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洲第一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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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舸震惊了。
别鹤宫也震动了。
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这次大规模的边界搜捕行动还顺道惊扰到一位正在南界服流放刑的要犯。
当然,这个要犯目前不是本章的重点,暂且略过不表。但是记住,这个要犯,日后可能是本次事件的唯一目击证人。
因为当鹤舸率领卫队在边界搜捕时,南地关发生了一件比擅创关界更加震撼人心的事。
南地关大火,三味真火,致使官道毁损,别鹤城,甚至南洲边界的三大重镇南华、南表、南梧,众户无一生还。此次大火波及地洲边界的地华镇以及土城、也城两个重要城池,死伤无数。
本次大火被各洲史官记录下来,翻开史册可以看到上面清一色的四个大字——烽火燎原。
是的。
『此刻地洲的佐溪将军已经辞军,正在整理行装,准备衣锦还乡。而我的陶韬正与他日后的军师砅朱奔走在距离火场千里之外的地洲乡道上,随行的还有被后人誉为“九洲第一杀”的侍翎以及西洲的蝶苼、苌苼两位小郡主。他们都身后的这场大火对日后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波及。他们貌似在各奔前程,寻找所谓的出路,以为可以逃离痛苦的此岸,岂料此岸永不可离,彼岸永不可达。当时我亦在地洲的禁宫里苦苦思索逃脱之法。是那场大火救了我们的命,但是,也正是那场大火,把陶韬引渡到烽火狼烟的彼岸,而这火种,恰恰是我幼年在东洲为质时,不经意间在陶韬身上种下的。虽然没有爱过,但是想过命运和永恒,我原以为陶韬的命运与我紧紧维系,岂料这只是我年少轻狂的一场春梦。直到现在,我方才大梦初醒,但那后世所顶礼膜拜的象征着超度过去与未来但却偏偏水火不容的燃灯,却如名字般深深烙进我的命运,哪怕抛弃神格,开启佛门,这此岸与彼岸之魔仍在我心底纠葛,直到永远,永远,直到末世的陶韬与我再度相逢的那一刻。——摘译自《燃灯佛语•少年梦》』
引用这段话的目的是想告诉大家,这场大火的后果真的很严重,因为这场大火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九洲乱世就要拉开帏幕。不,九洲乱世此刻已然拉开帏幕。
烦请镜头对准地洲乡道上的两道乱影。对,拉近前面那道,对,就是这个面目狰狞的老女人和这位身穿东洲羽衣的小帅哥。再拉近,听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公子,”砅朱的坐骑早已累瘫在半途,他只好自己负着陶韬狂奔很长一段后才敢歇气。
此刻乡道上一片清静。侍翎和两个郡主尚落在他们身后很大一截。
乡道和官道最大的区别是,乡道的景象是略带暗影的,想必流传九洲的民谣中官道在天、乡道在地的含义就像现在这样,天洲在修筑官道方面技术遥遥领先,而地洲则擅长乡道。乡道上,诸神的坐骑奔行困难,尤其是女神。所以两位郡主才会落后于砅朱。砅朱是男扮女装,前面已经有所交代。
再看陶韬,一脸狐疑地望向砅朱,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水。”砅朱递过来一壶水。陶韬没敢接。
“老头子吩咐的,承应。”砅朱眯起眼,有些自嘲地解释道。
承应!
这两个字严重地冲击着陶韬的脑神经。他想起身在东洲的日子,尤其是自己与那个老头在云海漂泊的那段时光。但是陶韬还是没敢接这壶水。
“我就这么可怕么?还比不过齐伅家的小姑娘?我们都是男人,难道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信任还比不过男人和女人么?”砅朱说。
“你想带我去哪儿?”陶韬突然懊恼自己在东洲时没有好好习得多少本事,真正遇到事时,连个女人都不如。现在他暂时还没有领悟到九洲女人,不,女神的可怕。在九洲,男人若是强悍了,譬如说砅朱,那才真是人生一大惨事呢!
“燃灯殿下想带你去哪儿?”砅朱反问。
北洲。陶韬在心底说,但是嘴巴上却问:“燃灯呢?”
“殿下被关在这边的禁宫,可惜很快就要被送往东洲。”砅朱轻叹。
“燃灯不是南洲的吗?干嘛送去东洲?”陶韬觉得砅朱有心与自己谈事,便壮胆问道。
“燃灯,燃灯,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号了,我做到侍卫也只能称一声殿下。看样子,你们的关系比传说中的还要亲密。”砅朱笑道。
“传说?”陶韬说起劲,还好奇起来。
“都是东洲传来的一些小道消息,公主起先还不相信,我也不信。殿下是什么身份,连老头子都夸你,也不知为什么。”
于是砅朱将承应如何夸赞陶韬临危不惧、与命运女神如何交好、又如何与燃灯殿下、东洲二殿和东洲二小姐交好等等西瓜芝麻的八卦一一抖来。
临危不惧,指的是他竟一路睡过令人闻风丧胆的忘忧峡。
命运女神,指的那位仅有一面之缘、不知何妨神圣、花容如何的绿纱少女。
东洲二殿是东皇湘,而东洲二小姐,自然是东洲夸氏的夸湜。
燃灯,这个不用说了,身为一个小神仙的一支宠物,自然感情深厚。
“听说过水火灯吧?”砅朱瞄了瞄身后的乡道,一片清静,于是不紧不慢地与陶韬述说,“方才你浑身发烫,是中了鹤顶红剧毒。别鹤宫的仙鹤泉里有鹤顶精灵,是九洲闻名的洗浴温泉,若是你身上没有烙水火灯的印记,洗洗倒也无妨。只是恰巧你身上带了水火灯的火种,便将那鹤顶精灵烧成鹤顶红。看看我的手……”
砅朱举起残肢示意,差点没把陶韬恶心倒。那伤口的纹路实在令人作呕,看样子谁身上挨了砅朱的刀就活该谁倒霉。
“那现在我没事,是不是因为我把毒血放出去了?”陶韬问。
砅朱侧头想了想,消化了一下陶韬奇怪的用词用语,点了点头。又休息片刻,砅朱不时眺望乡道,像是在等人。
“怎么还没到?莫不是给捉了?”砅朱自言自语道。
烦请各位看官随镜头来到乡道的另一段。
另一段乡道上,两位花一样的郡主正拉扯着半死不活的侍翎,与一群地洲难民往砅朱方向蜂拥而来。

问哪儿来的难民。答,自然是土城和也城的幸存者。前面不是说了吗?突如其来一场大火,烧了两洲的边界的几座城池。
砅朱在前面尚不知觉。若是预先察觉,他决计不会无聊地在这即将变得危险可怕的乡道上眼巴巴地等那两位尊贵的郡主的。
“姐,要死了,哪儿来那么多人?地洲莫不是处事了?”左边的黑衣人问。架在一堆乌七吗黑的难民中,谁也不觉得她这身打扮有什么奇怪的。
“管那么多,快点走,找不回陶公子,看你怎么给表妹交差。”右边的黑衣人答道。
侍翎早已被挤醒,正想发作,无奈人多速急又束手束脚,只得左右瞪眼。
“姐,这娃娃的眼睛好漂亮,待会儿留给我做对耳环!”左边的黑衣人说道。
“给你,我看长到挺水灵,连人一起都给你!”右边说。
侍翎气愤之极,张口大骂,一阵疾风灌进喉咙,反令嘴角不住抽搐。
“太小了,留着养些年头,倒可以侍侍寝……”
两人就这样在难民堆里聊着,忽听得前方一阵骚动,原来是地洲世城的巡卫前来处理难民问题。
“那娃娃穿的莫不是南洲的朝服?”内中一个眼尖的瞅见侍翎的打扮,在队长耳边言语。
“你们……”
队长半句话不到,一排蜂针状的利器钉来,将他的嘴缝个密实。
“姐姐好针法。”左边的黑衣人拍手欢笑道。
“找死!”侍翎好容易喘过气,两支红色的鹤羽分别朝二女袭去。二女张嘴一吹,借势吹向卫队方向,登时袭道两人。
“他是别鹤城的人,捉住了!”突然有人大喊,于是卫队加难民一群人团团将三人围起。
“报告长官,我们是奉命缉拿叛党,这娃娃便是叛党在南洲的孽种,正要押到上面去。”左边的女孩儿严肃说道。右边的人同时点点头。
“放屁!她们才是!西洲派来的刺客!”侍翎一急,又是一排鹤羽,放倒一片难民,激起众怒。
“通通带走!”一个卫兵说道。
难民被留困在乡道上,卫队分出一部分兵力带走了三人。一路上只听得侍翎乱骂不止,不得已又被击晕过去。
镜头换到砅朱这边。他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人影,决定独自带陶韬去北洲。本想将此次救人行动的事问个清楚。怎么半途杀出西洲郡主那么大的官家,乖乖,燃灯殿下怎生摊上这么个人物。
陶韬信不过砅朱,又不敢不启程。于是二人别别扭扭地上了路。但是不多时,另一支抬着竹轿的队伍与两人狭路相逢。
“让道!”开道的两个女侍从吼道。
砅朱赶紧拉陶韬站到道边。
竹轿本该顺利通过的,但是行到一半时,突听得轿中一男声道:“停”。
陶韬正琢磨着这声音好温柔像在哪里听过一般,砅朱却暗地里握紧了怀里的赤鞭。
“真是何处不相逢啊!”一个悠长的男声从竹轿中传来,接着,竹帘挑开,露出一张令陶韬终生难忘的脸。
不,是陶韬根本不可能忘记的长相,是陶韬心底的某个痛处。
轿中人顶着一支竹筷,几缕长发飘出帘外,那双温柔得让陶韬呼吸困难的双眸,不正是令自己曾经思念到发狂的慕容雪吗?
有多久不曾想起光彩市的那些人和事了?
这个人,他的样貌,真的是慕容雪,真的是他吗?
“慕……”陶韬眼角发红,声音有些哽咽。他突然冲上前去想要拥抱慕容雪,想要真切地感受慕容雪的温柔,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尚未触及慕容雪发稍时,砅朱一把拉住了他。
“三殿别来无恙。”砅朱跪上前,在慕容雪轿前深深鞠了一躬。
陶韬只是盯着慕容雪的双眼,想要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重新与记忆深处的某个印象链接。但是慕容雪的眼神只在他身上稍做停留,便盯在了砅朱身上。
“就是这个人吗?”慕容雪问。
“答殿下,此人正是陶韬。”砅朱示意陶韬答话。
“慕容雪!”陶韬见慕容雪望向自己,慌忙呼唤道。
慕容雪皱了皱眉,砅朱忙说:“此人不通九洲的语言,说话有些奇怪。”
然后砅朱对陶韬小声说:“这是东洲三殿,问你是不是陶韬。”
“是,我是。慕容雪,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陶韬,我是……”陶韬见着慕容雪很是激动,见慕容雪不认识自己则更加激动,“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你怎么可以!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慕容雪!你不记得我了?”
“我叫——东——皇——太——一——”轿中人一字一顿地答道。他的脸上挂着与慕容雪一样温柔的微笑,但是,陶韬此刻却从那温柔中看到一丝隐晦的残忍和——陌生。
“不,你不是他……”陶韬喃喃道。他的头开始发疼,胸口酸楚,钻心的疼。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东皇太一粗粗大量了一下陶韬,然后拉下帘门。
队伍继续徐徐前行。陶韬呆立在路边,情感的大厦轰然倒塌。这真的是与四千纪和光彩市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且是个对自己而言太过残忍的世界,他突然觉得很累,很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睁开双眼。
他害怕这一睁眼,会再也无法从那双温柔却陌生的眼眸中全身而退。
“三殿这是往哪里去?”砅朱恭敬地问道。
“想小燃了,去会会他。”东皇太一温柔的声音残留在乡道上,队伍却消逝在远方。
砅朱心想,好厉害的皇家法术。回头摇醒呆掉的陶韬,准备继续前行,忽有顿住。
此前想去北洲,不正是带陶韬去会三殿吗?为何此刻三殿见了,却没对二人发落。那现在是该往哪里走呢?
砅朱突然想不透三殿。正如陶韬此刻想不透砅朱一样。
因为身体的原因,陶韬的脑子一直不好使,此刻突然才醒悟过来,砅朱本是地洲叛民,现在的身份是南洲绮凤公主的侍卫,为何突然与东洲的三殿如此交好。他一边协助公主闯关拦截燃灯的神驾,一边却又要偷偷带自己去北洲见这个东皇太一呢?他不是负伤而回吗?为何突然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正当他思考之际,砅朱突然说:“糟了,我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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