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霜风吹鬓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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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乔……阿乔……真的是你吗?希望真的是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冰冷的手掌复抚过我的容颜,然后无力的滑下,扑倒在我身上,说完了这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霎时间,周围的呼叫声此起彼落,而我,只是傻傻的怔在那里,喉咙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嘴张合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手比大脑更有意识的紧紧拽着眼前人单薄的衣裳,怕他……就这么乘风而去,永远的离开我……
直到,直到对上阿彦眉开眼笑的神情,我才恍然,呐呐的开口,“他醒了?他真的醒了……”我竟像胡言乱语似的自问自答。
阿彦笑着细心的把他从我身上扶开,小心的搀扶好,打趣我说,“三嫂,这下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等三哥真正的醒来,你怕是不得一会的空闲了。”
不得空闲?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痊愈了,叫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就这样,三哥在不顾身体羸弱的情况下跌跌撞撞的出来寻我一遭,后果就是又在床上昏睡了两天,急煞了我们这些为他担心的人。我更是寸步不离他的身边,一直照顾着,直到第三天的早上……
我在睡意蒙胧中,总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在摩娑着我的脸庞,暖暖的,痒痒的,似乎听见有人在不停的温情呢喃着。
我慢悠悠的转醒,在恍惚间跌进了一泓深潭里,幽深似海,那里面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将我深深的震慑住了,只呆呆的看着他,仿佛希望,就这样天长地久就好,如此就好……
“三、三哥……”我激动的捂着唇,低声喊着他,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哽咽的语气已经泄了我的心思,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了。
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想看真切一些,怕是自己看错了。
他就这样定定的望着我,幽深的眼眸里是醉人的情谊,默不出声,但手却一直来回摸着我的脸颊,好像要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一样。
“你回来了……”平静的语气里是排山倒海的思念与压抑。
“是啊,我回来了……”而我,根本不知作何回应。
忽然,从他的眼角渐渐的流出了泪水,落到了锦被上,晕开了朵朵水花。此刻的我怔住了,这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淡定的人,居然失控的落泪?!
他的手轻轻的一拉,我便倒在了他的怀里,这一刻,我才真真的感受到,我又重新的回到了他的身边,感受到,他还活着……我的双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襟,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伤心委屈,终于一古脑的爆发出来,颤抖的在他怀里哭喊着,“我们都是傻瓜,都是傻瓜啊……”
他除了说那句“你回来了”,就没有再提一个字,任我发泄捶喊,只是,紧搂住我的手,暗暗的显示出主人的心思,仿佛说,“你回来了,请别再离开我了……”
两个人静静的待了一个下午,只是紧紧的相拥着,像是要把损失的时光补回来一样,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跟我一样,心里都极不平静,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
不是我想矜持,而是我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了,一时不知,应该先说什么,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却让我心酸不已。
“有多少次我以为,你已经回到我的身边,却到头来是一场空,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甚至在想,老天是不是看我太寂寞,才让我做了一个有你的美梦,一梦十年,却因为我的自私,而让你连梦里,也不再想见到我了……不过,即使是梦,即使只是一面,我也想见见你,想跟你说,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是我却后悔伤了你的心,你要这般的惩罚我是对的,但是,你别这么快就走,再陪陪我,再陪陪我就好,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他悠悠的语气道出了自己的难受,自己的寂寞,自己的愧疚,似乎至今都无法相信我回来了的事实,萧瑟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忽然,我觉得我的脸上湿润了,惊讶的想抬头,却被他的手摁在胸前,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一样,紧紧不依我的意愿,万不得已,只好在他怀里闷声说,“我的心在跳,我的人在你的怀里,你还要再怀疑吗?我是真的回来了,即使你赶我,我也不走了!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我带着点自己都难察觉的撒娇的意味向他说出我的想法。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在这个世界里,我消失了将近五年,当然在这五年里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都细细的跟我说,像要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一样。但是,病后初愈的身体毕竟支撑不了长时间的精神耗费,等说累了,就服侍他先睡下了。
看见三哥的病渐渐的稳定下来,我也能安心了,也该是去看看孩子们了,虽然牵挂他们,但是先前要照顾三哥,也抽不出空来,是我大意忽略了。
走进景祥宫,发现这里十分的清雅,不像一般宫殿的布置,看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才走到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训话。
朝里面一看,不正是我那两个宝贝儿子?
只见之泓坐在上位,绷着一张脸,面色铁青,对着面前丁点大的小男孩训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太学里要对太傅恭敬,怎么还这般胡闹,竟敢让太傅出糗?”
男孩扁着嘴,垂着头,有点委屈的小声辩驳道,“浚儿都很认真啊,那些浚儿都已经学会了,就想早点下课嘛,可是……”他还想说,却被兄长打断了。
“可是什么?错了你还有理了?你这么顽劣,还有哪个太傅想教你?娘亲见到了会有多难过?”说着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算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男孩知趣的点点头,又呐呐的问兄长,“娘亲,娘亲会喜欢我吗?哥哥……”
“怎么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个世间,娘亲是最疼爱我们的人了……只是……”
他忽然停下来,因为,他也瞧见站在门口的我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我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呆傻的站在那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居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扬起艰涩的嗓音,低低的喊了一声,“之泓,之浚……”接着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再一次发现自己有多残忍,因为自己的难过,竟抛下两个稚儿,让他们孤零零的,我自己就尝遍这种被抛弃的滋味,没想到连自己的孩子也要经历这么一遭!
之泓快步的走过来,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却坚强的隐忍着泪水,用不平稳的嗓音喊了一声,“娘亲……”然后紧紧的搂着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十五岁的他,已经长得比我高出一个半头了,身子也长得壮壮的,不过也是,在这宫里,又有谁敢欺负他,这又让我放心不少。
后来他又忽而把我松开,脸红红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害羞腼腆的瞅着我,又变回那个喜欢粘着我的男孩了。先前那个深沉的他,仿佛只是一层面具,一层面对世人的假象。
在他的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满脸疑惑的望向我,模样霎是可爱。想到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是个襁褓的孩子,定然是跟我不亲,竟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了。
“浚儿,你不是想见娘亲吗?怎么见到了又不吭声了?”他笑着抚摸之浚的头发,轻声的说着。
“娘亲?”他稚嫩的嗓音疑惑的问了一句,随即又笑开颜,“您真的是娘亲吗?”小小的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娘,浚儿很您呢!”
他居然不认生,才见我两面就已经可以接受我了,这让我惊喜万分,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我万万是想不到的,先前想好的说辞似乎都没有必要说了。
这时,之泓清朗和善的跟之浚说,“你不是说和孔家的翼风说好一起去他府上玩吗?再不走就要迟了。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言而无信的。”
“哦。那……”之浚看一眼兄长,又瞧瞧我,“那娘亲不要走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了,浚儿有很多话要跟您说呢!”
见我笑着点头应承,他就高高兴兴的走了。看来之泓是有意把之浚支走了。
“你把他带得很好。”我看着之浚的背影,跟之泓说道。
“‘他’每天都抱着之浚在你的画像前说话,所以之浚见了也不算面生了。”他平静的说着,刚刚的激动犹如昙花一现。
他?难道……
而且,三哥居然会……
十五岁的年纪,在天朝已经不算小了,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先前听阿彦说,他也慢慢的在熟悉朝中的事务,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如今,我也不能再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了。
“你还没有原谅你爹?”我转眼看向他,定定的注视着他与三哥如出一辙的俊雅脸庞,特别是那双眼睛,更是一模一样。我没有忘记,当年他有多崇拜三哥,也没有忘记,在梦里,他看三哥的眼神又是多么的冷漠。可是,他们毕竟是父子,怎么能有隔阂?
“在他把你逼走的时候,我与他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他垂下眼睑,不让我看见他的眼神,似乎在掩饰些什么。
我长叹一口气,然后缓缓的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我想你现在也明白了,人有时候就会身不由己的,不要再怪他了,好吗?毕竟,娘也要担一些责任,我不该抛下你们不管的……”
我习惯的拉起他的手摩梭着,不知从什么时候,他的手总是冰冰冷冷的,所以我总是会为他暖手,为他驱寒。
他为了我这个动作笑得十分的灿烂,“娘,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还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关心我。”
我敲了他的头,不带严厉的斥道,“你都这么大了,还笑话你娘?”转念一想,对了,如果我是这么回来的话,那现在……我岂不是还是我大三的时候的样子?天哪,那我不是只比之泓大六岁?我之前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
见我得脸色忽红忽白,他也料想到我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又故意的带开了话题,“娘这些年,过得一定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拉着我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来,细细的说,慢慢的问,话匣子一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直聊到了天色暗沉下来。
之浚的声音比人先到,“娘亲,哥哥,我回来了……”他满脸通红,兴奋的跑到我们跟前,看来刚刚运动完。
我笑笑,拿出手帕,轻轻替他拭去满脸的汗水,柔声问,“都玩些什么了?”
“我到翼风府上蹴鞠,嘻嘻,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也不看看我的师父是谁,放眼天朝,又有谁比哥哥还厉害的?”
之泓闻言,拧了一下他的鼻子,弄得他哇哇直叫,躲在我怀里,“娘,哥哥他欺负我!”
“有了娘亲就撇开哥哥了?我说了多少遍……”
“不可以大言不惭,我知道了,都会背了,哥哥,我晓得得啦!”小小的人儿,居然这么的鬼灵精。
之泓无奈的看着我,而后相视一笑,真拿这个小冤家没有办法。
这天,我就在景祥宫住了下来,之泓特别花了心思,让厨子做的都是我喜欢的菜肴,这又让我感动不已,这个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后来,又给之浚讲了很多现代的小童话小故事,本来以为他可能不太喜欢的,可是竟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甜甜地入睡了。
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照顾三哥,所以天刚亮我就起来了,没想到,之泓比我更早就起来了,正在花园里练剑,见我出来,马上迎上来。
“要到乾元殿了?”
“恩,我不放心。得去看着才行。”我顿了一下,又说,“那,我昨天说的话,你再好好的想想。”我指的是他和三哥之间的问题,不过,我也知道这个急不得,慢慢来吧!
他认真的点点头,我这才放心下来,至少,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最后,他在我离开的时候,说,“炀哥哥,他,也知道了你回来的消息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到天都了……”
我离去的身子一怔,随即像急于摆脱什么似的,没有再停下步子,匆匆的走出了景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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