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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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很复杂,总是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渴望得到,同时也是渴望付出的,但却总是畏首畏尾的担心付出后没有得到。这是个漩涡样的黑洞,即使你不想深陷,却会猛然发现自己早已在这样的混沌中难以自拔。
豆子和小鱼儿都是让安代羡慕不已的普通人,曾经的朋友在瞬间可以变得比敌人还不如的陌生。爱情并没有错,错在他们对爱情付出却没有回报。
小鱼儿再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青山亚楠是在青山木木的葬礼中;而豆子再一次见到青山木木却也是在木木的葬礼中……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衣衫,随冷风诉说着最深处的伤感与不安。两人单薄的身子紧紧依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发出的颤抖。
在豆子的心目中,青山木木是因她而死,那一杯参杂了嫉妒的毒酒在她心中已经割出无法愈合的深口。
安代想:如果当初豆子没有爱上木木;如果小鱼儿没有喜欢青山亚楠;如果自己没有爱上木木;如果自己的身体很健康;如果没有成为契约者;如果……没有尽头的如果,和现在一样看不到结局的如果。
而在这样的场合也是她们许久以后第一次看见安代。她们只远远的注视,感受安代内在的改变与成长。安代转身对上她们有几分呆滞的目光,两人很不自然的把眼神移开。安代看得出她们的自责和强烈的不安。但安代又何尝不是,悲哀的是她甚至没有不安的权利。
安代失去的东西太多,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渴望朋友。只是会在她迷茫难过时哪怕只会说一句安慰之言的朋友……
“小鱼儿,豆子,你们还好吗?”这是一个俗气到不行的开场,安代却想不出其他的语句。
小鱼儿和豆子好像同时被惊起的麻雀,眼神没有目标的盲目游离。小鱼儿的笑很尴尬,豆子拉着她转身要走。
“等一下……小鱼儿,豆子……我们谈谈好吗?”安代上前。
小鱼儿和豆子停下要逃离的脚步,身体显得格外僵硬,站在原地。小鱼儿把头压得很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咽。
豆子始终没有回头,瘦弱的背脊似乎在和微风一齐轻颤。手上轻微使力,紧了紧小鱼儿的手,又要离开,“安代,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我知道你恨我,要恨就恨吧。”
安代上前抓住豆子的手臂,动作带着慌乱。心痛从心底涌出,那干枯纤细的手臂真的属于这个花季的少女?
“豆子,你们不要走,我们是朋友啊,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失去你们,如果这是代价,我会不惜一切换回!重新做朋友好吗?”
豆子转过身,苦笑着,脸上尽是苦涩的泪,倔强的甩开被安代抓住的手臂。
“安代,知道吗?其实我最讨厌你!从一开始就讨厌你!你就是这样,我讨厌这样的你!你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对谁都是没有没有防备的笑脸!身体弱到不行,性子慢不说,还不顾已经破产的低微身份一味出风头。我不甘心会输给这样的你!”
“豆子……”安代的嘴抖动一下,却没能说出什么。这些话似乎在豆子的身体中囤积很久,所以在释放出来的时候安代总能嗅到一股**的辛辣。
“你知道我喜欢木木,所以以此来讽刺我是吗?”豆子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我们之间有误会是吗?”安代一阵胸闷。
“安代,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说完挣脱小鱼儿的手独自逃掉。
安代断掉的思绪被小鱼儿拉回,“安代,对不起……”
“小鱼儿,你也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小鱼儿沉默了一时慢慢的说:“安代,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从一开始你就不属于我们。”说完向着豆子的方向消失了。
安代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错在她是安代……
“姐,你这发呆的毛病还是很严重呢。”安详含笑注视着姐姐,感觉姐姐的眼神中闪烁着他以前看不到的东西,而有些东西却一点都没变。
“安详……”安代发现最近自己的嘴会很笨拙。
安详只温文一笑,“姐,在南宫家还好吗?妈真的做过分了……姐,你再忍耐一下,我和亚楠都有很努力的赚钱,一定接你回家……”
安代已经枯竭的心瞬间被安详浸透,水汽同时也从眼睛里溢出。上前抱住安详,猛然发现,安详已经长大,变壮,不再是那个会死死抱住她嚷着要娶她的小孩子。而现在被抱住的安代感觉着从未有过的安慰与幸福。尽管她知道她永远给不了安详承诺。
青山木木的葬礼才是真正的葬礼,一个人永远的消失是这么简单。甚至简单于轮回。有太多的理由让安代战斗下去。
人们逐渐散去,天边的云却聚了起来,黑压压的簇拥而来。安代扶住盘山路上的栏杆,向山下眺望,却总是有薄薄的灰雾,似乎要遮盖住一切真实。一股冷风打过,带着安代的身子也抖动了一下。
“拜托啦,把幽渚借我用一下!”安代像只苍蝇一样,围着基转个不停。而基非常郁闷的敲着太阳**,无奈苍蝇不想放过他。
“你停下来吧!转得我头晕,你简直就是制造麻烦的专家,别以为你是取箭人我就不会处罚你,你还是我的契约者!”看得出,基真的有生气,只好闭嘴,而眼神却更加迫切炙热。
舟舟一边品着香茶,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
“你放弃吧,我是不会为了你那所谓的什么承诺去找幽渚的;还有,我们又一次绑架了天渚,你在现世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再被什么抓去了,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基指着舟舟,眯起眼睛。
衣袖一甩便消失了。安代没有去追,她知道,那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速度。
沮丧却又不甘心的叹气。闪身挡下要溜走的金宝,发出尖尖的笑声,“金宝……”
金宝一个踉跄,忙转身挥动着小手,“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金宝知道安代的力量,若动起手来,自己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安代抓上金宝的小手,只冷嘻嘻的笑,让人不禁想起邪恶的巫婆在威胁不听话的孩子。
“哦,你不知道……那天好像是谁偷偷溜出去,不小心被人类困住,让我去救她来着……好像还有谁拜托我去偷主人的令牌到幽狱研究什么稀有物种……啊,好像还为了长大,引开地精,让我帮她偷什么激素来着……”
看着金宝的小脸随自己的语变化扭曲,安代感到一阵得意。
“好了,我败给你了,小一点声音,让老大听见可是了不得的!”说完促狭的瞄了一眼微微含笑的舟舟,“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变成螺丝!相信我的能力。安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幽渚!”安代挑眉看她。
“我……”金宝欲言又止。
“不要说你不知道哦,就好像皇帝不认识宰相,鬼都不信,我是不会放弃的,所以最好就是你告诉我,否则我会有很疯狂的举动哦。”安达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此刻在金宝看来再邪恶不过了。
“我可告诉你幽渚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见到,我说不好,老大不让你接触幽渚绝对有他的理由,但无论理由是什么,我是最不适合乱讲的那个人。”金宝说完随手给了安代一张字条,快得让安代都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写的,还是一开始就在身上。
安代如获至宝一样的捧着这张微黄的纸条,感激的看着金宝,“宝,我欠你个人情,你让我有机会去实现我的承诺,这是比任何都重要的,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金宝微微的笑着,却打了个寒战,安代还是第一次和她这样说话,“安代,不要有太重的好奇心,不要让过去的事情影响了你,有的时候需要装傻才能让大家都幸福。”
安代不懂金宝话中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的眼神为何如此闪烁。
小心摊开手中的字条,才发现自己原来和幽渚一直住得很近。
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却被隔离在她永远都要不回的温馨外。老房子里住着刚刚搬进来的一家人,所以看上去它并不会太孤单。让安代感动的是新主人没有毁掉门前的那两棵银杏,虽然长得纤细却是和他们姐弟一起成长着的。
“姐姐,你也很喜欢这棵树吗?”二楼的窗口里探出个小小的身子,一个扎着小羊角辫的小脑袋正摇晃着好奇的看着安代。“这颗树很漂亮的,只是还小,妈妈说等它长大了就会生出好多好多的叶子,银灿灿的,可好看呢……”
“小银,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啊?”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那孩子的母亲,接着一只手将窗子紧紧关上。似乎也关掉了安代的回忆与不舍。
“安代?你在这做什么?看你很久了,又开始发呆了吧,你呀……”安代看见了让她激动不已的人,小优,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突然,她又一次的感到害怕,害怕小优和豆子她们一样,是讨厌她的。
“小优……我们真的可以做朋友吗?”安代的问题闷闷的,小优打了她一下,开朗的笑了,这是属于小优的笑容,总能给人带来温暖。安代还在发呆的时候,被小优一把夺去手上的纸条,那是金宝给她的幽渚的地址。安代惊恐的想要夺回,她不想再让她在乎的人遇到危险……
小优护着字条,断断续续的念出来,“……街……道……3666号……”
安代一把夺回地址,小心的揣好。小优用很同情的目光看着安代,叹气说:“安代,我不怀疑你刚问我的那个问题的可信度了,你真的很有问题,干嘛拿着我家的地址?还当成宝贝?”
安代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惊恐至极。
“你家?”安代还不太敢相信,小优只是笑,“你傻啦,看这街道,看这门牌号,这里是你家9666号,从这里开始左过6个单行道不就是我家3666号了。一起长大的朋友,你这样我很心寒的。”
小优说完也不管安代,径自拉着她向自己家走去。
安代手上握着热腾腾的茶杯,坐在沙发上发呆。没错,她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好朋友的家,这也是最有可能找到幽渚的地方……
“安代,我要生气了哦,好不容易才见面的,怎么感觉你一直神游太虚呢!快和我说说,南宫家好不好玩,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么可怕?看你气色不错,还想着来看我,算你有良心,南宫家对你还不错啊……”小优的语速极快,安代想来她应该是太兴奋了,毕竟是有很久没见了。
安代喝了口水,感觉茶味涩中带苦,应该是多年的陈茶了,随手捻起一块盘中的米糖,酥脆香甜,却入口即化。安代喜欢得差点站起来,“这米糖……”
小优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怀念吧,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吃街角的米糖,几次因为米糖去看牙医。哈哈,最好笑的就是有一次大家都找不到你了,结果是我在米糖店的仓库里找到你的,哈哈,你简直都成了个糖人儿啦……”
安代和小优一起笑着,安代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太贪心了,无数次的要求时间停止,不过幸好时间不归她管,这样美好的瞬间才显得更加珍贵。
“是啊,那时候你就像个姐姐一样总是带着我,照顾我……总像个小大人……”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笑着笑着,却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小优从盘中拿出一块米糖,在光下闪烁着甜腻腻油的光,“安代,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安代不解的看着小优,但还是老实的回答:“恩,第一次,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我弟弟被人欺负,我去帮忙,结果变成了我和弟弟一起被欺负,然后你就出现啦……大概有十几年的光景了……呵呵,你那时还真有英雄色彩呢,以至到后来,我和弟弟跟在你身后叫老大……”
“哈哈,还说呢,两个笨蛋,让你们跑,结果你却一跤摔倒在地上,就再没起来,都吓死我了……”
安代没有说话,就是这次昏迷,她就很少被允许从医院里出来。到后来的死亡,后来的木木,后来的战斗……简直是各种混乱。
小优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给安代添上茶,以演示她的慌乱。安代也没了喝茶的心情。
“小优,你们家还有住着其他人吗?”安代让自己的问题尽量看起来很随意。
小优看着安代的目光很深很深,但又很平静,把手中捏了很久的米糖放回到盘中,上面有她留下的清晰指印。“安代,多少年的朋友了,对于你来说也许很漫长,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很短暂的。再瞒你也没意思,我就是幽渚,从看见你的那张字条就知道你在找我,那是我留给过金宝的。”
其实安代已经猜测了很多,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不安,彷徨,沮丧等等各种可能的情绪却一样也没有出现。安代把茶杯放下,她已经厌倦了继续强迫自己去喝这又苦又涩的陈茶了。
“小优,你的茶味道为什么这样陈呢?你上一次给你的客人泡这茶是什么时候呢?”安代成长得可以接受一切她曾经以为不可能的事情。未来的道路也许短暂,也许冗长,但对安代来说都是艰难的,她已经有承受一切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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