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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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山风,一阵一阵地扑打在身上,在耳畔肆虐地呼啸着,渐渐地,一行人已觉浑身发冷,就连周遭旋荡不停的空气,好象也在慢慢地凝结起来。
自远处望去,几个单薄的身影,飞虫一样粘在山的半腰,慢慢蠕动着,仿佛风力再大些,就可以刮飞。
晃晃荡荡的黑暗中,如此一步三探地又攀缘了两个多时辰,待一一饶过了那挡在前头的两棵疯子一样甩着长发的山树后,精疲力竭的众人,终于登上了这青界山的顶端!
一眼望去,天地空蒙,心胸为之一宽!
浩荡的天风,似乎容不得几个人挺身的高度,几番大力摇撼之后,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推下山去!
黑夜笼罩之下,西南方向,黑黢黢的群山,此起彼伏。
透过黑云渐起的夜色看去,在远处一应山脉所在,却见大片大片毛茸茸的山林,依地势起伏着绵延南去。不过,此处的山林,却不象其它地方的树木蓊蓊郁郁,而是好象是一片死亡的枯林,大眼望去,一如熟睡的庞然大兽背上密密麻麻的长刺,突然之间,好象都受惊一般竖了起来!
死林的更西方,大山之外,昏蒙的长空下,但见几座庞大无比的黑色建筑擎天而起,一座座怪异地向心弯曲着,犹如一只托天而起的庞大魔爪,不断地散发出宏大的恐怖和蚀骨的神秘,而在那魔爪的中间,一座宏伟的黑塔,傲然耸立着,魔剑一般刺破了夜空!
视野里,整个迷蒙的场景,宏大而怪异,尤其是那一座刺天而起的尖塔,仿佛一处磁力无限的所在,瞬间已将四人诧异的目光狠狠地拉了个绷直,霸气十足地威慑着一颗颗跳动的心!
若非亲自前来,龙宇和罗琪真不敢想象,这一片造型奇异、气象诡秘的建筑,便是他们要凭半生所学而来一试身手的魔窟——五指城!
伏魔山上,破云天师的殷殷嘱托,夜色海边,那遍身迸发着银光的神秘女子,以及在杳杳梦想的深处,那瑞光蔼蔼的、关及人类的生命图谱……一瞬间,都在龙宇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多少为师命而催发的**,多少为苍生而扛起的重任,还有多少,因痴心而莫名奇妙的绚丽思念……
这一切,竟然都隐藏在、隐藏在远处,那一座巍然高耸的黑塔之中!
然而,就在他们四人放眼凝望的时候,远处,那庞大魔爪中的耸天巨塔,好象突然受到了什么剧烈的刺激一样,竟不期然筛糠一样震动了起来,紧接着“轰”的传出一声震天闷响,刹那间,仿佛要将无边的黑夜摇撼得四分五裂,脚下,整座大山为之一动!
几乎同时,猛见那高入云天的巨塔尖顶之上,忽然现出了一点萤火,默然亮了一亮。
山顶上,初来乍到的一行人,一时也弄不清这瞬间的变化所谓何来,当下都紧张得面面相觑。
“唰!——”忽然,一阵悠长的刺响破空传了过来,转眼间,一束炫亮的电光从塔尖窜了出来,蜿蜒直上,腾空白蛇一样飞向了黑云散乱的杳杳九天。
惨白的光亮,在空蒙的夜色里,炫目之极,几乎难以逼视!
“砰——喀嚓!”电流入天之时,万丈高空上的墨黑云团里,一记闷雷陡然炸起,顿时将周天沉闷的空气撕裂了开来!
这边,青界山的山顶上,波尔奔、龙宇几个人的耳膜,轰然一鸣,都是一阵悚动!
惊诧的闪念间,又见云际中的电光巨蛇悚然一抖,继而“咻咻咻咻”一阵怪啸,乱向抽搐着,眨眼间便缩入了黑塔顶端,落尾之际,惊天绝世的黑塔,仿佛立刻被注入了神力一般,竟“轰”的一声,呼啸着大亮起来,绿光四射,照得漫天遍野绿海一般。
而就在这时,耸立在尖塔周围的五根魔指,乍触绿光之际,自指尖向下,竟都悠悠荡荡地泛出了殷红的光,不消片刻,整个魔爪已是血色流溢,望之触目惊心,与荧光霍霍的天塔相互辉映,巍然成阵!
纵横千里的明潭岛上,一时间怪象突起,鬼气大盛!
昏暗的幽光里,波而奔似突然受到了针刺一般,浑身的长毛一哆嗦,即刻颤声道:“快、快……下山……五指城出兵了,天亮之前,要、要躲起了来,不然……”说着,也不顾他人,竟飞身一跃,窜了下去,沙沙的草响中,禁不住暗自痛叫了一声,大概是用力过猛,被什么东西硌痛了本已受伤的脚。
眼前,是一片山阳之地,不比来时的山阴,此处已经没有那么陡峭,亦非山凹地形,而是依山就地的一面山坡,风吹草低,毛毯一样缓缓地铺展开来,看样子,一路行去,倒没有太多的危险。
因此,身后的三人听波尔奔这么一说,便也顾不得有伤无伤,遂一连串地飞跳而下。
可是,龙宇毕竟脚底见伤,正当疼痛时,忽而踏地,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了全身,禁不住“啊”地痛呼了一声。
前面的罗琪猛地一惊,忙转过来帮扶,又转看四周,疾声道:“龙哥,你这……”这时,火速赶来的卓尔汗也不多言,抬臂将龙宇架了起来,踮着脚一深一浅地拖着赶路,行动很是困难。
前面,已经窜出好远的波尔奔,忽觉身后静了下来,忙回头,见他三人在后面正相携着堪堪地赶来,遂面目一凝,心里像是生出了一丝愧疚,便返身而回,催促道:“快!不然……呃龙侠士的脚……小心……”在一览无余的山坡上,他边走边说,已惊恐得语无伦次了。
不知何时,东方的天际,渐渐透出了一抹蒙蒙的微光,浓墨见水一般,正缓缓地稀释着,大概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正架着龙宇艰难前行的罗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眼向渐次发亮的东天望去,倏忽之间,她柳眉一皱,定下神,沉吟了一下,遂道:“龙哥,我背你!”
“啊别……”龙宇刚开口,罗琪不由分说地转背一拱,生生将身高马大的龙宇扛了起来,连一旁松手不及的卓尔汗也连带着被甩了一下,怔怔道:“这……”
这时,波尔奔的脑袋像按了转轴一般四下搜寻着,奔在前面的罗琪却催促道:“哪里?走哪里?快说!”
波尔奔猴子一样抓了一下脑袋:是啊,这、这走哪里好呢?
情急之中,天色,似乎亮得特别快,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那里!”后面的卓尔汗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叫了一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东南方一片草浪起伏的地方,竟隐隐出现了一座灵巧的小屋,远远看去,黑幽幽的低伏在此起彼伏的蒿草之中,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快!”波尔奔这一声倒说得有些迟了,其实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罗琪已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什么,于是,情急之下也不再多想,背着龙宇奔了过去。
远处,那颇具吸引力的小屋,看去也不太远,但惊惶中真的行去,感觉却那么遥远。
“罗、罗妹,不要、不要太急了,小心、脚下……”背上的龙宇,贴饼似的一震一震,气息断断续续的不成溜。
“闭嘴!”急喘中的罗琪,猛地崩出了两个字。
清凉的的晨风,从耳畔呼呼扫过,龙宇被颠簸着发出的粗喘声,一波一波地抚弄着罗琪洁白而幽香的脖颈,若在往常,罗琪也许早已心有所思,不过当下,这痒痒的、温暖的喘息声,倒成了催命的音律。
听着波尔奔和卓尔汗的脚步声从背后沙沙传来,多少让罗琪安心了些,毕竟,若没有两个火精灵引导,这一路当真不可想象,更遑论其它了。
前面,那一片随风摇曳的蒿草,此刻看去,生得那么突兀,却又那么合时合地。
再稍近些,躬背奔跑着的罗琪于气喘吁吁中渐渐看清了:大片野草,像疯子一样摇晃着,周围连绵起伏的,并非什么自然地貌,而是一片荒草凄凄的野坟场,荒草丛中,那隐现的小屋,却更像一处不知多少年前置放灵柩的鬼屋。

罗琪忽觉浑身一凉,头皮发麻,竟“啊”的一声冷叫,奋力刹住了脚步,奔跑的惯性载着龙宇强壮的身躯,两力猛地交合一处,忽而向前一涌,险些将罗琪越头掀翻!
“罗妹!怎么了!”龙宇胸前突然一沉,料定有变,遂急问道。
但是,罗琪还未来得及回应,忽听身后的波尔奔和卓尔汗竟连声惊叫起来,音色极是惊恐。
此时别说龙宇,就连匆忙中的罗琪也忍不住一阵莫名的悚然,忙负重转身,朝他俩发声处惊望了过去,这一望,罗琪更是大惊失色:但见蒙蒙亮的天色下,他们一行刚刚跑下的山坡东侧,竟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大群黑兵,一个个雄壮如牛,面貌狰狞,正粗声大气地吼叫着蜂拥奔来,而在那黑兵的阵前,除了一个骑马的红脸壮汉,另一个指挥者,竟然是一位风姿英俊的白衣少年!
惊讶中的罗琪,微微一诧,不知是为少年的英俊与那些丑恶的黑兵形成的鲜明对比,还是为黑兵中有这样雄姿英发的年少首领而不可思议,当下便皱眉凝目,细看过去——
一瞬间,不知为何,罗琪因惊惶而飞速跳动的心,仿佛要被死死定住一般,然而却又抑制不住地更加猛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那么实在,那么深沉,那么激烈,其中,还生出了一连自己也说不清的飘缈幻想。
只是,这种出乎意料的莫名感觉,罗琪好象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她就那么,怔怔地望着晨光之下,那一个英气逼人的白衣少年:眉目之间,不但没有黑兵首领的滔滔恶气,就连初次碰面的陌生,仿佛也在这一望之间,迅速消失了!
“啊……”罗琪心窝一沉,脸上一热!
明亮的晨曦,自东方洒下,落在他明媚而清朗的脸上,甚至……甚至还流溢出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亲切,就仿佛,在遥远而不可追忆的过去,在某个地方,那一个,分别的人……
周围的一切,好象都安静了下来,前面,那汹涌如浪奔杀过来的黑兵,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好象就因为,在自己面前有这么一个人,令她忘乎所以地心安。
而与此同时,前面,那一双雄姿勃发的目光,也越来越近,正掠过起彼伏的黑兵,绕过乱舞的利刃,穿过紧张的空气,排着滔滔的杀声,向她看来——啊,他那是怎样的目光啊,蓦然的发现而引出的,分明是心有所向的殷殷关注,也许这一刻,就注定了那冥冥之中,失落之后的永久……
两双目光,一任时光复杂地流逝,就这么脉脉地、无言地对视着……
彼此的内心深处,可都还存留着前生的记忆么?若是有,为何相距得这么遥远,若是没有,却又为什么这样痴痴地相望?模棱两可之间,却又突然降临到彼此的面前,令人陡然生出猝不及防的冲动!
世间的阴阳差错,有谁能,说得清楚?
“罗妹!快、动手!”不知什么时候,龙宇已从她背上溜了下来,轰的一声,拔剑在手,意欲前冲。
被他一喊,罗琪忽然一醒,立即嗫嚅着应了一声,但稍稍一动,便又陷入了缥缈的思绪之中,迷离的目光,好象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生生是难以扭转!
好象,就是迎面扑来的黑兵,一下子都变成了虚无的存在!
黑兵群中的少年,见龙宇与罗琪急呼了一声,也是猛地一醒,凝目看了龙宇一眼,忽地,少年如遭电击一般浑身一颤,竟猛地纵马一跃,倾身急呼道:“金雄将军——慢——”
只是,这一声喝止,立时便被浩大的喊杀声淹没了,相反的,那些发疯似的黑兵,还以为首领在发令前进,声势更大了……
奔涌的黑兵,决堤洪流般地扑了上来!
就在罗琪定神间,波尔奔和卓尔汗早已飞身迎上,顷刻便融入到了洪水般的黑兵之中。
混乱的黑阵,晃荡着、奔涌着,黎明的阳光,也好象被搅浑了一般,那么苍白无力。
此时,那两个红毛纷乱的火精灵,犹如两团愤怒的火焰,在黑兵乱阵中飞转腾挪着,连环飞窜的火指玄法,好似两条燃烧的火蟒,在涌动的黑阵里飞舞不休,变幻无方,不一时,便在沸腾的黑阵中,生生撕破两片尸体乱陈的空地!
火指玄法,以他两个为中心,连连嘶吼着,霞光阵阵,竟是舞得密不透风,越来越盛,转眼间,已经染红了周围天空!
然而,热风喧腾中,另一股黑兵,忽而绕过了战阵旋涡,分流洪水般向龙宇罗琪冲了过来,势不可挡!
焦灼中的龙宇,再也顾不上身边的罗琪,猛地大吼一声,舞剑飞身,转眼与扑来的黑兵战在了一起。
愤怒的嘶吼和惨死的呼叫,如一盆盆凉水当面泼来,痴呆中的罗琪,一惊、又惊,好久,才缓过神来。
“轰——哗——”罗琪正欲堪堪迎战,一股更大的黑浪掘地卷了过来,群力所及,凶猛异常,直将龙宇和两个火精灵逼退了下来。
黑浪狂潮,眨眼即至,而在腥风喧嚣的阵前,一马当先的,却是那个赤红脸庞的彪形大汉,呼号声中,双目如电,黄钺飞舞之际,直冲龙宇扫来!
“龙哥,快走,恋战不得!”罗琪说着,拉起龙宇急欲朝前面的荒草处奔去,那里,云气漠漠。
罗琪刚转身,见波尔奔和卓尔汗仍在绝地反击,心下一紧,忙呼道:“快走!”
波尔奔一听背后的呼声,知道他俩无心再战,随即怒吼一声,飞掌成爪,横向一甩,呼的一声祭出一道玄火横流,空中血河一般挡在了追来的黑兵阵前,趁此间隙,便急唤卓尔汗,返身奔来。
便在这危急时刻,罗琪忽然大喊了一声:“龙哥,驾袍,驾袍!”说着,自顾单指压唇,即刻,背后蓝光闪烁,珠光圣袍呼的一声飞荡而出,起字一出,飞身而起,也就在这时,龙宇抽隙定神间,亦依法而做,转眼也腾上了半空!
波尔奔一见两人飞在空中,顿知时不及待,立即向卓尔汗喝了一声,顿时,两个火精灵亦催法而起,堪堪奔跑中浑身火光大起,瞬间已卷成了两团离地飞转的火焰!
“快走!”空中的龙宇见黑兵奔杀而至,声嘶力竭地猛喊了一声!
“呼——呼——”看着两个庞大火团跃空飞来,两人便招呼一声,一蓝一黄风驰电掣般向前方不知名的地方飞了过去!
“小心,活灵谷!”可就在飞而去的刹那,罗琪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提醒,回头处,却是那白衣少年驱马而来!
罗琪心里蓦地一动,同时悚然一惊!
然而,就在刚刚反应过来的一瞬,罗琪猛觉身下一凉,本来急速飞行的天赐奇宝珠光圣袍却忽然间一阵收缩,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异象突发,圣袍失灵!
关紧时刻,罗琪禁不住猛地一惊,但就在这时,只觉身子猛地一沉,石头一样当空坠了下去!
“啊……龙哥……”刹那间,惊惶中的罗琪立觉一股阴冷透骨的寒气窜腾了上来,整个人凌空惊叫着、倒悬挣扎着,好象一下子掉进了无形的冰窟窿!
“不好!”随即,身后的龙宇似也遭遇了相同的不测,猛地大呼了一声,随着罗琪翻跟头一样落空的身影,也一头栽了下去!
而身后,火团中两个火精灵想必也是始料不及,收脚不住,同样奔赴赛场似的前后坠落……
寒气,冰冷的寒气,呼呼不停地迎窜不停,冷得那么怪异,那么陌生,直透骨髓!
黑暗的虚无中,坠空挣扎着的罗琪瞬间警觉:身下,已不是晨光初起的阳世,分明是一个阴气重重的深渊,迎着凛冽的寒气,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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