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目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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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花晓还是没弄明白,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因为下一刻,房门被猛然踢开的时候,厉秋也适时地遁入黑暗,消失不见了。
厉冬阴沉着脸,旗枪似地杵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离开。花晓被他盯得背上发毛,半晌才若有所悟:对方莫不是在等她自动认错。
说谎不是不可以,助长欺善怕恶之风就不好了。
可是,这么安宁婉转的夜,动刀动枪又多么有煞风景。
花晓嫣然放出一个笑容。纤纤手指抚上自己的脸,沿着润秀的线条慢慢滑下,摸到襟带,轻轻扯开。
就让我们来试试另一种力量吧。据说它可以使两个国家打上十年战争。
外衣无声无息坠落。落在地面上如荡起朵蓝色涟渏,风情明媚。紧接着是松花纹掐牙边儿的中衣,宽宽松松洒碎金的纱裤。还要再继续下去时,对面僵立着的人终于有动静了。
厉冬象中了箭的兔子那样跳起来,怒吼:
“你在干什么?”
喔,就算这样还是吓不走他吗?花晓摸摸鼻子,只好承认失败。扮美人也需要天分,象她这样的,真是愧对了这副好皮囊。
当下收起烟视媚行的妖娆劲儿,淡淡地道:
“那得问你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烛火蓦然熄灭,撞开的门重新合起。
听着屋外急促远去的脚步声,花晓在黑暗里笑了笑。总算能睡个安生觉了。
所以说呢,姜还是老的辣。比如对厉秋,她就万万不敢使出这招。
厉冬奔出很长一段路才停下脚步。平原上冷风吹拂,他的心犹在呯呯乱跳。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本来嘛,一个女人罢了,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可刚才那一瞬,那女人乍然的陌生竟令他惊慌了起来。
她突然间媚意横生,妖艳流转。
那种妩媚无疑是刻骨的,能在不知不觉间吸引人靠近,却也是极度危险的。从没出错过的直觉这样警告。厉冬的手掌本能地压上剑柄,随即又如火灼一般弹开。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的理智没有听命于感觉而行动。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还好她及时回复了。
但现在,他的心却只有更乱。
仰头向天,星光微茫。风里带来青草的潮湿气息,如同她裙裾的芬芳。是的,所有应该和不应该的,一切都乱了。
另一方面,始作俑者花晓也没睡稳。她好象做了个梦。
梦里她见到整个梅林镇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当中,没有人声,没有虫鸣,连婴儿的啼哭都没有。不停地有门打开,一个接一个身影走出来,沿着雾中一束格外浓厚,闪闪发光的丝状物向前行走。
她们都是些女子,而且都是年轻女子。她们不认识花晓,或者说,不认识任何人。因为她们中的每一个,都眼神呆滞,动作僵硬无比。
花晓夹在她们中间,和她们一起走动。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象是超脱或隐形的,正在经历一个“上帝视角”。
黑夜里,丝雾一直在往前延伸,仿佛毫无止境。但它终究还是停下了。停在镇外一个倾斜向下,深不可测的洞口前。
女人们进了洞。花晓也紧随其后。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充满了一种诡异之气,可她别无选择。而且,隐约地,她能感觉出某种吸引……那股力量太强大了,并与她身体里的某部分交相应和,从而难以抗拒。
洞里一片漆黑。但花晓觉得自己能看见王座上的东西。那里悬空着一把剑,和一个面具。女人们也似乎都能看见它。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跪下,喃喃祈祷——或者是念咒,直到那柄黑剑刺入她们头顶。
如是反复。最后每个人都颅骨崩裂,气息断绝。死尸堆了一地。鲜血却全通过地上的缕刻花纹,流到王座脚下。
银色面具向花晓微微抬起,仿佛有无形的生物,在那之后注视她一样。
花晓吓了一跳,猛然惊醒过来。
周围的一切仍如往常,平静,安宁。她甚至能听到屋顶上那些厉家卫士们的沉稳呼吸。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一个恶梦。如果厉秋给她吃的不是致幻剂,那就是因为长久没看恐怖片,而对它心生向往了。花晓如是想。可那冰冷闪光的金属质地仿佛仍在咫尺,挥之难去。
第二天清晨,花晓同往常一样梳洗,吃饭,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异样。今天是个开工的好日子,她还不打算为了一个愚蠢的梦而问东问西,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卡罗列那峡谷。
梅山里这个颇有异国风情的地名,就是采收晶石的唯一入口所在,也是南北两军即将对阵的战场。
事实上,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为了决战而生。平平伸展出去的,赭红色的土壤可以掩盖任何流在上面的鲜血,或加重其中的恐怖意味;连棵树都不长,一无遮挡的地势为双方提供了良好的视野,以及更漫长的战斗过程;当然也许某方会考虑利用到两侧的峭壁,然而峡谷太大,它们离战场中心实在太远,无论是伏击还是诱敌都失去了时效性,这令许多阴谋诡计都无法开展。
花晓很赞赏这样的战场。还在研究地图时她就说过一句话:它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金子。
山壁之下,不大不小的一个牛皮帐蓬。帐前是用白垩土划出来的数片方形场地。在两侧军队的钝三角顶点处,花之医馆的战地分部,就这样安安静静,却不容忽视地开张了。
唯其安静,才更显出嚣张。
这可能是大陆史上唯一一所敢在两个军队眼皮底下开业,并开业得若无其事,招摇过市的医馆。
仿佛默契一般,两方军队都选择了对它视而不见,听若不闻。正如花晓预料,见识过她实力,且无法将她从这个地区“清理”掉的它们,在今天这种场合,谁也不愿先来招惹到她。
峡谷中央的矿井象一只深不可测的黑洞,又象一只怪兽的眼睛。揭开井盖后,一缕缕白气冒了出来。花晓没看明白那是什么,但远远可以看到镇上的圣堂牧师正对着它指手划脚,念诵咒语。
“一个简短的祭神仪式。”无可事事的小冷也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
“你相信?”花晓瞧着远处反问。虽然她压根不懂神殿那套仪式,但至少她看得出来牧师眼中的神色不是崇敬而是畏惧。还有即待下井的那队矿工,脸色苍白到有如死人。
“每个古老的地方都会有些禁忌,谁知道呢,我们都只是外乡人。”
小冷的口气轻描淡写,是那种即便了解,也不愿深究的模样。花晓沉默了一下,同意了他的看法。
在某种层面上,他们是一样的:执着于自己的专业,对不相干的事冷漠无情。探索真相拯救世界——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与他们何关呢?就让英雄和准英雄们去完成吧。作为一个知名医师和毒药师,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待顾客上门。
露水时分下井,沉星之刻起矿。花晓早已打听明白,采收晶石约摸需要一天。
既然两方的指挥官都是稳重型人物,那么在那个亮晶晶,价值连城的玩意儿出现之前,世界至少还是和平的。而她,花晓医师,也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联络沟通,拜访客户。
小冷拿狐疑的眼神看着她。花晓无辜地对他微笑。好吧,她承认,这个工作不是必需的。
“仅仅只是出自淡薄的报复心——没理由被人清理来清理去,却不加以回应不是?生意是一回事,心气又是另一种。”
只是淡薄吗……小冷喃喃低语。某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听见。他叹了口气。
“那你想怎么做?恕我直言,上门挑衅并不是个好主意。”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去跟他们的将军打个招呼,或许还会跟治疗师们打个赌。”某人笑盈盈地鼓动他,“来吧,让我们用最华丽的方式登场。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哪种魔法看起来能有这效果……”
木系魔法里有这种玩意儿么?然而小冷无法拒绝她微笑时的请求。他费力地回想那些冷僻的条目:
“有一个……也许……”
结果那个魔法出了点错。他们俩的确是被土里生长出来的弹树抛到了空中,也的确是轻飘飘驭风飞舞,吸引了几乎全部士兵的眼球,但落脚之地却弄错了一丈,从本该在帅营门口,变成了帅营之顶……好象还是主将军的那个帐蓬。
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就是这么回事吧。花晓被人从乱七八糟的帐蓬下面翻出来的时候,心有不甘地想。然后坐在地上的她,向周围一圈脸色气青的将领们挥了挥手,柔声打了个招呼。
是北方十三城联盟军团呀……杀气真的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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