,《三国演义》其实是另外一种的武侠小说,用历史的形式表达出来,像张飞真的大喝一声喝断长坂坡吗?然后曹操退后十里,马都吓死了他还没吓死?关云长真得过五关斩六将?在小说里面是不得了啊,真的是杯酒斩华雄?哪怕是楚汉相争,刘邦和项羽,你说项羽万人敌,他最后二十八骑,还敢说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其实在真实里面做的到的很少,但史记和三国却写成了历史和野史了。武侠其实是一个超超现实的世界,兩个超字,他写成武侠,寓意变成寓言,另外一个超字是超越了现实,他把人性等赤裸裸的斗争用在武功肢体上的冲突来把它解决,笑傲江湖就是这样的例子,我不好意思用我作品来举例。
F:你是个尚武的人吗?
温:侠以武犯禁。真正的侠,中国第一大侠就是墨子了。但这个兴衰是难免的,因为在宋朝就是以武力夺权,所以虽尚武但防武。我们只能通过文字达到一些侠义的行为,所以我才会和金庸先生唱反调:他写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现在有几个能做到侠之大者?好不好我们小老百姓就从侠之小者,从小做起为友为邻?像小市民给城管管小市民给城管管理过度的,给治安治理过度,给法律制裁过度的,给大老虎吃的白骨森森的,有想法和有骨头的人作出反抗和反对,或者是说一个烧烤的肯为一个夜店回来的女孩子追小偷,这都不是侠之小者的演释和抗争吗?
F:你有两个儿子,你教他们行侠仗义?
温:我这人和他们打成一片了,我教育他们还是他们教育我呢?
F:男人怎样活着算是侠?
温:男人本来是可以轻轻松松过一辈子的,放轻松是一种境界,当你放下的时候才知道曾经拥有多少,你不放下还真不知道你曾经拥有了什么。但是之前呢我就跟太太说好在我在世间玩过,太太也说好在你玩过,要不你不知道我的好。
F:很多作家喜欢封笔,它太有仪式,弄得像黑社会大哥就一定要金盆洗手似的。你会有这一天吗?
温:金盆洗手或者封笔,我是不做的,可是如果人家送来一个金盆,我还是会收下的。
编辑=司徒绿 采访=司徒绿 文=司徒绿+卢耀伟 摄影=周裕隆
《男人装》二0一四年二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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