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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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久三年,一月。
江户。
京都离江户路途甚远,来的路途之中因为路费不多,所以经常都得露宿于一些无人的郊外中,弄得自己风尘朴朴,甚是狼狈。虽然我没有洁癖,可是当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这副邋遢样时,也忍不住要嫌弃自己。
江户是一个民风纯朴的地方,尤其这一带农家人甚多,四处都透露着和平恬静的气息,与繁华的京都大不相同。然而道上偶尔几个持刀路过的武士走过,似乎在提醒着人们,这并不是什么平静的地方,而是四处都弥漫着杀机,浪人武士横行的幕府时代。
狭窄的街道两旁不乏商店,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一片繁华景象。街上多是料亭﹑酒屋﹑药屋﹑八百屋等商店,卖的多是生活必需品以及供百姓吃喝的餐馆。相比之下吴服屋﹑古道具屋这些店就比较少,只有偶尔能看到一两间,人流也不怎么多。
我找了几位面貌尚算和善的男人问路,但他们都只是含糊的指了个方向给我便匆匆离开,估计是因为我腰间配刀的关系。想到这里亦不禁苦笑,从这些小地方中便可以很轻易地看到现今的浪人有多嚣张跋扈,如何仗着懂得剑术而肆意欺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百姓了。
问了好几个人,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于是我放弃也不再问,反正已经到了江户,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径自走在街道之上,慢慢地找着“天然理心流”或者“试卫馆”之类的字样,倒也悠闲。
孩子们在街道上互相追逐,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这种毫无戒心的笑意总是让人觉得窝心。在这个年代里面除了小孩子以外,应该不会在任何人的脸上出现吧?只叫那群小孩从我的身边匆匆跑过,见到我腰间配刀,也不见得害怕,仍然笑得灿烂,嘴里不住的向后叫道,“快来啊,快来啊,来抓我啊!”
我转过头看向那一排孩子快速的跑着,没有注意到前方,突然“碰”的一声撞到前方。我的心猛地一跳,扭回头来正想道歉,冷不防对方一把抓着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冰,但却笑得灿烂,“小次,被我抓到你啦!”他的声音犹如冰丝般清灵通透,又似是蓝天上的云絮,给予人一种软绵绵的舒服感觉。
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不知道应该老实告诉他其实我不是他说的“小次”,还是应该狠狠的甩开他的手……脑子越来越乱,似是一锅煮糊了的粥一般。我瞪着他的脸,只见对方被一条白布蒙住了双眼,长长的黑发随意地用发绳绑在一起便算,也不束起,更不结髻,在阳光之下泛着一阵淡淡的光泽。
对方有一张瓜子脸,肤色白晢,唇红齿白,虽然看不到眼睛,但他笑起来时给予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再往下看,他穿着一身白色浴衣,纤尘不染,感觉更是清逸脱俗。一时之间,我根本分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
然而那双握着我的手手指修长,但是又宽又厚,指间有着薄茧——我不由得一惊,这分明就是长期握剑的人的手!
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握了握我的手,撅着嘴巴道,“哎呀?小次你怎么好像长大了这么多啊?”猛地他用力地一拍脑袋,惊奇大叫,“难不成……难不成是新八的增高药的效用!好厉害!”我呆在原地看着这个人,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哎呀,不对啊,我怎么没见新八有怎么长高?不对不对,刚才看你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你很矮啊……”那个人有些疑惑地搔了搔头,似乎在努力的思考着“长高”的问题。
你把白布拿下来不就一切都明白了么……
忽然一阵急促散乱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我斜眼看去,原来是刚才那帮孩子又折了回来。只见里面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不满的拉着他的手袖,叫道,“哥哥,你不是来抓我的吗?干嘛拉着人家姐姐的手不放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男的。但同时也忍不住觉得有些懊恼,虽然身上穿着男装,但是这张女人脸却是怎么变也变不了的,还是有不少人看得出我是个女人,这个孩子已经不是第一个了啊……
“姐姐?”那个人歪着头,但因为蒙住了双眼,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看他的样子,也是因为我的手所以才觉得奇怪吧,没有女孩会跑去练剑的,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是姐姐?”
我忽然有点想笑,这个比我还要高差不多半个头的男人叫我“姐姐”,虽然是无心的,但仍然觉得很有趣,本来对他的戒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几分。旁边的小孩也不住的应和着,喊道,“对啊,是个漂亮的姐姐呢!”
“呃,原来不是小次啊。”那个白衣少年连忙松开我的手,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阳光之下格外耀眼,“对不住啊,姑娘。”我刚想说些什么,旁边那个叫小次的矮男孩又咋呼起来,指着大街不远处的饴屋道,“哥哥,快点,福山伯伯的樱叶糕要开卖了!哥哥你不是说今天要买给我们吃的吗?”
“啊……对……那个……”白衣少年指着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没说完就被一堆小孩风风火火的拉走。因为蒙着双眼的白布还没有拿下来,看不见路,所以走起路来东歪西倒的,但嘴里仍然不忘嘀咕着,“不可以买太多啊,不然钱用光了,回去又得被土方先生骂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帮小鬼一看就是在敷衍他。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去再次寻找着试卫馆的位置,但心里却又忍不住回想刚才那一幕,真是奇怪又可爱的一群人啊。
找到了试卫馆时已经将近黄昏时候,在斜阳映照下,天边的云似是被火烧了一般,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带着一丝别样的凄美感觉,惹人暇思。暗红色的云在天边聚了又散,淡淡的光芒撤落在道场外的松树影影绰绰的枝干间,常绿的松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透着一抹诡谲的味道。
正想敲门,冷不防大门被人“吱”的一声打开,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左右张望着,直接我把无视,“原田左之助,把我的米粉糕还来!对,还有我的樱花酒!”他的声音很大,几乎用吼的,惹来大街上的人的侧目,但内容实在与他的表情丝毫不搭配。
这个男子矮我整整半个头有多,看上去老成,但偏偏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倒像个清涩少年似的。他的身上穿了件浅紫色和服,外面披了件酱紫色的羽织,头发乱糟糟的向上扬,后面束了一条短短的小辫子,一身怒气,但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
“那个……”我有点哭笑不得的唤住了他,难道江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民风纯朴造成大家脑子都有点脱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抱歉打扰你了……请问,近藤先生在吗?”
那个叫得歇斯底里的男人总算清醒了起来,仰头看了我一眼,脸色更难看了。我正琢磨着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安抚他的情绪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指指着我的鼻子,绝望地叫,“啊——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一个比我高的!”
话题跳跃得太快,完全无法理解此人的思维方式!
这是我对眼前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不过说起身高来,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了,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按理说,在这个年代的日本人身高一般都偏矮,但来到这里都这么多年了,似乎在我身边的人身高都是偏高。不管是已经去世是母亲,抑或是父亲,都是长得很高挑的人,而我有了这两人的“优良传统”,前几年身高一直往上狂飙,早就已经超过了“上辈子”的身高了。
难不成我身边的人都是社会上的异类?我忽发奇想。
“难不成江户人都长得这么高?啊啊……我的增高餐为什么还没有效果,我也想长高啊!”他捂着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蹲在原地自说自话,而我再一次光荣地被他无视——因为身高问题。
“不是……我……”
“哎,不对啊,你的口音不对啊!”新八瞇起了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这一口京都腔,难不成你是京都人?”我微微一愣,我的母亲是京都人,小时候在京都住过,也刚好在京都过来,那算不算是京都人?我正在思忖着怎么回答他,却听他又在小声地自言着,“难不成京都的人也很高?呃,不会吧,那这次上洛脸不就丢大了!”

“哦哈,新八,你在这里干什么啊?这么蹲着就更矮了!”背后忽然响起一把响亮的声音,话里带着浓浓的口音,但听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人朝那个矮个子没心没肺地笑着,“哦呵,那个米粉糕跟樱花酒我都吃了,简直是极品啊,真的很好吃!”
那个男人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在斜阳下闪烁着,给予人一种爽朗帅气的感觉,搁在现代绝对是牙膏广告的标准模特儿。不过,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的身材很高大,比我所见的人都要来得高挑,难怪他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那个矮个子“矮”,因为他真的很有资本。
那个叫新八的矮个子现在已经临近抓狂状态,一听他的话,新仇加上旧恨,情绪更加激动,怒喝道,“原田左之助!你这浑蛋,把我的米粉糕还我!”
“哎呀,新八,不错嘛!这么快就学到了我们四国话啊,哈哈!”
“那个……请问,能先告诉我近藤先生他……”我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只见原田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新八,挑眉道,“你找近藤啊?他前两天出去了,现在这个道场里管事的是冲田!”
“那么,能够代为引见一下冲田先生吗?”我有些着急的问。我已经受不了露宿的日子,而且身上的钱也不够住店。
“冲田他……”原田话说到一半,新八便在旁边不甘寂寞的插嘴下来,“总司好像又偷偷出去玩了,土方先生正在发狂呢!他再不回来恐怕就得遭殃了!嗯,说起来,总司不知道记不记得给我买樱叶糕呢……”说着还一脸向往的看向远方的夕阳。
“哎,真的吗?你还让总司去帮你买樱叶糕啊?那我也……”
目光快速收回,怒道,“原田左之助,没你的份!吃了我的米粉糕还想继续吃,不行!你妄想!”
“有什么关系,我比较喜欢吃樱叶糕……”原田丝毫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
“你喜欢吃什么关我什么事啊?”
“新八,不可能这么小器,要知道咱们俩的关系可不一般……”
“谁跟你不一般了?我……”
“呃,那个……”跟这两人说话还真要命,眼看话题又要扯远了,我赶紧打断他们的话,“要不这样,你们能告诉我冲田先生的模样吗?我出去找他回来吧……为了避免他那个……嗯‘遭殃’。”
“哦,总司啊……”原田想了想,露齿笑道,“那小子长得白白净净,老穿着件白衣服,像个女人似的。”新八听到后,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对不对,你见到他的时候有可能是黑黝黝的,嗯,衣服可能也是黑色的!”
我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衣服会变是正常的,可是连肤色也会变?
“嗯,总司那家伙很喜欢吃糖果,你在饴屋找到他的机率很大!”新八一脸肯定,但是旁边的原田又不同意了,拢眉道,“我说新八,找男人不是应该到花街柳行吗?谁会去饴屋啊……新八要是我去找你的话,也会去花街柳行啊!难不成我会去饴屋找你吗?”
新八一脚踹开他,吼道,“总司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好不好?”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啊,说起来,有女人的地方未必有他,但有孩子的地方肯定有他!”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朦朦胧胧的影子,但却想不起来那个影子到底是谁。
“呃,说起来好像常常见到他跟孩子玩啊。”原田搔了搔头,有些莫名其妙地哈哈一笑,随即又有些焦急地东张西望,“唉,说起来,总司到底去哪了啊?要知道樱叶饼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得对啊。”新八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也跟着原田走,随之左右张望起来。但又马上醒悟过来,转而怒视原田,道,“喂,樱叶饼好吃不好吃关你什么事啊!我说了绝对不会给你吃的!”
“有什么关系嘛,不都要走吗……”
“怎么会没关系,关系重大好不好!”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新八又再次走向抓狂边缘,再次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新八你长得又不高,吃那么多干什么……你瞧我长得那么高,每天就吃那么少,都吃不饱啦!”原田看起来也是一脸无辜。
“拜托,我长得矮应该吃得更多才对啊,你老抢我的吃怎么长得高啊!”
我无言以对,不知不觉间话题又回到身高之上了,说起来我今天遇到的人都跟我说过身高这个问题啊。无力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也不管他们听到没听到,“我现在去找冲田先生了,两位继续,再会。”
江户……似乎有很多怪人,而且出奇地喜欢讨论身高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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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叶糕:日语中的汉字写做“樱饼”,所以又翻译成樱饼或者樱花饼。
樱花酒:樱花制的酒。
米粉糕:粉糕的日文(ういろう)写成汉字是“外郎”,原料为米粉、小麦淀粉和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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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忙了,感觉完全没有时间,所以昨天说的主题“剑”今天先缓一缓,因为这个主题太大了,今晚的时间不允许我写那么多。所以咱们自说其它的吧,请原谅!(我开始在慎重考虑开一个BLOG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想说的原来真的很多!)
在进入今天的主题之前,先允许我说一句跟本文无关的话——首先,很遗憾今天刘翔没有出赛,虽然很期待,最终失望了,但我仍然觉得刘翔的决定是正确的。与此同时,我BS那此批评刘翔的人,人家也是父母生的,不是神,你把十三亿人口的期望压在一个人身上,然后还说他没有奥林匹克精神?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奥林匹克精神”?你说的那是武士道,不是奥林匹克精神!
好,闲话说完,说其它。
我今天事实上完全没想过要说其它的主题,关于人物介绍什么的现在写也好像早了点,所以就随意点,说说大家最感兴趣的新撰组的历史吧。
新撰组本来并没打算成为新撰组,那群人一开始估计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浪士组”是护送将军上洛的警卫,当时在家茂将军上洛之际,清河八郎、松平上总介等人提议组浪士组,后来得到幕府的采纳,所以便有许多浪士纷纷加入。
不过老实说,在当时许多加入的浪人都并非真心救国,而是因为贪那些津贴。浪人的收入都是非常的不稳定,往往都为了两餐温饱而做这些事,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出后,大批浪人蜂拥而至。终于在文久三年二月从小石川传通院出发上京。
至于斋藤一,其实是在浪士组到达京都后才加入的,至于为什么现在女主就会出现在江户,我可以说……那是我的失误。当时写的时候没有理清时间,不过后面会绕回去的。我觉得这个失误错得不错,这将会是女主最快乐的时刻,我相信。
说回浪士组,当浪士组到达京都后,才发现原来清河八郎别有异心,想要把浪士组骗到京都,然后把他们作为尊王攘夷的先锋队。其后,有部分有留下来,有部分跟着清河离开,而留下的便正是日后的“新撰组”,称为“壬生浪士组”或“精忠浪士组”,属京都守护职松平容保支配,于“禁门之变”后得朝廷(有松平赐名一说)为“新撰组”。
当时的局长是芹泽鸭、近藤勇、新见锦三人。后来新见锦成为了副长,局中分为试卫馆派以及芹泽派,局长便从三人降至二人。当时土方认为芹泽派的势力太大,于是让近藤提拔自己跟山南成为副长,可以说是日后新撰组的原型。而在两派党争中,虽说近藤是试卫馆一派的头儿,但事实上幕后的主事人是土方,而日后新撰组的大权基本上都落在土方身上,近藤也可以说是一个挂名的局长,但在局中声望似乎不错。
后来新见锦被迫切腹,芹泽也被近藤等人肃清,局中便由近藤以及土方全权负责。
今天新撰组的历史先说到这里,给有兴趣的亲们了解一下背景,可能有点无聊,不过文章会跟着这个路线发展的。
这两天,我好想闭关写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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