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待片刻，陶韬开始打量这片黑色的桃林。如果说先前看到的红色的桃林不正常的话，现在这片桃林则是极不正常。
一切都是黑色的。
等等……黑色？
陶韬看着靠在树下的汝璃，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个……梦……吗……
“汝璃……”陶韬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汝璃睁开眼，金色的眸子绽放着绚烂的光芒。
“是你吗？”陶韬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什么？”汝璃不明白他的话，有些疑惑。
“树下的那个人，是你吧？”陶韬走到他跟前，仰起头。他清澈的眼睛里是无边的疑虑。一些黑色的花瓣飘落，从两人眼前划过。
“不是。”汝璃大致明白了陶韬的话。他是在问那件事吗？怎么可能是自己？要是自己的话，一切倒是好办多了。
“你知道这件事？那你告诉我，他是谁？”陶韬听出汝璃话中的深意。汝璃一定知道这件事。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啊？”陈翔汧凑上来，好奇地问道。
“没事。”汝璃眯起眼睛，再也不理会这两个小孩。那件事，没什么好提的，一场闹剧。
黑色桃林的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汝璃手中的黑色光球，一颗颗从手中滚落。树下积满了一堆光球。
饿……
陶韬的肚子咕咕一叫。
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该不会要等三亿年吧？
好饿……
树上的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黑色的桃子，不知道能不能吃，桃子……
或许可以管它叫黑桃。黄桃，黑桃，应该都是好吃的桃子。
陶韬真的饿晕了头，有些后悔跟着汝璃冒冒失失地来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不过幸好还有可以吃的桃子。
传说中的桃花源，不是应该鸟语花香，生气盎然吗？不是应该有很多秦时的避难者，在这里过着快乐死神仙的日子吗？为什么自己站在桃花源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这就是桃花源。是不是老祖宗走错了地儿，或者说这个桃花源，与先祖的那个桃花源，不是一个地方？
实在是太饿了……
他犹豫着朝一颗低矮的桃树踱去。那棵树上没有花，只有黑色的桃子。
“不能吃。”陈翔汧赶紧拉住他。
“为什么？”陶韬站在桃树旁，唾液开始分泌。他闻到桃子香甜的气息。他控制不住地摘下一棵桃子。陈翔汧啪地给他打掉。
陶韬吞了吞口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看见这棵桃子直直地没入地底，就像西游记里的人参果一样，就这样在眼皮子地下钻入地底。
“饿了？”汝璃睁开眼睛，抖掉身上的光尘，松开手。最后一颗黑色的光球滚落下来。
“难道你们都不饿吗？”陶韬纳闷道。不知道过了多久，饿死人了。
“我从来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汝璃说。
“我很久才会饿一次。”陈翔汧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蹦上了高高的吊床。陶韬这才发现，这几棵高大的桃树之间，结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因为四周都是黑色，不易分辨。陈翔汧就躺在上面，悠然自得地睡起来。
“到底还要等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陶韬急问道。冒冒失失跑出来，不是什么好事。早知道带点干粮。
“再等半天就可以看到她了。”汝璃说。他还是靠在树上，看样子这是她的休息方式。
陶韬哪里还等得了。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再等下去，王筱莜没见到，自己说不定先下去了。
“你不要到处乱跑，除了这片森林，四周都很危险。”陈翔汧在搬空的吊床上，懒洋洋地支了个声。
陶韬再不做声，疲倦地躺在地上。
树叶在半空沙沙地响，密密麻麻的枝桠，黑色的星星在枝桠的缝隙间闪耀着黑色的光。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接着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黑色的雨。
“雨夜入森林，林深鸟罕至。踏黑寻故土，俱是过来人。”汝璃轻声念道，“以前一直不懂这首诗写的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时候。”
“什么诗？”陈翔汧翻身跳下，默背着这首诗，“师父，是不是什么修炼的秘法？”
“好雅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
陶韬突然睁开眼。
这是叔叔的声音。熟悉但却冰冷陌生的声音。
夜风穿过桃林，桃花片片纷飞。
一切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陈翔汧向孟姬俍扑去。
他的手中不再有剑，还是向他扑去。
孟姬俍的金眸闪过一道金光，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
他侧身闪过。
他一脚踩在陈翔汧背上。
黑雨终于落到这方天地。黑茫茫的一片。
“我要杀了你——”陈翔汧在泥泞中挣扎，“孟姬俍！我要杀了你——”
“算了。”汝璃靠在树上，冷冷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孟姬俍听，还是说给陈翔汧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或者他本来也不想说给任何人听。
豆大的黑雨打在身上，天空已经泛起灰白的微光。
汝璃抬头看了一眼远山。
呼啦啦一阵风刮过。
孟姬俍踩着陈翔汧，也抬眼看着远方。
陶韬顺着他们金色的目光望去。
远处的天边，一个东西正在飘来。
“来了。”汝璃理了理衬衣。黑雨打在他身上，就像是跌落的尘埃。
那东西越飘越近。就连陶韬那双被黑雨迷蒙的双眼，也能看出那是一个冰雕般的监牢。
冰雕的牢里，一双璀璨的杏眸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陶韬兴奋地冲她挥了挥手。
“王筱莜——”陶韬喊道。
“你回去吧。”孟姬俍伸手往冰雕的牢门上一推。
王筱莜惊恐地扑到牢门前，伸出一只手来。
“陶韬——救我——救我——”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陶韬的手穿过王筱莜的手。一丝冰凉的空寂。
他抓不住她。
汝璃的手突然出现，紧紧抓住了牢门的栅栏。
“你不爱管闲事的。”孟姬俍说。
“是。”汝璃轻轻一拉，冰雕的牢房稳稳地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孟姬俍轻轻一推。
汝璃轻轻一拉。
一个僵局。
“湘君，你变了。”孟姬俍突然冷冷一笑。
“彼此彼此。”汝璃还给他一个同样冰冷的笑容。
“救我……”王筱莜躺在牢里，奄奄一息，浑身冒着白气。她的手上脸上布满了伤痕。
陶韬的手刚伸过栅栏，便猛地缩了回来。
他的手上立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割般的伤痕。
不，是被飓风割裂的痕迹。
牢房里有猛烈的飓风。从外面看不出的飓风。越是牢门的边缘，风力越迅猛。
“姐——”陈翔汧在孟姬俍脚下竭力挣扎着。他的手伸进了栅栏。他的手淌着殷红的血。
孟姬俍又狠狠地踩了一下。陈翔汧呕出一口黑血，却不肯缩回手。
“她会死的。”孟姬俍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而温柔的笑容。
汝璃迟疑着像是要松开手。
陶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伸手朝孟姬俍推去。
孟姬俍巍然不动，只是还了陶韬一个凌厉的眼神。
陶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叔叔的眼神好像突然从冰冷变得温暖，接着跌倒在地上。
汝璃在孟姬俍扭头的一瞬间回过神来，拼命拉住了即将飞远的牢房。
啪——
栅栏应声而断。
只听得耳边风声乍起，黑暗溃散。黑色的冰雹从天而降。
天空泛起蔚蓝的波涛，像是深处大洋深处，抬眼望着顶上遥远的水面。
接着几道鹅黄的光穿破层层乌云，照在这方大地上。
陶韬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庭院，而桃树，吊床，一切黑色的东西，通通不见了。
一个熟悉妖媚的笑容映现在眼前。
忒娜轻扭细腰，纤长的手指划过汝璃的领口，解开汝璃的衣扣。
“璃……欢迎你回来……”
“我们。”皎洁的月光下，汝璃绷紧了脸，轻声说道。他的瞳眸里，深深地烙上了孟姬俍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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