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白额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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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世间,本没有什么黄泉之路,然而,自太古以来,先民们尽将丰富亮丽的人生深深植入了灵魂的深处,终是舍弃不得,故在此心理驱使下,遂以一己之臆想,创造出诸如九幽地府、阎罗殿堂等虚拟意象,做为对未来归宿的一种诠释,是以代代相传,好生恶死者更甚。
本意也许在警示世人,生命苦短,莫负韶华;也许是告诫世人,行善积德,以避其凶,但无论如何,诸如此类臆造传说,莫不是从两个字里生发出来而又与其紧紧连在一起,这便是令人眩晕的——黑暗。
不过,世间之黑暗,无论如何也有哪怕一丝光亮的衬托,或灯光,或星月,好象只有在光亮的衬托下,黑暗方能称之为黑暗,最不济的,也可以借遥远而缥缈的天光得以抚慰,多少也能赋予呼吸的来处。
然而,在这深渊之下,黑暗,却是实实在在,不见一丝缝隙,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严密得令人窒息,好象一副天然的棺材!
这里,如果还有生灵,恐怕也是久不出世的远古灵种,抑或,活着的死亡!
也不知过了多长久,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仿佛从遥远的地方电流一般传来,却是锥心刺骨,瞬间已窜遍全身——
罗琪恬静的面容上,偶尔微微抽搐了一下,继而,嘴角悄然动了动,梦呓似的嗫嚅了两下:“龙哥……啊……”微弱而颤抖的娇音,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那么缥缈无力,立时,便又消融在了沉重的黑暗之中。
丝丝缕缕的意识,在周身漫舞,单薄的记忆,一片、一片、又一片,像无形的羽毛,慢慢飞翔着,渐渐聚集了过来,连着这种微妙而温暖的感觉一点点降临,罗琪渐渐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疼痛,难耐之下,仿佛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经过了烈火的煎炼,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此时,自己的身躯,早已散了架似的疼痛无力,隐隐之中,好象躺在一处斜坡上。
下面压着的,是阴间的荒草么?一络一络的,竟然这么凉,冰凉!
黑暗中的眼睫,蓦然动了一下,那么沉重,仿佛压着千斤巨力,继而,罗琪本能地,强打起精神,一分一分地睁开了双眼——怎么?什么都没有?
初醒十分,浓重的寒气,一阵阵袭来,冰冷,冷得那么彻底、透骨,没有一丝人间气息!
罗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的她,虽仍处于混沌之中,但是,凭着周遭空间赋予的感觉,罗琪不期然感觉到,就在自己侧躺着的面前,仿佛有轻微的呼吸声,正一丝一丝地传来,就那么,轻盈无形地,悬浮在自己的头顶。
下意识地,罗琪这才逐渐回想起一行人被黑兵追杀、白衣少年喝止的表情和不慎坠落悬崖等一应经过。而此刻,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身旁,便心下一宽,料定龙宇已在身边,又强打了一下精神,轻声唤道:“龙哥,你、你……怎么样了?”
“呼噜噜噜——吱!”突然,一声怪异的尖叫,钢针一样刺破了罗琪的耳膜!
这声音,充满了阴鸷的兽性和尖锐的狡猾,间中,还透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强势威慑!
罗琪一定,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了!
瞬间,她已然意识到,在自己身边的,并非往日温良宽厚的龙宇,取而代之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活物!
虽然如此,但这时的她,全身已是疼痛难忍,即使想反身自保也是力不从心。
森冷的黑暗中,罗琪轻轻地、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一颗羸弱的心就这般无助地突突乱跳着,暗自惊惶同时,她竭力调动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来绷紧恐惧的念头,以遏制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激奋……
一只手,在原地,勉力攥紧了拳头,而另一只手,则悄悄地向腰间,摸了过去……食筒,这是食筒,那么剑呢?还好,断空剑就在身下,正被左肋斜斜压着,触手之间,仿佛感知到了主人心念,剑身蓦地温了一下,传到手上,那么亲切!
“仓啷!”轻啸起处,紫光一闪之下,天赐奇宝断空剑已然横贯胸前!
只是,由于心力微弱,剑锋上散发出来的,只是淡淡的光芒,就那么薄薄的一层,仿佛轻风一吹就会湮灭,而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罗琪借着微微的紫光,疾目看去,但见离自己身体几尺的高处,正有一个庞大的活物探头探脑地俯视着自己,通体灰毛,似人非人,仿佛还在吃吃地笑!
与此同时,一见断空剑出鞘的速度和光亮,那活物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猛地一弹,已跳到了几步之外,看样子,惟恐被眼前出其不意的光流伤着一般。
随着猛然出手的牵扯,一阵剧烈的疼痛忽地从肩头迸裂开来,罗琪忍不住“啊”地娇喝一声,与此相连的,手中本来就微弱的剑光,顿时变得忽忽闪闪的,几欲熄灭。
但此际,万万是松懈不得的,忽又拼力聚念,强自稳住剑光,以撑苦局!
森冷的剧痛中,罗琪强力撑起身子,就那么半躺半坐着,再次凝目看去,但见这阴暗里的灰毛活物,身躯似人大小,四肢短小,两条下肢立地,上肢像手一样耷拉在宽阔的胸前,一眼看去,滚圆肥胖,粗短的脖子上,一颗脑袋,尖嘴猴腮,稀疏的白须,乱垂胸前,两只耳朵勺子一样挺立着,然而,令人意外的却是,在它两耳之间的额头正中,竟长着一片菱形白毛,徽记一般,在灰色的脑袋上,显得那么诡异,此时此地,就这么一个熊熊怪物,正瞪着两只溜圆小眼,贼巴巴地探视着自己,偶尔,龇鼻咧牙……
忽地,一道寒气,鞭子一样抽在罗琪的背上,全身的寒毛,尽皆倒竖起来!
适才俯看着自己而此时弹跳开去的活物,并非其它,竟然是一头举世罕见的灰毛白额鼠,实在庞大惊人,一看之下,几乎要将罗琪的眼球撑破!
冷汗,在越来越重的寒气中,一股一股地涌流出来,渗到了也许是遍身的伤痕里,一扎一扎地疼!
恐惧、悲苦、惊悚,以及对其他三人失散的揪心和自身生存的无望,都一股脑地压在了往日这个飘然若仙的女子身上!
若在平时,依她的法力和性格,无论遇到什么怪物,也是不屑一顾的,而今,一脚不慎坠落到这样的阴寒死地,遍体鳞伤不说,孤苦无助间,又碰上这么一个令人恶心的洪荒遗种,这对于一向清傲的罗琪,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想象和接受的!
“呕!”一念及此,罗琪忽觉腹中一阵翻腾,继而喉头一紧,忙扭过身去,就地干呕了一声,连带着新一波的疼痛重又袭遍了全身,心念松动之际,手中虚弱的剑光,随又晃了两晃,那么的弱不禁风。
数尺开外,那灰毛白额鼠见此一变,忽又一惊,定神间,颤惊惊地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异类,稍倾,又忌惮地在原地挪了几步,却又不敢近前,只是那狡猾的目光,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什么,看那模样,竟然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现在,龙宇在哪?波尔奔和卓尔汗他们,怎么样了?还是……
罗琪不敢再想下去,柳眉一皱,不自觉的苦色,从她那平日清丽迷人而此刻显得苍白苦惧的面容上,一丝一丝地,渗了出来。
寂静,死亡的寂静!
阴冷,透骨的阴冷!
一个频临绝境的美丽女子,一头凶悍阴鸷的巨鼠,在几步之间,一个半躺着,一个挺立着,就这样,对峙着,耐心对着耐心,意志对着意志,两种无形的**,在两者之间穿梭着,碰撞着……
“呼噜噜噜……”灰毛白额鼠似乎已耐不住性子,猛地咆哮了一声,急欲近前,罗琪心下一紧,酸疼的胳膊猛地一扬,剑光忽然一亮,又生生拓出更大一片空间!
“吱!——”白额巨鼠焦急地尖叫了一声,在空旷的黑暗里,荡漾开来。
罗琪浑身一抖,手上一紧,剑光摇晃之中,凝神戒备。
然而这时,那白额巨鼠却在原地踱起步来,股后,拖着一条长蛇似的尾巴,一勾一勾的,间中,还无奈地斜了罗琪两眼,看那样子,已是急不可耐。
蓦地,巨鼠滚圆庞大的身躯停了下来,转头盯了罗琪一会儿,竟然抬起耷拉在胸前的爪子,当空刨了几刨,又森牙毕现地吱吱叫了两声。
罗琪一讶,不知它意欲何为,举剑护体的同时,忙警惕地向四周搜寻了一圈,见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见罗琪没甚动作,白额灰毛鼠立即以左爪抚了两下白须乱垂的嘴巴,转身长嘶了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在看不清的巨大空间里远远回荡着,似呐喊,似召唤……
召唤?!罗琪猛地打出一个激灵,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这时,全身的疼痛,似轻了一些,罗琪忙强忍着疼痛,半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警惕的目光,在沉沉的黑暗中搜寻着。
羸弱的女子啊,多么不希望连自己也不敢去想的预感应验,应验在这阴森透骨、死寂恐怖的深渊之中!
果然,就在这令人心寒的叫声传出大约半盏茶的工夫,罗琪悄然听见,在远处那沉沉的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簌簌的细碎脚步声,凝神中,越来越近,好象还夹杂着踢踢踏踏声,听音辨形,竟是好大的一群!
“嗡!——”一记惊骇,又在大脑中炸开,身上本已冷飕飕竖起的寒毛此刻竟又一根根地颤动了起来,苦惧之下,险些让罗琪背过气去!
性命攸关,别无他途,只有奋力一拼!
罗琪双眉锁目,贝齿咬唇,竭力调动身上所有力气,急欲坐起……忽而,一股针刺样的疼痛从胯间传来,生生有把她拉坠了下去,落地时,更加剧烈的疼痛忽又飞满全身,罗琪双眼一黑,几乎再度昏死过去……
便在这时,那混乱的脚步声已然逼近,在紫色剑光的辉映下,只见一群巨鼠呼呼啦啦聚了上来,乱匪一般集中在那白额灰毛鼠面前,大眼看去,少说也有几十头,各种体态,大小不一,群鼠窜动,哽哽唧唧,贼溜溜的目光,乱箭一般掠过虚缈的剑光,嗖嗖嗖嗖扎在了罗琪身上!
当你孤身一人,身处绝境的时候,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是亲人?是亘古未解的爱?是责任?是坚定活下去的信心?对人生的失望和世界的留恋?还是别的什么……
亲人?从记事起,你就在伏魔山上修法,始终在恩师看护下长大,破云天师就是你唯一的亲人……而他,只是恩师啊!其他呢?当然,还有那从小玩到大、温良宽厚的龙宇以及憨憨胖胖可爱的莫雷,那么,除此之外,那……那赐予自己生命的人呢?也曾问过恩师,但为什么,他老人家总是顾左右而言它……

爱?那个让自己倾心的人,此时在哪里呢?九天御龙剑,为何在他想到那个神奇的女子时就暗啸频频?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是为了完成天赋的责任?抑或,活着,就是责任。
毫无来由的生命啊,有时强大无比,可以摧山裂地、降妖除魔,有时却渺小无助,一着不慎,便命骞运改,哪怕是一根稻草,都可以绊倒你!
就像眼前,黑暗的深渊里,以自己羸弱的身子来对付体态庞大又凶蛮的鼠群!
生命啊生命,生命……生、生命图谱!
漫天冥想的罗琪,忽然引出了这个强烈而富有质感的意念,当即浑身一震——那关及人类的生命图谱啊,又随着自己的想象,变幻着各种形状,闪耀在她的眼前……自从恩师告之生命图谱的曲折来历后,那从未见识过的神物归附意识,就仿佛一粒种子,在自己的心田里扎下了根,人类的前途命运尽系于此,又有恩师重托,怎能不叫她望眼欲穿?!
信念,强烈的信念,犹如新鲜的血液,破空奔来,在体内呼啸着、沸腾着、澎湃着……瞬间,神力一般,竟然在一念之间,将自己膨胀成了一个傲视天下的巨人!
“叽叽叽、吱吱吱、叽叽叽、吱吱……”就在罗琪死盯着鼠群又沉浸于冥想的同时,剑光笼罩的边缘,却见那白额灰毛鼠正向身前的鼠群,一连串地乱叫着,好象在命令什么。
“哄——”似乎过了好久,鼠群忽而一散,吱吱乱叫着分头跑散……
悉悉簌簌、踢踢踏踏的混乱脚步声,渐去渐远。
周围的黑暗,又恢复了原始的死寂。
白额灰毛鼠,缓缓转过了它那庞大的身躯,不知所以地看了罗琪一眼,竟然席地坐了下来,长蛇一样的尾巴高高地翘着,在半空中,硬中带软地幽幽地摇动着……
此时的罗琪,身子已明显好了许多,便强撑力气,堪堪地站了起来,谁知,剑光环罩下,那白额灰毛鼠似在监视着自己,见她起身,自己也呼噜一声站了起来,贼溜溜的目光,钉子一样死订着罗琪,静静的举动中,似要踏步上前!
罗琪见状,复又皱眉凝目,心念一坚之中,抿了抿因紧张而干燥的嘴角,沉稳的念力,缓缓一催,断空剑,稳健的紫光,呼呼着大盛起来,瞬间,已将周遭黑暗结结实实地拓出了更大一片空间,在这阴森死寂、恍若地狱般的深渊里,那么自信,那么威严,仿佛蕴涵着难以揣测的神力!
来自断空剑璀璨无比的光芒,在沉重的黑暗里,犹如一块巨大的紫色宝石,将这个飘然出尘的清丽女子,紧紧包裹其中,宛如遗落在黑暗中的琥珀,气象之神奇,绝美不可方物!
温暖的紫光,越来越盛,不远处的白额灰毛鼠,被剑光所逼,不自觉地,怔怔后退了几步……突然,它一顿之下,竟然不知为何地双爪一扬,一阵乱舞起来,还忍不住吱吱尖叫几声!
宝光中的罗琪,见此情状,不由得又惊又讶!
便在这时,罗琪耳尖一动,忽然听到前面的黑暗中,又有大片的鼠叫声传了过来,听声音,好象很兴奋,期间,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水响,呼呼啦啦的,在阴冷黑暗的深渊中,叩击着罗琪的耳鼓,那么清晰!
此间,那巨鼠微微一惊,迅即转头,看向了远处沉沉的黑暗。
出于本能,罗琪强支着身子,顺着巨鼠注目的方向看去,那里,群鼠吱吱不迭的叫声越来越大地从黑暗中的不同方向传来,还夹杂着唰唰唰拖拉东西的声音。
是龙哥?
罗琪一惊:该不是他们三个在别初被鼠群发现了不成?若真是这样,可就完了,当下,几个频临死亡亦或已经死亡的人,在这样一群凶残贪婪的野畜围猎下,那将是怎样一种惊心骇目的血腥场景!
渐渐地,罗琪两只美丽的眼瞳里,渐渐泛出了血光之色……
此时,她心里刀绞般的疼痛,正慢慢地,转向了依然在等待鼠群归来的白额巨鼠,心道:看这阵势,这白额巨鼠,应是鼠群的头领,不如将它虏起,以观其效……可是,这么一个荒蛮怪物,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又怎么下手?若一剑毙命,倒也不难,但是,恐又适得其反……
“吱!——”正这么想着,白额巨鼠忽然尖叫了一声,腾地转身,蹶蹶蹶蹶地跑了开去。
便在这时,莹莹闪耀的紫光下,罗琪赫然看见,那些腿脚极快的鼠群早已从黑暗中乱七八糟地涌了过来,其中几个,还依稀抬着什么,叽叽喳喳一片,有的还发出悠长阴森的尖叫,大有幸灾乐祸的快意。
果然!
心,突然被针刺了一下,氤氲的寒气中,罗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急欲上前,谁知身子却不听使唤,举步维艰,堪堪中,头脑一晕,险些栽倒!
紧紧闭眼,摇头,快速清醒清醒——这期间,又听见另外两群嘈杂的鼠叫涌了上来,与前一群动作大体相当,那中间簇拥着或抬或拉的,不是他们,又能是什么!
我在,就没有退路!
想到此,罗琪再也顾不上其它,咬牙、持剑,撑着火辣辣疼痛的身子,踩着脚下不知是什么软硬杂陈的东西,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一袭水绿的轻纱,已被闪耀的紫光映成了深蓝,秀发凌乱之间,她那娇美的容颜上,隐隐泛起了青幽幽光,冷若寒冰,柳眉杏目中迸射出来的,竟然是鲜见的疯狂与决绝!
眼下,已经忙乱着簇拥过来的鼠群,一见此变,都以各种姿势,怔怔地凝视着紫色光环中,这个视死如归的异类……将近鼠群几尺的距离时,她艰难的脚步,停了下来。
黑暗阴阴,寒气沉沉,千年的寂静,依然如斯!
“放下……”紫荧荧的巨大光环中,罗琪双目如锥,棱角分明的嘴角,僵硬一动,从牙缝中,生生挤出了两个字,在死寂的绝境,掷地有声!
明知对方不懂,或者被彻底拒绝,但仍要开口,哪怕,只有一口气!
眼前的鼠群,耸然一动,都不知所以地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还抓耳挠腮,显然听不懂这异类的语言,禁不住吱吱叽叽地乱叫着,就连那白额巨鼠,也傻傻地勾了勾脑袋,用力晃了晃,仿佛在绞尽脑汁猜测着这费解的一声低语。
罗琪嘴角一抿,剑尖开处,紫光轰的一声大涨开来,热浪奔腾处,鼠群哄的一乱,竭力闪避着扑面袭来的热浪,虽是如此,但那几个拖抬着躯体的巨鼠,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放下!”罗琪竭力提高了已经气嘘的声音,美丽的面庞上,苦痛更甚,她知道,自己渐渐力不可支。
“嘭嘭嘭嘭……”巨鼠脱手之际,几声闷响连续传来,模模糊糊的几具躯体,不知有没有遭到咬噬。
不知是惊惧于面前的剑光热浪,还是为异类的喝令所震慑,就在三具躯体落地的一霎,白额巨鼠突然“吱”地大叫了一声,愤怒地冲罗琪龇了龇尖锐锋利的白牙,继而,随着长鞭似的尾巴凌空一甩,周围的鼠群纷纷退避三舍,悉悉簌簌地,陆续隐没在了苍茫的黑暗里……
紫幽幽的剑光,仍在无力地轻啸着……光罩之中,除了为首的白额巨鼠,嘈乱的地面上,只有几具毫无生命征象的躯体。
见那白额巨鼠仍没有离开的迹象,罗琪当即吸了一口冷得扎嗓的寒气,目光一厉:“孽畜……滚!”一声呵斥出口,她竟大脑一涨,又晃了晃身子,险些晕倒。
白额巨鼠一惊之下,迅速眨了眨两只溜圆的小眼,只是挪了挪庞大的身躯,但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急欲动作的罗琪,这才似懂非懂地“吱吱”讪叫了两声,挠了挠硕大的脑袋,神色忽然一定,两只贼溜溜的小眼咕噜转了转,这才恋恋不舍地小心退去,少倾,便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龙哥!”罗琪这才大胆地虚唤了一声,凝滞许久的悲怆决堤洪水般一涌而出,喉头一咽,即而双泪交流,拼着全身力气,在忽闪不停的剑光照耀下,一步,一步,缓慢又急切地扑向了横陈在地的三具躯体。
紫光晃荡处,最先看清的,却是一个火精灵,纷乱的红毛摊了一地,身上,粘满了一块块肮脏的杂物,腰间的食筒还在,只是就那么平摊着四肢,昂头躺着——卓而汗!罗琪信手推了推,沉沉地,悄无声息。
再看一旁的波尔奔,遍身红毛已被许多丝丝条条、似藤非藤的野物缠裹住半个身子,两只红毛胳膊,无力地斜趴在地上,深深埋着头,看状态,显然是被适才受惊的巨鼠放爪跌落的,罗琪哀泣之中,抬手抓起他反耷拉在后颈上个手臂,想替他整整身形,谁知触手之际,粘乎乎的,罗琪心里一紧,抬手一看,猛见颤抖的手掌上粘满了焦黄色的液体,借着剑光,仔细看他腋窝处,不知何时,焦黄色的黏液已将周围的红毛染成了糊状的白色。
见此情状,罗琪急忙起身,向更远处的龙宇看去。
“龙哥……”罗琪哽咽着,跌跌撞撞地奋力近前,持剑而视,此时的龙宇,四仰八叉地平躺着,侧着头,本来一身洁白的衣衫,经过一番番劫难,而今已成了辩不清颜色的乌灰——下半身,却是湿漉漉的,水流涔涔地滩了好大一片,食筒连着绳子甩在一边,身下,九天御龙神剑已污浊不堪,无半点灵气,直如一根死物。
——那往日英俊清朗的面容啊,此刻,被纷乱的头发一缕缕地虚掩着……罗琪颤抖着手,撩而视之,却见他一双浓黑的剑眉,微微蹙着,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脸上,苦色氤氤,腮边,不知从哪里沾上了一片暗红的血污,在紫光映照下,显得模模糊糊的。
“呃——”罗琪再也抑制不住,当即痛哭失声,然而用尽力气,发出的却是一声沙哑的轻唤:“龙……哥!”遂伏在龙宇的冰冷的胸前,哀泣不止。
沙哑的哭声——这往日里一如仙子般绝美女子的哭声,此刻,却是那么绝望、无力,轻轻地回荡着,在漆黑森寒的无边深渊之中!
随着她心绪的哀伤和沉落,手中,断空剑的紫光,渐渐地,暗了下来……
此时,悬在周围的、憋屈已久的黑暗,一如发疯的蚁群,漫溢着,片刻之间,无情地吞没了一切……
刺骨的寒气,越来越重!
忽然,就在罗琪伏身抽搐之际,一道特殊的寒气从背后一冲而上,感知的刹那,恍如锐利的尖锥,凌厉地刺向了她的后脑!
“啊!”罗琪还未及抬头,便惊叫了一声,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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