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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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周末那天,我特别心烦意乱,上课的同学也都心不在焉的,笑声、说话声、短信声此起彼伏,那讲课的老师还特别不知趣,最后一节课,他口水浇灌得还特别地猖狂,我就纳闷了,他哪里来这么多体液。
总算半睡半醒地熬到下课铃声,大家正准备匆匆忙忙收拾书包,老师突然叫住大家说,再加半个钟头课,再补充几句,顿时满课堂的人嘘声四起。我恨不得想冲上去把他的假牙给拔了。
下课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外面天都黑了,本来想去看小熊的,不过他中午来电话说今天晚上他老爸老妈在,所以只能作罢。晚上智喜发短信过来,说外面天气冷,天快下雪了,让我早点儿回去,她做好饭等着大家呢。
刚收拾好书包准备出发,电话响了,看了看竟然是画画的号码,她还敢打电话给我?掐断,又响,还是她,响了十几声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我接起电话就骂:“谁啊?谁啊?”
“是我。”
“什么事?什么事?!”我口气很不耐烦。
她在电话那头愣了会儿说:“晚上出来好吗?”她的声音有点儿微弱,好像没什么力气。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晚上没空。”
她在电话那头又不吭声了。于是我这个该死的又开始犯贱了,我说你在哪里啊?我过去。
因为她约我的那间CoffeeShop比较远,在那家中央医院附近,所以我回家也来不及换衣服,气冲冲地坐上出租车跟疯子似的朝那个司机吼:开快点儿!那司机吓得直哆嗦。
一路上我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看着迷离的灯光,看着空中飘起的雪花,感到了阵阵的寒意。我突然意识到,冬天早就来了。
下车的时候,我看见隔几条街就是中央医院,我朝那里的高大建筑望了望,这是一家城里有名的大型医院,我突然想起六岁时第一次到这来看病的情景,就在那个下午,大雪之中,在这家医院,我碰见了那个陌生的小女孩,我想她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开着灯,拥有另外那一半,嘴里还哼哼唱唱的。
我推门进到咖啡馆,画画已经在了,她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身前放着杯牛奶,路边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映在她的脸上,她比两个月前更加消瘦,更加苍白,更加憔悴。
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招待过来问我喝什么,我说得很大声: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画画听了朝我看看,手里捧着杯子,不说话。
我不太耐烦地问她:“什么事快说,我还有事。”我感觉自己火气挺大的,说话有点儿冲。
画画抬头看了看我,我当时额头缝的针还没拆,还贴着块纱布,然后她就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什么话都没说,足足有一分钟。
“对不起!”她说话间还伴随着几声的咳嗽。
“你这话别对我说,你去对小熊说,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说话有点儿恶毒,她表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我心想你装什么纯情啊。
她说明天要从我那里搬走,可能不会回来住了。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儿意外,不对,应该是害怕,到底害怕什么我不知道。
我死要面子:“随便你……”
她又低头不说话了,近来的日子经常是这样,我都感觉有点儿不耐烦了,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又为了那个叫臭虾的?”当时我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喊出来的,这下子好了,全CoffeeShop的人都在朝我们看。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其实……”画画一脸委屈地看着我,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了,嘴里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地把话给吞下去了。
我没注意到她今天没戴平常的那个漂亮的琥珀耳环。我当时正恼羞成怒着呢,我借着冒上来的火气冲她就骂:“你滚你滚!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和我没关系!”
听到这话,她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擦着眼泪,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洗手间,我心想你还怕丢人现眼,真恶心!
我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感觉自己有点儿过分,可能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但是我现在就是想放肆自己的情绪,不想再控制下去,想到小熊浑身包裹着还在医院躺着,我就是压不住火。我看了看窗外,大街上的行人匆匆,车声隆隆,男生女生嬉笑打闹,今天是下雪的日子……
半个钟头过去了,画画还没从洗手间回来,我心想在洗手间里生个孩子也该差不多了,我心里那个懊恼啊,冲着洗手间就去了,我先是敲敲女洗手间的门,没什么动静,推门进去,一个人没有,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只有最后一扇门是紧闭着的。
我过去火气很大地敲敲门说:“喂喂喂!你在里面吗?”里面好像有点儿动静,看样子她在里面忙活着,我看看手表,雷门那边快迟到了,我不耐烦地说:“我先走了,就这样了。”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后面的门“喀哒”一声渐渐地开了,很慢很慢,我回过头朝里面看看,当时的那一刹那,我被完完全全地震住了,腿都软了,我承认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幕。
血,鲜血,满隔间的鲜血,墙上,地板上,衣服上,就像是人间地狱一样,画画低着头满身鲜血地跪倒在墙角,她的长发散落在脸上,我看不见她的脸,血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满地布满了被血染尽的手纸,她开始慢慢地抬起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嘴唇苍白,满脸的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鲜血还不停地从她的鼻子里往外涌,她试图很努力很努力地想用双手捂住,但是血液拼命地往外涌,止都止不住。她满脸血泪模糊地看着我,把手朝我伸着不停地抽搐着,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哭:“我……我快不行了……你……你别走……”那一刹那,我被彻彻底底地吓坏了,一下子嗓子被哽咽住了,说不出话来,我一把过去扶着她冰凉的身体,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当时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嘴里不停地说:“我在……我在……我不会走的……”我的视线一瞬间变得模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我背着她在雪地上奔跑,她的鲜血混着天空的雪花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肩膀上,落在我的眼眶里,落在我的发丝间,和我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已不知道哪些是她的,哪些是我的,我能清楚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我几乎是一路哭着冲到中央医院的,画画躺在救护担架上,医生和护士推着她一直朝手术室冲,我在旁边一直跟着,她满身的鲜血,鼻血还在汹涌,头发无力地垂落在枕头上。她的手一直紧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满脸的眼泪鼻涕,想说点儿什么,但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一路上,过道上医生、护士、病人都在朝我们看。
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手术中”的指示灯已经亮起,我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地板,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廊里光线很昏暗,周围很安静,我只听见我手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地声。
整个城市还没睡醒,画画的父母来了。她的父亲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略胖的身材,跟她并不怎么相像。她的妈妈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地哭,两眼通红。
雷门、西园、小楠、智喜、五月都来了,每人都神色慌张,不知所措。
智喜过来问:“怎么会突然这样,我白天还在小熊的房间碰见画画的,当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我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那天晚上,画画的父亲告诉我们,其实画画是个孤儿,在画画出生的时候她真正的父母已经死了,我们夫妻两个领养了她。画画从小就有病,一种叫做“蜘蛛网脑血管异常排列”的病,画画从出生开始,她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在这家城里最好的医院里已经进进出出快十八年了,医院可以说是她的半个家。
但是上个月她突然在街上晕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病情已到晚期了,但是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她却哭着求我们放她回去,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持,开始很反对,但是她不吃不喝不睡觉,整日望着窗外,流着眼泪。我们不忍心看她这么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还是让她回去了。因为我们不忍心再看着她比以前更加地疲倦,更加地憔悴。因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听了整个人都傻了,愣了好久,我突然想到上个月画画失踪的那段日子,她不是说去老同学家……还有雷门那天在医院说的那句话:他们俩出了俱乐部后画画在一家医院下了车。为什么那间CoffeShop距离医院这么近,为什么画画会莫名其妙和那臭虾在一起,还有衣橱里的眼泪……
我一头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我拼命地扇自己的耳光,感觉自己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悔恨、痛苦、悲伤,什么滋味都有。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口的“手术中”指示灯已经熄灭,医生摘下口罩从手术室出来,画画的母亲紧张地站起来,问画画怎样了。
医生无奈地摇着头,画画的母亲捂着嘴放声痛哭,画画的父亲抱着她,一语不发。智喜、小楠和五月个个表情不敢相信似的捂着嘴巴抽噎着。雷门和西园个个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当时感觉两脚已经支持不住身体了,整个人倒在凳子上,从头冷到脚,身子跟尸体似的冰冷而僵硬,心跳好像出了故障了一样。
夜色沉沉,风中带着寒意,我走进了那间充满了药水味道的房间,这是个比较大的房间,灯光昏暗,透过房间的百叶窗可以看见外面纷飞的雪花,房间里面则充满了浓浓的香味,只有一张床,一盏灯,一束光,画画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那卷卷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散在枕头上,已经失去了以前乌黑的光泽。她的脸轮廓比以前更加清晰了,已经看不到以前的那种红润,露在外面的手臂瘦得让我感到痛苦,嘴上氧气罩里的呼吸声是那么的虚弱无力,就连贴在罩里的水雾都很难停留下来。她静静地睡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我走近病床,说不出来话,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脑子里萦绕着以前和画画在一起的时光:美术社的邂逅、二楼的水管、医院的眼泪、喝醉的拥抱、尴尬的逛街、瞌睡的电影、该死的CS、吃饱后的体重、流星雨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从医院出来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马路上,我抬头望着漫天飘雪的天空,画画说过,她喜欢雪花落在脸上的那种冰凉的感觉。
几辆消防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朝路的尽头开去,大概是什么地方又着火了。这个夜晚十分安静,一些灯熄了,一些灯亮着,大街上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传出阵阵的笑声,此时听起来让人备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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