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饮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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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饮鸩
“你说谁?那丫头这么快便赶来了?你没看错?”霍姨娘听着张氏的回报颇为惊讶道。
张氏用衣袖擦了擦汗,道:“回主子,确是小郡主没错,昨晚老奴按主子的吩咐,故意开了府上花园的北后门,苷艺盯着呢,不到卯时那秋娘便出了门。”
“做得好,早回来也好,韩湘蕊也不至怀疑与我。”霍姨娘拈了一颗碧绿水晶的葡萄,得意道:“王雨眉,你要听说芳媛儿的儿女知道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怎么办才好呢?”
张氏忙帮她剥了皮,谄媚道:“任她们母女斗去,咱们可管不了,闹得凶了,好歹飞虚观里还有王爷呢。”
霍姨娘舔了舔唇,眯了眼冷笑道:“是了,自有操心的,咱们且看好戏吧。”
韶安把晴雪从柴房背出来的时候,满身便是暗红干涸的血迹,几乎看不到裙子上淡粉的底色。苍白皲裂的唇见不到一丝血色,一脸灰败,眼看便没有气息了。
墨茗见到这样的晴雪,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了一把,是她害晴雪的,都是她害的,如若不是因为她…。晴雪姐姐怎么会…晴雪只是一个高等婢子而已,如果她没有和自己有金兰之谊…。霍氏要对付的不过是她,都是她连累了无辜的晴雪…如果…如果她没有去飞虚观…如果出事的时候她在晴雪姐姐身边…
墨茗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嵌入了掌心,咬牙不语,整个人冷冽得如同数九寒冰。
韶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墨茗,这个女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清亮的眸子如一汪寒潭,幽深冰冷的让人发抖,却让他忍不住暗暗心疼。
“韶安公子,麻烦公子赶紧去一趟西坊街回春堂,”墨茗连忙一把取下头上攒明珠宝蓝蝴蝶簪,硬生生得塞在韶安手里,正色道:“晴雪姐姐怕是只有回春堂国手,济悬壶,济大人才能救了。”
韶安敛了容,郑重点了点头,大步去了。
“不去司茶间寝居了,带晴雪姐姐到馨德堂后厢房我那里安置了吧,”墨茗望向随身的婢子,然后轻声道:“手脚轻点,小心。”
小瑾得了消息,早早候在后园厢房门口,急得团团转,不过一刻,见婢子抬了晴雪进来,忙奔过来,一见到晴雪的模样,顿时吓呆了,一手捂了嘴,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墨茗咬着唇,道:“小瑾,别愣着,赶紧去准备热水,给姐姐换衣服,姐姐浑身都冰凉了!”
小瑾忙忍住泪应了,匆忙去了。
可能晴雪命不该绝,老天长眼,再加上韶安及时请到名医济悬壶来诊视,晴雪虽然仍然昏迷不醒,但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两天两夜,窗外,月已起。
晴雪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昏迷中直叫冷,墨茗遣人几乎取来了所有馨德堂的棉被,搂着晴雪给她取暖,不眠不休得也陪了两天两夜。
墨茗遣婆子禀了王氏,便继续守在晴雪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虽然苍白,呼吸倒是平稳了,墨茗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拿出帕子帮晴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晴雪姐姐的样子和自己确实有两三分相似呢,尤其是脸部的轮廓,都是杏眼似水,清黛远山…望着静静摇曳的烛光,墨茗微微蹙眉,在王府里,婢子仆从要是犯了错,大都用笞刑,用荆条或是竹板抽打臀,背,腿部即可,而针刑。。。这也是宫廷秘法,被用刑者可以活活疼死,全身却寻不到任何痕迹,最为歹毒不过。
可是为什么霍氏偏偏这么恨晴雪?竟将针刑中的针换作了簪子!一簪下去便血流如注,这样可不要把人活活疼死么?
其实,霍氏若是恨晴雪的话,完全可以要了她的命,再怎么说晴雪也不过是下人的身份…如果这样晴雪姐姐大概早就…
还记得和小瑾一起给晴雪换衣服的时候,晴雪几乎满身都是被簪子用过刑的痕迹…触目惊心…可是却很巧妙的避开了重要的**位,完全不是想要致人于死地的样子…真真奇怪。
墨茗抬眼看了看晴雪的睡靥,拿帕子拭了拭她的前额,额头确实不烫了,又伸手轻轻拂了拂的她苍白的脸庞,口中喃喃道:“好姐姐,快醒过来吧,茗儿,真的好想知道…姐姐知道了什么能让有的人欲除之而后快呢?…为什么…”
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你这个姓霍的女人,竟敢拿晴雪姐姐的性命为儿戏…我洛氏墨茗,绝!不!允!许!
馨德堂正堂前厅。
“噼啪!”青花瓷碗咣当一声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那丫头居然什么都知道了?”王氏满脸怒容,气得双手直抖。
“回王妃话,小郡主把下人都打发了,和那个才救过来的丫头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老奴在后院窗外听得真真的。”一位蓝色墨锦褂子的老者垂手而立,可不就是那管家洛忠。

“我就觉得那个什么雪的丫头留的是个祸害!现在可怎么好?轻不得重不得!”王氏的白银攒珠护甲在乌木扶手上敲落,发出滴滴答答的钝击声,拧在一起的双眉却使整张成熟姣好的容貌布满阴霾。
管家洛忠一双老狐狸眼在屋里滴溜溜转了转,却没有说话。
王氏见了,扬手叫厅里的婢子婆子都下去了,抿了一口茶,挑眉道:“有什么就讲!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狐狸你想必心中早有了计较了,何必让我在这里干着急。”
洛忠眼中**划过,却笑道:“若是过去,主子是怎么做的呢?”
王氏挪了挪身子,恨恨道:“若是从前…怕是留不得她!我现在倒是后悔没听你的,斩草除了根…留下个丫头片子反倒成了祸害。”
洛忠忙上去帮她揉肩,温言劝道:“主子是个善心人,别人不知道,老奴我…”
王氏一把抓了她肩上洛忠的手,眼中的诡光一闪而过,浅笑道:“什么主子老奴的,没有旁的人,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不许叫主子!”
洛忠心中窃喜,反握了王氏的手道:“雨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日之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杯鸩酒…”
王氏把手抽出来,皱眉道:“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得,感情多少也是有的,即便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是…忍不下心!”
洛忠亦皱眉,用手摩梭着下巴上山羊胡,沉声道:“其实我也相中那孩子,你看训诫礼时那模样,那气魄,我也还真不舍得孩子就这么折了…”
王氏佯装怒状,扬手捶了洛忠一记粉拳,娇声道:“老狐狸可是看上那小蹄子了?好呀,还学老牛吃嫩草,有了新人忘了旧,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洛忠慌忙解释道:“我的雨眉大美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心坎里可只有你一个,不然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王氏忙用手捂了他的嘴,媚笑道:“玩笑话,你也当真?快帮我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可全着落在玄祺那个孩子身上呢,这次可是他同胞妹子,不比以往。”
洛忠看到王氏媚眼如丝,浑身的骨头都要化了,忙谄笑道:“那是,此事确实要好好筹谋,想当年鸩杀芳氏的时候,也是为了绝后患罢了,谁想到当时一时心慈手软放过了墨茗那个女娃儿,今日竟有这么大的祸事。”
王氏把玩着巴掌大的羊脂玉瓶,道:“想起当时那事,也亏得老狐狸你机警,解决华芝那个贱人的时候辨出莳花阁南边的废园子那笛音也是芳氏奏的,不然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不过那芳氏死了倒也可惜,这府上的王妃姨娘那个手没染过血?满园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芳氏一般干净的人儿来了。”
洛忠叹了声道:“谁叫那芳氏,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她昨日不说,今日不说,难保她往后也不会说出去,怪就怪她知道的太多了。”
王氏随手把玉瓶往案几上一放,转头正色道:“过去的罢了,现在墨茗这个丫头…?”
洛忠整个身子贴到了王氏身上,嗅着她发梢的桂花香气,眯着眼道:“暂时不能送她们母女相聚了,此时也太惹眼。原本要整治霍氏,给她那丫头留的路子,可以先给我们的小郡主用着了。”
王氏沉吟道:“你是说…选秀?”
洛忠嘿嘿阴笑,拈着山羊胡子道:“秋选之前,依据现在的战况,小王爷必定赶不回来,让那丫头去了深宫,按照后宫的规矩,她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见到她亲哥哥的,在过几年,雨眉你进宫去给那丫头捎点点心水酒…我们也好安心。”
王氏舒了口气,露出微笑道:“不愧是老狐狸!也不怪我白爱你一场。不过,这传出芳氏消息的人…”
“这个我的雨眉大美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帮你查清楚,”洛忠邪笑道:“不过,美人可别忘了,明晚亥时,老地方,我们不见不散。”
“莳花阁南边的废园子,我不会忘的。”王氏靠向乌木椅背,疲惫的挥挥手。
望着洛忠哈哈大笑而去的背影,王氏不由自主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她长叹一口气,洛翰瑞,看看我王雨眉如今的样子,看看吧,你到底不肯再看一眼我。当初嫁给你的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子如今早已经变成了恶鬼,我的爱我的恨我的妒我的伤,终让我化身为鬼,啖皮吐骨,满手是血,丑陋不堪。
你不懂日日等待的滋味,也不懂深闺的寂寞难耐,终将我的满腔柔情半世韶华俱付于了这水中月,镜中花。而你眼中终只有陈姐姐一个呵。
终是你负了我,我也负了你。
罢了罢了,若爱是一杯毒酒,我王雨眉情愿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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