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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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困兽
自接到萧阁老的飞鸽传书,得知父王已殁,皇帝驾崩,宇文桀反,宗庙隳,另立天子,天朝江山实已易主。洛玄祺忙帅关西大军东南而行,一路杀至利州,方迎到了太子轩辕子琨车驾…
太子轩辕子琨并洛玄祺都忧心忡忡,驻利州城半月有余,竟不闻皇都半点消息,连萧氏一族也不知逃去了哪里…探子报皇都不知为何禁了城门,出入不得,也不知皇都情况如何了,茗儿又她们如何了…
后来依稀传出了消息,后宫萧贵妃白绫赐了死,叛党洛贤王、洛贤王妃及部分萧党皆被枭了首,悬于皇都城门上示众…
不想那宇文桀,解城禁之日便发了檄文,意指洛萧两家合谋篡位,毒杀陛下,野心昭彰,通告天下,叛党余孽皆当诛杀。不日遣了余宪超的爱将车骑将军冯晖领官兵十万,竟杀奔利州而来。
利州一战,冯晖骁勇,十万大军又皆是虎狼之师…终寡不敌众,五万关西大军便生生折了两万余人,粮草被烧,又没有补给,活下来的将士早已饿得没有力气再战,他只有带着他们节节败退回接州郡。
而接州郡十几年来,战乱不断,田地早已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连接州粮库都空了,哪还有什么存粮?前有车骑将军冯晖十万大军压境,后有北淮王轩辕御颉绥北王韩硕光虎视眈眈,军中粮草又告急,洛玄祺身为主帅又怎能不心焦?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轩辕氏么?
“小侯爷,太子殿下让雪儿端了茶来,恐侯爷劳累,小侯爷歇歇尝尝吧…”晴雪手中捧着一壶茶盈盈进了军帐,缓缓将茶盘搁在桌上。
洛玄祺见晴雪进来,皱了皱眉,看了看那茶,摆了摆手欲让她退下。
晴雪见了,却并未退下,只是斟了茶双手奉上,双眼直直的看向洛玄祺,轻轻道:“小侯爷还在恼太子殿下吗?”
洛玄祺抬眼看了看晴雪,不语,心中却不喜她提起轩辕子琨。关西军生生折了一半人马,那些人命,可都是他曾经的好战友好兄弟呵,让他怎么不恼?
本来在利州由于形势紧张,唯恐军变,便让轩辕子琨以太子殿下的身份陈述宇文桀谋反的事实,拥立太子为关西军的精神领袖,才得以稳定军心…不想轩辕子琨好胜自大,仗着他太子的身份,竟敢私自改了他下达的撤军命令,硬生生的帅了三万关西军跟冯晖正面为敌以至惨败,为此,他那糊涂的子琨兄还差点给人用剑砍死…
晴雪见洛玄祺不语,搁下茶碗,泪眼盈盈的,直直跪下道:“小侯爷,太子殿下只是忧心皇都情况,殿下的母亲萧贵妃娘娘,也让那狠毒的宇文桀给赐了死,殿下只是一时报仇心切才…殿下真不是故意的…小侯爷…”
洛玄祺本就忍着怒气,胸口隐隐作痛,一闻此言,更是着恼,道:“报仇心切?那两万多的怨魂就活该给他太子殿下的一时的冲动殉葬么?!”
晴雪虽然浑身发抖,却依然坚持道:“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宇文桀的错,太子殿下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往后定不会如此的,侯爷和殿下要一同为冤死的将士们报仇呢啊!”
她流着泪呜咽道:“相信若是茗儿妹妹在,也会原谅殿下的啊…小侯爷…求求你,不要生殿下的气了…”
茗妹妹一直是小侯爷心头视为珍宝的女子,也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
果然洛玄祺闻听此言,闭了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方平静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晴雪姐,起来吧,莫要再跪了,这本是不干你的事的。”
晴雪见洛玄祺不再动怒,方止了泪,起身道:“侯爷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军医说伤口很深的。”
“不打紧,再养上几日便无碍了。”洛玄祺随意道。
晴雪斟了茶,奉于洛玄祺道:“多亏小侯爷武艺精湛,乱军中舍了命才救得太子殿下回来,这伤…无论如何,侯爷你也要把伤养好,不然太子殿下一定会很内疚的,就是茗妹妹他日见了,定会很心疼的。”
洛玄祺接过,点了点头,黯然道:“晴雪姐,我知道。也不知茗儿现在怎么样了,一直没有茗儿的消息…我…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小侯爷放心,茗儿妹妹聪慧的很,定不会有事的。”晴雪似乎劝慰着洛玄祺,又像劝慰着自己。她那个聪慧玲珑的好妹妹,如今可还活着?又身在哪里呢?
说话间,轩辕子琨一身月白的袍子就进了军帐,身后跟着影卫十夜。
轩辕子琨见了洛玄祺便道:“玄祺,你怎么把我拿给你养伤的千年野人参赠给军医了呢?”
洛玄祺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他这个子琨兄,诗文不错,武艺也还凑合,待自己算极好的,却根本不谙谋略兵法,或者说,只会纸上谈兵,…想当年,太傅考排兵布阵,还是他默下了扔纸团给他的…太傅一讲治国驭人之道,他也总是伏在案几上打瞌睡,真不知道,若是复国以后他这个皇帝打算怎么当?或许日后会慢慢学会也不一定罢。
洛玄祺随口道:“子琨兄那人参可是吊命用的,我这小伤用了可惜,给那些个伤重的弟兄却能救命了。”
“你呀!这么严重的伤还轻描淡写的,不好好养着,要让为兄我内疚一辈子是不是?”轩辕子琨气恼,撩开洛玄祺的前襟,皱眉道:“怎么不裹着纱布了?”
晴雪立马红了脸,慌忙辞出帐去。
洛玄祺精健的左胸口上,赫然是一道一尺长的狰狞伤痕,虽部分已结了痂,却依旧深邃可怖,像是镌刻着利州城之战的血腥与残酷。
洛玄祺也红了脸,赶紧整好前襟的衣衫,道:“结痂就是好了,好了自然不裹了,子琨兄,刚晴雪姐还在这里呢,像什么样子?我说了,不碍事就不碍事。”

轩辕子琨正欲说什么,军帐之前传来了禀报声。
“禀将军,前营粮食也已不足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兵丁伏跪在地禀道。
“是吗…”洛玄祺不由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问道:“你们的卫督军呢?还在城里征粮?”
“禀将军,卫督军确在接州城里征粮,只有…”兵丁欲言又止。
“只有什么?快快禀来,若有虚言,定斩不饶。”轩辕子琨不耐道。
那兵丁慌忙叩头道:“城里剩下的都是老残民妇,余粮也抢不了多少…只有几户财主家像是屯了些余粮,却是要买卖的,听说他们和北淮王那边有些亲缘关系…卫督军说,这些人动不得,若是我们动了他们,惹怒了北淮王,我军便是腹背受敌…所以我军…我军…”
洛玄祺登时一摔袖,将桌上的令签筒哗啦一声拂在地上,黑木的令签滚了一地。
他狂怒道:“所以我军便只能欺软怕硬,只能在老弱妇孺口中抢粮食活命!是也不是?!”
军营中都传说这小将军爱惜将士如同父兄一般,他哪时见过将军发过这么大的火?忙伏低身子,身如筛糠,颤声道:“是…是的…将…将军…”
洛玄祺胸前猛的一痛,脸色发白,用手撑了桌角强忍着。
轩辕子琨见了,气得直骂:“你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没看见洛将军正气闷,还来报这等丧气事?”
洛玄祺摆了摆手,“子琨兄,无碍的,是…是我太急了”,又深深喘了口气,对那兵丁道:“你…你且起来,去把卫督军给我找来,我与他说。”
那兵丁答应一声,忙转身出去了。
轩辕子琨回头看见洛玄祺额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轩辕子琨忙招呼十夜去找军医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扯开洛玄祺前襟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胸口本结痂的剑伤又迸裂了,鲜血正汩汩的渗了出来,胸前已是殷红一片。
军医老魏匆匆赶来给洛玄祺包扎了,摸了一把汗,道:“将军切勿动怒,这胸口的伤最忌怒,人说怒火攻心,就是好了也得落下病根的…”
洛玄祺嫌他絮叨,忙道知晓了知晓了,才摆了摆手遣他出去了。
轩辕子琨叹了口气,无奈道:“玄祺,你说说你啊,真拿自己不当回事!要是给茗儿看见了,指不定会说什么呢?”
“我现在可不管我妹妹说什么,哪怕骂我一顿也好!只能早点找到她才是真的。”
“玄祺…你说…茗儿…茗儿她还活着么?”轩辕子琨垂下头,眼中带了一丝伤感,“若是…若是…我真不敢想像那样的皇都里…茗儿会不会已经…”
“绝对不会!”洛玄祺攥紧拳头,望向轩辕子琨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他闭了眼,复又睁开,眼中陡然又恢复清明,道:“我信茗儿,她命硬得很,我洛玄祺的妹子肯定得跟我一样!她一定还活着,我信她。”
“是吗…”轩辕子琨喃喃道:“那就好了,晴雪很想她,我…最近…也总梦到她…”
洛玄祺闻言眯了眼睛,半晌方道:“倒是你,子琨兄,或许晴雪姐对你有心,或许你日后荣登大宝,妃嫔成群,但,我,洛玄祺,郑重警告你,莫要负了茗儿…不然…”
“不然…怎样?”轩辕子琨望向洛玄祺,觉得他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怕是我会不惜和子琨兄反目罢。”
轩辕子琨愣了愣,道:“怎么会呢,茗儿,我相信自己很爱她的,所以今生绝不会负她…”看样子玄祺似乎真的很是疼爱他这个同胞妹妹啊,和晴雪说的一模一样呢。
“督军卫冲求见。”军帐外传来一声通报。
“千万莫要忘了今日之诺,子琨兄。”洛玄祺在轩辕子琨耳边轻声道。
“进来吧。”
卫冲进来给太子和将军分别见了礼,找了个位子坐了,将接州城里的见闻禀了,又道:“将军,属下这次从城中几日了,总共才征了六石粮,省着能撑五日,若是按饱三日不到又要断粮了,该怎么办?冯晖的大军不出十日便到了。”
“把粮食还回去。”
“什么?!”“啊?!”卫冲和轩辕子琨闻言都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子琨兄,卫兄你们没听错,我说把粮食还回去。”洛玄祺冷静道。
“若是这样…我军…我军…”卫冲黑了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轩辕子琨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不如将马匹杀了…如此果腹倒也可以多撑几日…我那皇叔北淮王可在我军身后观望呢…这大概是唯一的法子了罢。”
“不行,现在前狼后虎,强敌环兕,一月之内我军必须要随时保持战斗力,而骑兵几乎是战场上最主要的战斗力,杀了马匹果腹,无异于自掘坟墓。”洛玄祺分析道。
“如此,为何还要将征来的粮食还回去?”卫冲皱眉道。现在将士们已经面临断粮了,又如何保持战斗力?
“稳定民心。”洛玄祺沉声道:“接州城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实在不行还可以坚守城中,作困兽之搏…若是因为城里缺粮而民心不稳,发生内乱的话,我们只怕死得更快些。”
“那我军的粮食从何而来…”轩辕子琨不解道。
“是时候腾出手会会那些屯私粮的财主们了…”洛玄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这么多年油水捞够了,正好给咱们下口饭吃。”
“可是…北淮王…”卫冲急急道。
“卫兄,如果一定要给虎狼为食,你是喜欢饿着肚子还是吃饱呢?”洛玄祺问道。
“嗯…将军的意思是说…”
“报----”军帐外紧急军报:“报将军,有人在营门外溺战!高呼着将军名讳,指名要将军出去迎战!”
什么?!军帐内三人面面相觑。
谁?怎么会来的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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