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见我们？”白无常问黑无常。
看得见地府使者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可是看起来，这个房里每个人都能看见他们。
两个无常相视一愣，还是钻进了房内。
陶韬看着二人的身影透过墙壁钻入，惊骇地瞪大了眼。
“谁做的月光封印？”白无常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柔中夹着磁性。
“游荡人间的精魂啊……请跟随我们……踏上征途……遥远的黄泉路……寂寞又阴冷……我们需要结伴……离开人世……请让我代你划去姓名……从此……告别今生……”
白无常开始摇晃招魂铃。
汝璃编织的光网已经被几道精魂撞破，一道道游出，开始在陶韬周围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请不要留恋……跟随我们去往阴司……这一世失去的……下一世会重回你身边……我们……白无命……黑无名……答应许诺……一个……你所期盼的……重生……”
白无常喃喃地念着。
黑无常已经取下风袍，结成口袋，开始追捕三魂七魄。
“……三殿！”
三魂七魄在陶韬的身边加速旋转，最终竟汇聚成慕容雪的形态，只是时而飘忽，时而消散，难以凝聚成形。
“……慕……容……雪……”陶韬的嗓子是一个陌生女童的声音，她竭力惊呼着，想要伸手抓住他，口中断续念着慕容雪的名字。
可是他扑了个空。
慕容雪的精魂是虚无的，没有实体。
只见陶韬的眼中慢慢渗出两行清泪，口中仍旧断续地念着慕容雪的名字。
“三殿……”
白无常停止了念咒。
他和黑无常都认出了慕容雪的容貌。
三界里流传亿万年的画册，那些圣像，已是臻致绝顶的容貌和形态，后世的神，哪怕依样修行，也无法达到的容貌，现在，竟然出现在眼前。
“大哥，慕容雪不是慕容才的小儿子吗？怎么会有三殿的容貌？”
黑无常愕然收回风袍。
他们只是地府的使者，执掌牵引人界灵魂进出鬼门关的职责，莫说是神，就连阎王，也没有太多机会相见。此刻竟能一睹三殿的风采，他们怎会不感到骇然。
“两位使者，别来无恙？”
汝璃像是早已预见两人的反应，适时提醒他们他的存在。
“陈汝璃！”
黑无常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汝璃的脸。
他们三十前早已与汝璃相识。以前，汝璃这个名字虽然经常挂着各种姓，更替出现在生死簿上。但是直到三十年前，黑无常才亲自接手他的案子。
汝璃已被地府通缉了几万年。所有的无常都丧命于汝璃之手。或者是冲撞汝璃本人，或者是冲撞汝璃要保的人，甚至可能是冲撞汝璃杀人的时间。
汝璃是阎王黑名单上最厉害的角色，也是唯一一个尚存人间的角色。
“陈汝璃……你怎么会是陈汝璃……”
白无常喃喃地念道。
三十年前的陈汝璃，有一张将近四十的面孔。
而现在的他，却只有二十几岁的容貌。
“汝璃，没想到你在哪里都这么受欢迎。”王筱莜打趣道。
陈翔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开始看戏。
他心里盘算着，师父这次胜算有多大。自己该不该出手管这闲事。
神剑丢了，无物傍身，只有观战。
要是师父都搞不定，自己出面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看戏。
抱定这种思想，他便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谁知王筱莜吭声了。
王筱莜像是要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黑无常定睛看着王筱莜的脸，一丝恐惧在他眼中开始蔓延。
“……慕……容……雪……”女声的陶韬仍旧轻声念着慕容雪的名字。
慕容雪精魂所化的影像，也怔怔地望着陶韬。
是别离前最后的留念吗？
王筱莜心想。
“……梦……”
黑无常刚吐出这个字，便被白无常一把捂住了嘴。
显然，白无常也望见了王筱莜的脸。
这样绝美的容貌，如果见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
可惜这第一次，不是在这里。
“二弟，做事，早点收工，早点回去。”
白无常的表情很镇定，但是屋里已经可以听到细碎的铃音。
他的手在发抖。
连带着抖动的，是黑无常的风袍。
地府的使者，世人敬畏的死神化身，竟也会有惊惧的时候。
王筱莜不解地望着两个无常，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
“我长得很恐怖吗？你们干嘛那么害怕？”
她的话穿入众人耳中，各怀心思。
陈翔汧半眯着眼，想到镜中的自己。
第一次照镜子时，他有一种面对姐姐的错觉。或者说，当他第一次看到姐姐是，他以为面对着镜中的自己。到底是先看到姐姐，还是先照的镜子，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爱上镜中的自己，就应该会爱上有着相似容貌的姐姐。这样美丽的姐姐，又怎么可能令人恐惧呢！
“大哥，这个人长得如此像三殿，这事恐怕不好办，不如直接赶往天界，向阎王请示。”
黑无常踌躇着，避开王筱莜的面孔。
“管他是谁，押回去再说。我们照着名单抓人，总不会错。快点收魂！”白无常急道。
“要是够胆子，不妨一试。”汝璃淡淡地说。
子夜的月头已经当空，汝璃的光网也早已涣然消散。慕容雪的身躯开始蜕变。在众人的目光下，在自己精魂的瞩目下，慢慢化身为一条雪白的狼。
“……慕……容……雪……”
屋里静得吓人。连白无常手中招魂铃的声音，也不知流向何方。
比地府更恐怖的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都张口像是在问什么，可是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除了女童的声音。
陶韬目光呆滞地走到床边，伸手抚摸雪狼，口中缓慢地发出几个音节，却是慕容雪。
屋里只能听到不断重复着的单调的呼唤——慕……容……雪……
慕……容……雪……
就连精魂所幻化的慕容雪，也怔在原处。
“慕……容……雪……”
陶韬轰然扑倒在床上，接着，众人耳边恢复了听觉，屋内的声音又变得正常。
“太勉强了。”王筱莜讪讪道，“真是太勉强了。”
“是太勉强了，不过是好事。”汝璃若有所思地说道，“太一，可以走了吗？”
他最后一句问的慕容雪的精魂。
只见精魂点点头。三道金光，七道白光，尽皆窜入汝璃的手心。
“陈汝璃，把慕容雪的魂魄留下。”黑无常从怀中取出一支袖箭，毫无征兆地朝汝璃射去。
白无常在他出箭的瞬间已经开始摇头。
果然，汝璃轻轻伸手一捞，黑无常怀中十支袖箭已整整齐齐排在他面前。
这袖箭是天界的神兵利器，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陈汝璃，你……”黑无常作势要上前抢夺慕容雪的精魂，却被白无常一把拦下。
汝璃轻笑一声，旋即恢复了冷淡的颜容。他的眼中绽放着灼热的金光，屋内渐渐闻到沁人心脾的琉璃香气。
“白无命，前次欠你一条人命，今次我弟弟还你。你带着他的狼身，回去吧。”汝璃想首领般发号施令。白无常却没有丝毫的不满。
要是可以赢过汝璃，三十年前就做到了，也不会让上任黑无常平白丧命在龙山。
今次他放掉自己，已是大幸。
“你还没找到她吗？”白无常叫黑无常收起雪狼，开始慢慢摇起招魂铃。
汝璃眼中的金光黯淡下去。
“地府没有梦吟的名字，或许她不在人界……”白无常和黑无常的身影一半已没过墙壁。
“……或许……尚未出生……”
细碎的招魂铃，伴着清冷的月光，慢慢飘向远方。
梦吟……
汝璃轻轻撑着窗架，默默叹了口气。
“汝璃，你要带慕容雪去哪儿？”王筱莜问。
“回去。”
“那是哪儿？”王筱莜不解地问。她要打探清楚，在陶韬醒来后，好详细做个交代。
“回家……”汝璃单手一撑，轻巧地跃过窗架，疾步驰向远方。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王筱莜看到忒娜那张苍白的脸。
“他走了。”王筱莜说。
忒娜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望着头顶的圆月。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陈翔汧打个哈欠，竟自沉沉地睡去。
王筱莜望着忒娜的背影，不好再开口打扰。她把陶韬抚上床，自己也找处沙发睡去。
梦吟……
忒娜的心口有一股莫名的绞痛。吸血鬼的心脏，本来只有冰冷的血。可是今天，她感到滚烫的血从心口流出，浸染了全身。
梦吟……这个在她耳边出现无数次的名字，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听到吧……
“忒娜……”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汝璃的情形。
“……你的眉毛……好漂亮……好像……她……”
那是汝璃的手中还残存着丈夫心脏的尘末。那是的他，声音温文婉转，仿佛面对自己的情人，悄悄述说着心底的情话。他的眼睛莹亮璀璨，身形伟岸，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宛如神祗。
可是有两个字从他口中喃喃念出。
梦吟……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拥有同样的眉毛女人……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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