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踵而至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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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有时候是世界上最微妙的东西。一旦没有了,就很难再产生。
窗前黯淡光线里的人沉默了。青花茶的气息袅袅地飘出来,就象回忆的味道,渗进房间的每个角落。
屋内仅有一桌一椅。站着令花晓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此刻的气氛。好好的一间屋,被黑魔法师的严肃搞得象是追悼现场。花晓真不知是不是该恭喜他精神震慑力又上一层。
耐心从来不是花晓的强项。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
黑魔法师不出声地听着,整个身形仿佛已和黑暗融为一体。但那种越发阴沉诡异的气场,却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就是这样,正如你所见。”花晓用最简单的话叙述了整个过程,并剔除了那些敏感部分,“总之,我活过来了,但变成了一个无法归类的玩意……很难说现在还算不算人。”
“身体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那种感觉怎么样?”
厉秋静静望了她半晌,再开口时既不是安慰,也不是开导,而是询问。
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花晓本来可以不回答甚至给他碰根钉子的,可是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人仿佛更容易流露真实情感。
“不大好。比如说,有时候我想烤点火,但我的身体不准我靠近。”
黑魔法师理解地点头。
“可怜的植物系。”
“……心态也不同了。我能感觉得出来。我看向周围的人群,眼光要么是急切的,望见食物的那种;要么是冷漠的,就象一只鸟,之于一群鱼。”花晓顿了一下,“格格不入。”
“是否常觉得你的存在,是一种错误?”
花晓吃惊地看着他,有点搞不清对方究竟是黑魔法师,还是心理医师。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的这些,我从六岁起就感觉到了。”厉秋垂下双目。他还是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这个。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六岁的时候我被选中成为秋卫传人。开始学习黑魔法。那是一种神奇而强大的法术,唯一的代价是要常年与亡灵为伍。亡灵并不可怕,只是偶尔会让人感觉困惑。那种困惑,同你现在的心情,如出一辙。”
“我虽然行经死亡的幽谷,也不怕遇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花晓突然想起句圣诗,喃喃地背了出来。
眼前这人不但是坟墓上的穿行者,还是幽灵的地面代言人。相比而言,身体里长根植物,真的不算什么。
厉秋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一句圣诗。说的是心有信仰,诸邪不侵。”花晓叹了口气,发觉在掌控情绪方面,对方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不知不觉之间,原本界线分明的两个人,又拥有了同一个秘密,并且聊起天来。
纠缠不清,这并非花晓所乐见。及时转回正题。
“好了,说说你今天来干什么。抓我下狱?”
“我不相信你没能察觉出那些异常。”厉秋仅是淡淡一笑,“十天之后,梅林镇外的平原上,将有一场会战。为了这场战斗,双方在周边肃清些不安全因素,也是可以理解的。”
花晓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兵布阵的方式。但那是他们国家的事。她除了生意外,无须考虑更多。
“你属于哪一边,凤凰军?”
“不。女皇未立之前,四卫谁也不帮。”厉秋玩昧地一笑,“你还跟以前一样,总能抓住最关键之处。”
这可算不得什么夸奖之词。尤其是从这样一个深沉人物的口里说出。花晓笑了笑:
“谢谢。”
基本上这也只是一种礼貌。

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仆人送晚饭来了。
厉秋原本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声音,却又止住,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很有点来日方长的意味。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你放心,同样一个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厉秋在花晓打开房门之前,彬彬有礼地弯了弯腰,转瞬没入黑暗不见。
花晓缓缓松开了深藏在袖内,已化身藤刺的双手。
对敌人,她从未放松过警惕。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雨竟然奇迹般地停了。然而道路上还是泥泞一片。越往镇外这种泥泞越是明显,以至花晓接到商队今日无法到达的消息后,也并不觉得奇怪。
物资啊物资。从古到今这始终都是个重要的问题。古人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医生的,自然也没法凭空变出一切。
偏偏今天的病人三五成群,刀伤箭伤,互相扶持着,来得还真不少。
要将这样一大笔生意往外推,的确有点可惜。花晓正在心里盘算,面前突兀地多了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尤其是如此快速地出现,却是花晓没有想到的。
点了点头,以一种很平常的方式:
“你好,有什么事吗?”
对方瞪着她,如鬼魅般的身形突地一闪,贴近她身边。紧接着唇上一痛,居然是被人狠狠地吻住。
很奇特的,撕扯猎物般的唇舌交接。又象是在悲哀地发泄怒气。花晓下意识地挣扎,才稍稍一动,颈项上便传来警告般的重力。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双唇离去。他倨傲地俯视着她。而她也得以静静地回视。
三年时光在一个少年身上造成的改变是巨大的。他比以前更高,面庞线条更为锋锐,多了一份独属于男人的成熟和英俊。但眉眼中的阴鸷之深之浓,却也是前所未及。他的神态里透着焦躁,在见到她后,那焦躁几近狂暴。
花晓有点明白对方失态的原因了。那原因,也许跟她三年前的随意作为……有一点小小的关系。
厉冬。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年,被她下狠手整治过,后来又被她捆起来扔到一旁,不闻不问——虽然这并非她本意。
正因为这丝愧疚,她没有即刻发作。
可是,他至少活下来了。难道这不是一个脱罪的理由吗?
花晓听见自己忍耐的,深深叹气的声音:
“你倒底想要怎样?”
厉冬的反应再一次大出她意料。他挥挥手,门外不知何时停着的三辆货车一齐掀开帘幕。
布匹,炭,针剪,药……全是花晓此刻最为急需,最想要的那些品种。
然而她还没忘记等价原则。询问地看了厉冬一眼。黑衣的男子挑了挑眉。
“我是来求医的。这些,算是预付的诊金。”
“可以。”
答应的时候,花晓想得很简单。医者治病不治命。她早就说过她是医生不是神仙。诊金暂且收下,日后她若治不好或者不想治,完全可以一口回绝。
等到她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后,才发现论心计自己果然是玩不过这些皇子贵族们。竟然又一头扎进对方的陷阱里。
厉冬将她逼靠到墙上,低沉的气息充满她耳廓:
“三年前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现在,你要负责让我恢复。”
晕倒……花晓很想说,其实那只是个恶作剧,吓吓你而已,怎么可能当真会……然而望着厉冬的脸色,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科……难道继妇科与外科之后,花之医馆,又要开设第三个行当了咩?花晓满心都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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