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乱七八糟的生活秩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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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在一阵萧瑟中结束。同时结束的,还有陶韬十四岁的生日。
没有慕容雪的生日,不像生日。
往年这个时候,陶韬和慕容雪会穿着厚厚的毛衣,在街上窜来窜去。找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饱餐一顿。然后再去游乐场,滑半天的冰。再晚点,就在陶韬家,蹭一顿沁欣的拿手好菜。然后两人卧在书房里,看慕容雪耍把戏。
年少的时光飞逝,可惜今年,见不到慕容雪的身影。
陶韬刚与王筱莜在孟宅门口分手,迎头便看到孟姬俍的笑脸。
“生日快乐!”孟姬俍递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刻着“祝陶韬十四岁生日快乐”字样的精美监控仪。
“这是最新版本,”孟姬俍说,“禹步图的威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看起来比现今任何一种算法都要强。可以在这个时空同步定位任何地点和事物,已经到达我设计理念的极限。如果材料上可以突破,应该可以多时空任意监控。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材料。”
陶韬看着手中的礼物,心里却没有特别开心的感觉。
虽然叔叔的礼物很精巧,也花了很多心思。但是这东西,看起来却冷冰冰的。连带着感受这个初冬,也带着同样冰冷的感觉。
“韬韬,怎么了?”沁欣端上最后一道菜。一家人围着吃起来。
陶韬看着满桌子的亲人,方才感到一丝暖意。
“慕容雪出国深造是好事,干嘛一直不开心。”爷爷陶寅夹了一道菜给蓝臻。沁欣装作没看见蓝臻的媚笑。
“出国深造?”陶韬的筷子愣住。孟姬俍接住了差点从陶韬筷子上掉下的肉丸。
“都这么久了,还忽傻忽愣的!要是想慕容雪了,就给他打电话!”陶元亮见他吃饭还发呆,喝了一句。
“电话?”陶韬听得更愣了,“在哪里?”
陶元亮报了一窜数字。
孟姬俍瞧着陶韬紧张的神情,嘴角突然隐现一道弧线。
晚饭后,陶韬一直守在电话旁,却不敢按下那窜数字。
明知慕容雪已经走了。明明已经离开人世。
做鬼,做人,总之这个世上是没有他了。那么,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叮——
九点正,电话声突然响起。
是手中那个号码。
陶韬正在迟疑着,孟姬俍却接了起来。
“……在……”孟姬俍将电话递到陶韬手里。
陶韬拿起听筒。脸上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
“嗯……那……再见……”
陶韬挂上电话,一言不发。
“慕容雪?”孟姬俍轻声问道。
那样轻柔的声音,慕容雪独有的声音。
真的是慕容雪。
“他在翡翠国读MBA,居然暑假之前就走了。那么,这几个月来跟我们在一起的人。中秋的慕容雪……他是谁?”
陶韬倒卧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再也不想去想任何事情。
那个打电话来的人,真的是慕容雪。
中秋之夜离开的人,也是慕容雪。
那么……
“现在是试用你生日礼物的时候了。”孟姬俍拍拍他的背,然后跺出门去。
这个生日。依然有慕容雪。
可是这个生日,却有了与往年不一样的愁绪。
莫明的愁绪。
陶韬埋在枕下的眼,突然开始变得潮湿。
慕容雪没死,真好……
可是汝璃带走的人,那个慕容雪,他……是谁?
带着这份疑虑。陶韬趁体育课请假的空档,跑到池泽大学的研究生院444舍,敲开了汝璃宿舍的门。
一个青年的头探出来:“找谁?”
“请问陈汝璃学长在吗?”陶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汝璃。他们不熟。
“出去办案子了。你找他什么事啊?喂,要不要留言……怎么这么没礼貌……”
青年的声音在陶韬背后消失。
汝璃也在。
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走了吗?连未婚妻忒娜都不知道的地方。
不是离开了吗?带着慕容雪的精魂。
突然知晓两人依旧在人世的消息,陶韬突然恍如大梦初醒。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到底哪一种现实,才是真的?
“两个慕容雪?怎么可能?”王筱莜大惊。哪有这样的事,没有听说过。
“你不是来自未来吗?可不可以一次性告诉我,慕容雪和汝璃,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陶韬握着王筱莜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关于汝璃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慕容雪,我只知道他今年中秋会死。别的,我也不知道。”王筱莜说。
陈翔汧正跟徐宽讨论足球。最近他迷上了足球,一种对他而言全新的运动。
而罗超则每日大睡,完全没有做学生的意识。
至于陆飘飘。自从东三巷大火事件之后,她在学校便再也没了往日的活分。整日板着死脸,连最基本的社团活动都推掉了。
“歪歪,卢老师有请。”门口有人怪叫了一句。
“一个个看着都怪怪的。”陶韬望着班里的人,叹了口气。
王筱莜目送他出去,眼里却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目送一个人去接受残酷现实的打击,不知道算不算一种不人道?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只是这样残酷的现实,接踵而至,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王筱莜暗想。
果然,陶韬回来时,脸像蒙了一层死灰。加之最近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远远看去,陶韬曾经粉白的小脸,现在却死一般沉寂。
自从慕容雪走后,已经没人叫他小白脸了。“歪歪”的谑称已经完全取代了“小白脸”,成为初二三班一股新的风尚。甚至有客户称他歪歪老板。都是因为他那被人津津乐道的血型和DNA。
陶韬站在讲台上,正式向全班传达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参加何婷婷的追悼会。
“报上已经登出来了。”罗超迷迷糊糊睁开眼,把报纸扔给徐宽。
陈翔汧茫然无措地体验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死人的事,他一向无动于衷。
可是王筱莜可以完全体验人的感情。王筱莜脸上明显有一种对于同胞的怜悯。一个因为父母的荒诞而丧命的少女,十四岁的美妙人生,因为投生到这样一户人家,所以遭遇如此悲惨的命运。
是的,命运。
陶韬望着电脑屏幕,何婷婷案已经列入“光彩市年度惨案”候选名单。
“很惨。”孟姬俍看完报道,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叔叔,做父母的怎么能这样?毒杀自己三个孩子!”陶韬把何婷婷案的专题反复看了三遍。每看一遍,便问一句。
孟姬俍每次只答两个字——好惨。
是的,好惨。
被父母赤条条剥光,拿胶带将全身缠满,只插一根吸管供她呼吸。每天慢慢地放血,直到放完血,再将尸体埋在街边的花坛。如果不是一场暴雨冲倒花坛的墙,想必永远不会有人觉察。
两个女孩,都是池泽初二的学生。陪何婷婷回家的女孩,平白在何家丢了性命。
警察不断在何家附近的花坛和墙角挖出森森的白骨。前后十五年,漫长的谋杀历程。何氏夫妇,用这种变态的手法,残害了自家的三个孩子。警方已经开始勘查何氏来到光彩市之前的住所。已经确证的消息是,他们杀人的历程,可能扩展到二十七年前。那时何婷婷的母亲,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
何氏夫妇的为人,邻居多有称赞。任谁也无法料想,他们的背后,竟有如此不堪的行径。
“人怎么会这样?”陶韬一看三叹。悲叹同学的命运,悲叹人性。一个不起眼的女生,因为死得太惨而被世人关注,不知算是幸呢,还是不幸。总之,不可琢磨的人性,不敢料想的人生。
“真的很不起眼的女生吗?”孟姬俍若有所思地问。
“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失踪,想必将来不会有人记得她。”陶韬若有所思地说。
“就算是经历如此悲惨的事,也只会被世人记得一时。久了,也就忘了。她个人经历的痛苦,又有谁能体会呢?”孟姬俍说。
陶韬为这话陷入了沉思。
孟姬俍突然又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有的人,从生到死,都没被人关注过。这样的人,跟没活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活过?谁啊?”陶韬问。
“没什么,发发感叹。”孟姬俍嘴角一扬,像是自嘲。
“不管是谁,总有生养他的人会记得的吧……”陶韬盯着屏幕,嘴里喃喃道。丝毫没有觉察孟姬俍的目光。
“会记得吗?”孟姬俍的声音消失在屋外。
陶韬疯狂地搜索着何婷婷案的始末,连叔叔何时离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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