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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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炎梓杨两人把烂醉的甄洛扶上床,到外间守着。
两人喝得也有六七分醉,话也多了起来,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一篓篓都抖了出来。
路炎:“这确然是吃了‘碧落’无疑,症状跟温子虞那时一个样。原来小师妹的本性是这般……”想了半天,搜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梓杨笑:“任性,爱撒娇,暴躁,小气,记仇……也难为她忍了这些年。”
“不过据我所知,‘碧落’只会令人失忆,不会引发头痛,她怎么会有这个症?可我看她又没有中其他的毒。”
“怎么没有,小洛她中了情毒。”梓杨苦笑。
“情毒?怎么讲?”
“她虽然对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总是若有所思的拼命想记起些什么。有时半夜起来做些什么事情,完全是本能使然,做到一半傻傻罢手,完全想不起来这样做的理由,我看是有些事有些人她放不下。”
路炎听梓杨这么一说,不禁也有点恻然,半晌道:“可是这与头痛欲裂有什么关系?”
“亏你还是学药理的。”梓杨摇摇头:“她想寻回记忆,‘碧落’死死压住,两下作怪,怎会不头痛。”
“可温子虞那会儿可不会。”
梓杨想了想:“那该是他对过去并无留恋,顺其自然的缘故吧。”
叹了口气:“可惜小洛不肯接受现实。”
静了片刻,路炎叫道:“糟了!”
“那‘碧落’是最霸道的药,她若好好顺了还可保没事,若是这般挣扎下去,只恐怕……”
“怎样?”
“可能会脑部遭损,成了疯子。”
“啪”一声轻响,梓杨手里的瓷酒杯掉到了桌上,酒液淌得一桌都是,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路炎找了块破布一边擦一边顺口说:“你不是喜欢她么,索性告诉她你是她相公,让她的心先定下来再说。”
梓杨苦笑着说:“要真能那样,我早就干出来了,不过你看她那样子,有那么好糊弄的么。要是一朝她清醒过来,还不一剑把我剁了。”
正说着呢,后面厨房传来“咚咚咚咚”刀切砧板的声音。两人脸色一变,跑到后面一看。
甄洛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站在案前挥着柄菜刀,“咚咚咚咚”剁在砧板上,血肉横飞。
路炎脸色发白:“她这是在干嘛呢?”
梓杨脸色也不好看,“还能干嘛,这不是在剁肉么!”
两人心怀鬼胎,不防语声稍大,让甄洛给听了去。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我肚子饿了,做饺子吃。对了,那个谁,你爱吃蒸的还是煎的还是煮的?”
两人对看一眼,路炎答:“煮的。”
梓杨也说:“一样。”
甄洛突然停止剁肉,歪头想了半天,自语道:“奇怪,那是谁要吃隔水荷叶蒸的呢?”
梓杨一扯路炎,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就是这样?”路炎皱出张苦瓜脸,听见厨房里剁肉声一停就是半晌。这么点小事也想个半天,他觉得就是正经人也会折腾成个疯子。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梓杨苦笑,“决定了,我带她去欧阳家讨点‘桃夭’。”
“你逃了五年,现在还敢去求他们?”路炎吃惊的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已经疯了,“你就不怕他们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他想起放出这话来的凶悍女子,不禁从心底里打颤。
“砍脑袋也不就是碗口大个疤。”梓杨说:“而且多半不会砍的,谁会教一个没有脑袋的人做他们姑爷。”
“你真要跟那疯母鸡成亲?”
“哎哎,她好歹也是我订了亲的人,你这样说真不给我面子。”
“可是……”路炎咽了口气:“你都逃了五年了,她还肯乖乖当你娘子?”
“你这话可有毛病!她本来就不乖,又怎么突然变得乖乖的。还有难道过了五年,订的亲就自动失效么?真要那样,我何必逃了五年!”
路炎说了半天说不过他,怒道:“又是你自己说的,娶了欧阳家大小姐,就跟个倒插门女婿似的,被管的死死的,做人也没甚乐趣。”
“人的主意总会改的。”梓杨悠然道,心里说,尤其是在只有欧阳家的‘桃夭’能解‘碧落’的时候。
“其实你也不必为我生气,我去娶了欧阳,这不证明你当初说的话很正确么?”
路炎瞪眼:“什么话?”
“你从十年前就开始咒我,说我会娶个很厉害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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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家的花厅里,大小姐欧阳莹正喝一杯桂花蜜糖茶,最近心浮气躁,医师说她火气大,须降火。
蓦然听到失踪五年的叶家长公子在门外求见,她一把抓住茶杯就想往门上摔。微温的茶水湿着了手指,她猛的一醒。
这可是自己最喜欢的景瓷茶杯,碧青底,上绘云龙飞凤,特地画了图样央景窑资格最老的师傅烧的,从画图样到弄出来,足足花了一年时间。一套六个杯子,现在只剩这一个了。要真摔了,这天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慢慢把杯子放回桌上。
梓杨笑眯眯的走进花厅,欧阳家大小姐竟然拿着本书在看。虽然这比她拿着柄剑要可怕多了,不过梓杨可没慌,笑眯眯的站着,唤了声:“大小姐!”语气熟捻,好像还是多年好友。
欧阳莹眼神没从书页里移开,冷冷说:“叶梓杨,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快说吧。”
“没,也就是好久没见,来看看你。”梓杨心里想,这女子看上去倒是没事人一样,只是若没有事,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
“看完了?”欧阳莹还是眼也不抬。
“还有这个。”梓杨忙说,“我小师妹学得一手好手艺,这玫瑰糕我记得你爱吃。”将手里的纸盒放在桌上。
欧阳莹瞥了眼那晶莹嫣红的玫瑰糕,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你就特地为了来送这盒糕?”
“还有就是……”梓杨想了想:“找你要点‘桃夭’。”
“啪”一声,欧阳莹手里拿着的书白影一闪,飞快的拍在了桌上。

梓杨眼尾一跳。全室皆静。
火气大,须降火。
欧阳莹拿起那本书,盯着书页上被拍扁的那只苍蝇,平心静气的说:“现在没有,十天后才有。”
“你家的秘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梓杨盯着那只一塌糊涂的苍蝇,觉得心里毛毛的。
“这药存不久,每年只配一瓶,去年的让人讨去了,今年的还没有配。要配十天。”
梓杨沉默一阵,扬起个笑来:“好,那我就等十天。”
十天后,欧阳莹去找叶梓杨。
远远看见梓杨趴在围墙上,探头探脑的看着院里的
“看什么?”她也踮起脚来。
梓杨回她一个噤声的手势。
客栈清净的后院,一个穿青衣服的小姑娘在砍竹子。砍了一根,拿在手里掂掂,又削又弯的,没几下子竹子削没了,她又去挑一根来砍。
欧阳莹认得这是梓杨的小师妹,他师傅的掌上明珠,说是武学奇才,一举一动都不容小窥的。可惜她瞪眼看了半晌,也搞不懂她在做什么。
“她是在练巧劲吗?”
“嘘,心魔!”梓杨一脸慎重。
“……”
“药带来没有?”
“有,在这儿呢。你要给谁?”
“削竹子那个。”
梓杨揣着药瓶走进后院,“妹子,哥带了好东西给你。”
“你还能有什么好东西!”甄洛撇撇嘴,不信。自顾自削着竹子。
“这个。”梓杨摸出药瓶晃晃。
“药!”甄洛瞪他一眼:“我又没病。”
“这不是药,是记忆。”梓杨笑:“你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块?告诉你,这个就是给你补心来的。”
甄洛想想:“真那么好的东西,你干嘛不留着自己喝?”
“我又不用补心。”
“你心里也缺了一块,当我不知道?”
厨房里,梓杨把那瓶药倒进粥里,小心的搅匀了,直到淡红色的药粉完全融化在水里,看不出一点红色来,就想把粥给甄洛端去。
走了两步,回身。递给欧阳莹:“帮个忙,你端去,她比较容易会喝。”
欧阳莹不去接粥碗:“决定了?”
“什么决定了?”
“要解了她的‘碧落’,她记起了以前的事儿,就会忘了中毒以后的事情,她也不会记得是你替她解的毒。”
“那不正好?”梓杨眼睛一眯,“我就不想她知道。小洛心很重,但凡芝麻绿豆的事儿都往心里去,不知道就不必记着。”
欧阳莹看他一眼,眼神很深,接了碗就走。
“哎,你可要哄她喝完呀。”
“放心,再怎么着我也舍不得糟蹋自己配的药。”
梓杨看她走了,喃喃说:“我说母老虎怎地变得温柔了,原来是担心她自己的药。”说着嘴角就露出丝笑容来。看看天,早春了,这天气还是蛮好的,他忍不住轻轻哼起歌来。
甄洛一睡醒,就想起所有的事来。
想起温子聿把她关地牢里,她就恨不得杀了他,想起他的大阴谋,她就急着去阻止他。
她揭开被子就跳下床,在房里找剑。
梓杨不声不响的从旁边递过她的剑来。
甄洛接了,脸一红:“二师兄。”想也知道是师兄救了自己,自己却连道谢都忘了,一好起来就急着去报仇。
梓杨笑笑:“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呢?”
甄洛犹豫,不知两个师兄跟温子聿有没有关系,上次他们联手对子虞的逼杀令她生了芥蒂。不过,她知道二师兄是对自己极好的,当下想了想说:“我去找温子聿报仇。”
梓杨点点头,不说话了。
“你没意见?”甄洛反倒奇怪了。
“哦,我要留在这里成亲了,不陪你去报仇了。”梓杨淡淡说:“成亲以后,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成亲?”甄洛跳了起来:“跟谁?”
“还能有谁?”
“欧阳!”
梓杨点头。
“真的!”甄洛满脸惊叹:“我就说只有莹姐姐才能治得住你!”
梓杨咳嗽一声:“你赶着去报仇,这酒席恐怕你也赶不来喝。免你为难,我就不请你了。”
“那……我或许可以不必赶去报仇。”甄洛犹豫,“婚期定了没?”
“定了,还有三天。”
“这么急?”
“不急,好记。玄武诞。”
梓杨抱着手站在院门,看着小洛的身影远去。
方才还大声嚷着要参加他的婚礼,转眼知道三天后是玄武诞就急着去了。应是最后一次有足够立场了,却还是留不住她。
他摇摇头,回转。几乎撞上迎上前的欧阳莹。
“不用跟这么紧吧,我不会跑掉。”他苦笑。
“人没跑,心却跑了。”欧阳莹伸出根手指直接在他胸口戳戳戳,戳一下说一句。
“真要跟去你就跟,我不留!心没在的男人,我欧阳莹,不要!你不是逃得很尽兴吗?这次不用逃,签个退婚书你就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梓杨被她戳一下退一步,几步退到墙头,躲无可躲,只得伸手去捉她的手。欧阳莹哪里这么好捉的,手腕蝴蝶一般翻飞,晃得人眼都花了。可是梓杨的手最巧,什么机关都难不了他,所有的门都锁不住他,何况抓蝴蝶。
转眼欧阳莹两只手都被他抓住,戳也戳不下去了。
“你放不放手?”欧阳莹瞪他:“小心我药你!”
“我中的毒,自己解,用不着你的药。”梓杨笑着说,“三天后,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你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屁!”
“还是三天太快,要等三个月!”
“你,放屁!”
梓杨一笑:“这些年你都追在我后头,真要撵我回来,我根本逃不出你手掌心,你却纵我这么久。我就是个瞎子,也嗅惯了你的味儿,真要扔了可舍不得。”
欧阳莹咬着嘴唇,“竟然还嫌人家有味儿呢,你才是半个月也不洗澡的泥腿子!”
梓杨大讶:“你偷看我!不然怎知道我半月没洗澡!”
欧阳莹脸一红,啐了一口:“臭成那样,不用看也嗅得到。”
梓杨大笑:“原来你也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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