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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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悠悠响起一阵凄清的胡琴声,山岭如此空旷,细若蚕丝的琴声若有若无,好像在对着群山倾诉心中的孤苦。
只可惜山不能语。
龙单听了一会,抚着青鸾的头发说:“鸾儿,赶了几天路你累啦,早些歇息吧。”青鸾确实也很困乏了,听了龙单的话,便爬上床铺去睡了。
龙单轻轻打开房门,月光如水,宁静的顽石旁,正坐着墨凝独自在拉奏胡琴。弦弦寂寥,声声落寞。声音就像十月梧桐滴落的雨水,满藏不住的哀宁。静静流淌在两人心底里。蔓延开去。
“师弟……”那一声唤,相隔了百十个日夜相思。小心翼翼怕惊动了静夜愁思。
“大师兄”疲倦的声音稍微放松下来,墨凝的眼也终于可以半闭着暂时的掩去犀利:“你已将我那时的事告诉了青鸾么?”
龙单尴尬地笑笑:“他总嚷着要听……我……”
“无妨,说了也好……有些事,我总想对人说一说,却总是独自思量着,日日夜夜……”龙单默默聆听,看他目光飘过了千山万岭,回到那太过飞扬跋扈的少年轻狂时。
那时,我生生阉了那姓西的盐商,还重伤了他的儿子。那孩子还那么小,在我手中脆弱的不堪一击。那些人在当时我的眼中,真正是连蝼蚁也不如。却竟然出言不逊,辱骂我爹爹。我做了这些事,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觉得是他们技不如人。
这世道弱肉强食,哪里还有什么道理了?
我是判官剑,出剑便可判人生死,好不威风啊!
可是……直到师父过寿那日,他们一家三口,凄凄惨惨站在我们庄子门前。那天太阳很亮,云层被晒烤的发白,刺眼的白。
我走出正堂,就看到那孩子,面如生灰,一片惨淡。那双灵动如水的眸子,定定望着我,好像要把我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去。那一刻,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四周的喧嚣像是从地底深处的阴曹地府中传来,声声凄厉。像罗刹恶鬼们的悲鸣哭号。
我竟然,在那时觉得惶恐,觉得心被什么紧紧勒住。窒息一样的苦楚。
师傅得知了事情原委,大发雷霆!

挂在正堂匾额的大红绸缎被他老人家一把扯下,碎成片片。翻飞在客人们惊慌痛惜的表情中。我才知道,断子绝孙,是有多么重的四个字。
一个家,被我一时激怒全然毁掉了。
那个孩子,待他日后长大,知道自己无法传宗接代,会对我有多么的切肤之恨!
白花花的太阳照得一切都丧失了颜色。我跪在堂内,眼看着师父一掌就要将我弊死,大师兄你却突然冲了过来,说什么都是你的责任,说你对我疏于管教,说你没能极时拦阻,说你眼睁睁看着放任我出手伤人……
记得从前有一次,我们二人去乡间采药,看到一户人家种了漫天遍野的桃花,清风拂过,洋洋洒洒从天而降的花瓣煞是好看。
我站在树下,你说我就像踏风而来的仙人。我听了很是高兴,便要你跟主人家买上几株桃树去种在了我们庄子里。
主人家不肯,我一生气就放火把满山桃树烧了个精光。
火舌吞噬者那户人家哀哀的哭喊,火焰冉冉,把我的脸烧得通红狰狞。后来有人言道,我立在熊熊火光之中那双没有感情的眼,就像阎罗殿手持生死薄的判官一样,冷酷无情。
再后来,人们便将我称作判官剑。
我却还自鸣得意,以为真的能掌控人的生死了。
师父知道这件事后大为恼火,说要罚我面壁一年。不得修习,不得回家。我一个人在庄后的茅屋中,每日对着窗外冷月,想我的爹娘。
大师兄你心疼我,常常偷偷拿些好酒好菜来给我,还帮我传家书要爹娘不可担心。最后,那是将要年关之前,我想到除夕只有爹娘二人在家,栖栖遑遑,盼儿不归的情景。见到你来探望我,忍不住哭了出来,你擦干我的眼泪,叫我不用担心,然后竟然向师父告了假说要去访朋友,结果偷了钥匙进来茅屋代替我受过。让我能够回家一趟。
大师兄,一直以来,不管我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你都跪在师父面前为我顶罪,替我求情。
可是那一次,终究是不行,我犯得罪太重,你……再也救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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