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云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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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山南端,凌空高仰的龙头,静啸云天。
自高空看去,在那前倾的龙鼻之上,一排数不清的宽阔石阶,曲折而上,直通向龙头之顶那瑞光闪射的碧顶红阁——幻云阁。
依近处看去,云气飘荡的青石台阶,宽及数丈,层层叠叠,四周,碧空如海。
而此时,宽阔的台阶下面,三个身影正慢慢地蠕动而上——罗琪、龙宇和莫雷正向这八百里伏魔山的绝顶登临而来,从高处看去,宛如三只攀爬的蝼蚁,长风鼓荡之中,几乎缈然难见。
也许因为此处高入云端,浩荡的山风昼夜不息,故而脚步落处,全无半点灰尘,委实干爽清净。
当下,三人虽然无甚言语,但在各自心里,俱有所疑,却又无从询问,是以只得沉下心来,拾阶而上。
莫雷身胖腿短,落在最后,龙宇居中,罗琪则思虑尤甚,故而始终在前。
大约走了一柱香工夫,三人才登临山顶,抬眼处,但见碧空之中,紫光闪闪的“幻云阁”巍然屹立,周围,仙气缈缈,如缕如纱,犹如画中一般。
整体看去,仙气万方的紫光雄阁,人字蓝顶,楼体庄严,四面檐牙高啄,分翘入天,而在那飞檐画栋之下,宽阔洞开的门楣上,横陈着一幅墨宝巨匾,“幻云阁”三字镏金狂草在天光辉耀下变幻无穷,肃穆之中,轻盈的豪气,浩然入心。
最前面的罗琪刹步而止,身后的龙宇和莫雷见此,亦驻足不前,三人都面色凝重仰望着神圣无比的幻云阁,好象在一顿之间,都在有意无意地缓解着内心的激奋。
罗琪略一沉吟,眼波盈盈转向莫雷,肃然道:“三弟,天师传法令与你,眼前,该由你回禀才是。”
莫雷闷声一应,便急步上前,稍倾,便没入了那瑞气氤氲的宏门里面。
片刻,莫雷转身而出,微施一礼,庄重道:“天师有请。”
罗琪和龙宇对视了一眼,随即并肩上前,稳步入门。
宏阔高深的大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迎目之及,但见满堂彩光流离,云气飘渺,恍如仙家圣境,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对门正堂上,那赫然高悬着的天帝圣像,金光环照之中,面目庄严,八面光辉,让人顿生景仰之意。
天帝圣像的下首,乃一尊云朵状大位,通体彩光变幻,忽隐忽现,而更令人惊奇的却是,座位下面,竟然爆射着一片红光,呼呼锐啸不止,却又恒定如常,直将幻化无方的云朵大座悬空托起,如置高台。座位两旁,分别擎立着两座尖塔形状的玉柱,通体荧光透亮,两条青龙盘绕其上,瑞光变幻之间,啸天而起的龙头似乎还在隐隐窜动。
云座前,晶光地面上,却见三个金色蒲团,分列横陈,这便是三人的礼圣之处了。
大殿右侧,置一巨型铜鼎,烈火宏光自鼎中满口喷出,直冲而上;大殿左侧,乃一丈许见方、高度比肩的玲珑玉架,架座中,稳坐着一个晶莹惕透、庞大无比的冰光圆球,其内圣火翻滚,旋转飞舞着奔突不止,晶球内壁之上,星辰点点,时而迸射出道道晶光,幽蓝灼目,神秘至极。
此间,目视之际,忽见球体上凭空压来一只形容枯槁的巨手,三指在前,一指卡后,骨节嶙峋,尖甲弯出,随着巨手按下,晶球之中那翻滚不息的圣火,立时缓慢下来。
抬眼看去,在这玲珑巨架一旁,抚球挺立的,却是一个形貌奇特的老者:两条银色长眉分流直下,双目深凹,流光如电,鼻梁状如鹰喙,内向勾旋,面庞下首,白须爆涨,飘拂胸前,而那高突而起的头顶之上,浩然银发飞瀑一般冲向脚裸,满目银光中,灵羽一样的长袍隐蔽其间,依稀可见。
龙宇和罗琪一见老者,忙并肩而立,双手抱拳,躬身道:“天师在上,弟子恭请天安。”
话音刚落,奇貌老者转身踱了两步,爆胀的银须深处,洪声顿起:“起来吧——”随着大音震荡,整个幻云阁微然一震,这说话的老者,自然就是名曰破云天师者了。
这时,垂手呆立一旁的莫雷急忙入列,与龙宇罗琪一并施礼,齐道:“天师。”
破云天师气息一沉,洪声又起:“尔等自入幻云阁以来,已有二十余年,依为师所传之法,早出晚归,多年如一,实属不易,今日,为师欲知,尔等道法已修至几许境界?”声音洪亮,绕梁不绝。
三人一听,纷纷对望一眼,即刻,一身白衣的龙宇跨步出列,抱拳躬身,礼道:“回禀天师,弟子依天师所传法术,时至今日,九天御龙神剑已收龙魂六十万,乾坤定魔**已修至圣标八重境界,可以心力掌控法光大小及定魔天力,其他法术已尽数娴熟。”龙宇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破云天师听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时,罗琪跨前一步,躬身施了一礼,脆音悦耳:“回禀天师,凭借天赐奇宝断空剑,弟子现已修至分剑十万之境;九玄清光刺,已接近天师圣标,请天师鉴察。”言毕,深鞠一躬,静待垂训。
听到此,老者止步转身,双目精光闪射,道:“时至今日,诸般法术,尔等尽皆掌悟,今后,法宝威力大小,全凭念力强弱了。”说完,粗重的气息,沉沉传来。
龙宇、罗琪一听,身子微微一震,忙深深施礼,恭道:“弟子谨遵天师教诲。”
一旁的莫雷,见天师逐一打探,亦忙近前一步,抱拳施礼,恭敬道:“天师……”那老者这才看了莫雷一眼,顿了顿,问道:“你,进境如何?”莫雷惶惶咽了口吐沫,嗡声道:“禀天师,弟子虽天生愚钝,然而多年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摧魔鞭已修炼到八色光境,一年半载之后,便臻于圆满,请天师垂恩……”言辞之中,透露着几许歉意和祈求。
话音始落,破云天师却缓然正过身来,负手端立,宏声道:“修法二十年,尔等进境亦佳,为师甚感欣慰,然功当勤炼,方有上境,尔等知否?”
三人连忙齐施一礼,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破云天师沉稳地喘了口长气,好久,才道:“尔等可知,为师招你伏魔三星回阁,所谓何事?”
三人一愣,尽皆颔首施礼,道:“弟子不知,请天师垂赐。”话音里,隐隐有些不安。
破云天师转而道:“方今天下,正道大昌,群魔退避,神州黎民,安居乐业,本应洗尽甲兵,以养太平,然,六十年前,在那黄风退隐之处,近来已邪气渐生,由此观之,已今不如昔。为师六十年来,对此始终听之、察之,今日更是夜观星象,隐然发觉,该地已是妖气陡声,似有浊气变异之兆……”
老者说着,忽而深目一亮,“现今,你三人正值青春韶华,又兼法术深厚,如此看来,为师宏愿有望了,试再观之,若彼地妖气不退,为师便有意图之,尔等切记!”言辞忧虑之间,已有果决之意。
此刻,三人已听得全神贯注,却又如坠雾中,都又不知天师之言所谓何来,一时纷纷对望,面现疑色。
罗琪柳眉紧蹙,忽而秀目一闪,施礼道:“弟子冒问天师,那黄风之源是为何物?始于何时?又归于何地?怎令天师如此上心?”亮丽清音,在大殿上缓缓回荡着。
良久,破云天师才长出一口气,仿佛罗琪这么一问,又勾出了那久远得近乎模糊的远年旧事,片刻,才朗声道:“神州浩土,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但凡身有强术者,皆有立位称霸之欲,故千百年来,天下战乱频仍,民不聊生……”老者说着,面色一变,又道,“……如此,直至九百年前,始有南海圣使出世,以挽苍生。这南海圣使,面目敦祥,法力超然,自少年起,便有擎天救世之志,又兼心志坚定,故此力图一扫天下浊气,秀山河光色,还万民之福。然而,当时正值邪派异流混战之年,圣使虽法力盖世,也难免势单力孤,连年施法清扫,均收效甚微。后来,才有占星奇士上谏辟路,方在天下俊才中广招贤徒,这一来果然事半功倍,一时麾下奇才如云,势力逐渐强盛,继而,又石中拔玉,选出若干战将以圣法练兵,以期未来……”
破云天师说到这里,见球中圣火又有翻腾之势,便抚手一按,将火势缓缓压了下来,继续道:“只是,随着岁月流转,南海圣使已尘缘渐尽,天命当返,故而,遂在广大英杰中遴选出一位卓绝之士,名曰黄风道人者继任了遗职。南海圣使升天后,这黄风道人立即挥剑统兵,不日便威加全派,施法率众,东奔西突,四方征战,竟然在极短时日内,横扫邪流异派,一举平定了天下!”说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天意至此,世间本该改天换日,祈福安民,叹只叹剑走偏锋,这黄风道人虽道法奇绝,骁勇善战,然而却治世乏能,又纵恿旗下横行不法,时日一长,天下遂呈民怨载道、危机四伏之景象。此间,少数正道之士,见败象叠生,复又揭竿而起,一时天随人愿,应者云集,其中法力卓越者甚众,更兼战术奥妙玄绝,日久年深,便开疆拓土,攻城占地,赫然与黄风道人呈对立局……”

破云天师说着,背负双手,面东伫立,口气渐渐转凉:“也许是造化弄人,在此时局关紧之际,东海太域狼国趁机兴兵,某夜,忽然黑光开路,横兵侵来,天下大势,危系一线!”破云天师面色一紧,急道,“鉴于驱魔安邦之心,天下正道,随即通连黄风道人,并肩共诛,不料,就在狼烟平定之后,霸气冲天的黄风道人哪肯与天下正道分治天下?稍后便施法兴兵,转眼间,朗朗乾坤已是乌云蔽日、黄风大作,飞沙走石之间,尽不顾生灵涂炭,妄图一举消灭正道而后快,忍无可忍之下,正道巨擎只得立民意、整雄兵,聚集天下神物,与之对决,几场大战下来,便将黄风道人一众伏诛十之**,至此,天下正气,喧天赫地,继而如虎添翼之势再度叠合,直冲那黄风道人洞府。哪知在此之前,黄风道人料大势已去,早已背生黄风,连夜逃遁,只身寡众隐匿于东南海域一迷雾小岛之上……”
破云天师精瘦的面颊上渐渐生出了愠怒之色:“本为修法安民,也兼战力劳乏,故正道之师亦偃旗息鼓,任黄风道人残喘于海岛之上。可叹斗转星移,就在黄风道人离世之后,在其麾下,竟又生出了派别,彼此拥兵分立,觊觎大位,就连黄风道人之后裔,对岛上时局亦是束手无策,后来,偶有不慎,以致法权旁落,为一妖人所掌,如此千回百转,在那偏南小岛上,便生出了如此妖孽!”
老者说完,沉重叹了一声,忧道:“昨日,为师夜观星象,见一道双尾怪星流转而下,看来,那妖孽要蠢蠢欲动了……唉!”
至此,破云天师深深的目光中充满了忧郁,不觉向身旁玲珑玉架上的圆球看去,语音缓慢而凝重:“这一切,在玄火天星球里,已有呈现,为师昼夜施法,这才免于恶事早发啊!”
听到这里,龙宇、罗琪和莫雷,俱是震惊不已——自记事起,三人便随天师修法,多少年来,在幻云阁里进进出出,但绝然不知在这熟视无睹的“玄火天星球”里,竟然包藏着骇人的天机!
整个幻云阁大殿里里,一时寂静无声,凝重的空气,仿佛冰冻了一般。
就在众人各持所虑之际,罗琪忽觉背后一亮,忙转身看去,见她神情有异,龙宇和莫雷亦本能地转身回望,此时,但见幻云阁恢弘的大门外,不知为何正有大片光气蒸腾起来,眨眼之间,但见一柱祥光“轰”的一声垂天射下,透过缥缈的云气,豁然落在石台上,兀自变幻不息。
不待众人醒悟过来,忽听门外高空传来一声洪亮的天音:“破云天师——”震天动地的天外之音,瞬间响彻了整个伏魔山,远远回荡开来:“破云天师……破云天师……破云天师……”
三人陡然大惊,都把惊诧的目光投向了视之如父的尊师。
起初,破云天师只是面色一变,但一听号令天地的声音,即刻浑身一震,连忙疾步而出,身过处,一时须发飞扬,满目银光,直让人觉得,他就是光明的化身。
见尊师这般神情,罗琪三人哪敢怠慢,亦紧步出门。
抬眼望去,但见这金色光柱却从九天斜照而下,于周遭翻腾的云雾中,在地面上轰然窜动不止,随着光芒的收束,爆闪的金光热浪迎面扑来,直避得一众连连后退。
破云天师却适应如常,顺手梳理了一下银光爆涨的须发,面对眼前忽闪的天外巨光,躬身垂首,双手合十,恭敬道:“罪臣破云天师,恭接天令——”
罗琪等人见此异状,亦急忙抱拳躬身,单膝跪地,惶惑不知所言。
然而就在这时,那光柱始发的天心,却发出了雷鸣天音:“破云天师,自下界以来,以代罪之身,立天赋圣德,殷勤天道,力接后备,传法有功,现已功德圆满,即令返回上界,复述天职,谢天——”
浩荡天音,立刻回荡在天地之间:“谢天……谢天……谢天……”
破云天师听罢,连忙深深鞠了一躬,肃然道:“罪臣破云天师,叩些天恩——”
言毕,那垂天宏光立时变得忽闪不止,随后,但见九天之上的光柱里,一卷天书正飘然落下,与此同时,浩大炙烈的金光忽而一抖,缓缓向天上收去……
此际,破云天师长臂一扬,天书顺势旋入了他猎猎飘舞的袍袖之中,随后,仰头望天,向金光消失的高空鞠手一拜,这才恭敬转身,疾步进阁。
三人亦不迟疑,紧随而入。
驻足之间,破云天师便朝大殿右侧火光飞腾的巨鼎走去,就在他近身之际,鼎中烈火陡然大盛起来,直将他的须发脸庞映照得通红一片。
罗琪三人不知天师意欲何为,都怔怔侍立一旁。
看着鼎中冲天的火光,破云天师微微沉吟了一下,缓缓闭目时,口中已是念念有词,稍顷,忽然伸出右臂,羽袖一撩,竟将枯槁的四指生生俯罩在了忽忽窜动的火光之上!
“天师!……”罗琪和莫雷忍不住大惊一声,急欲上前阻拦,却被龙宇反手挡住,暗暗施了一个眼色。
是时,破云天师枯槁的巨手已在聚力施法,少许,却见轰然上窜的火光,逐渐变成了冰蓝色,回神的刹那,忽见一串珠链自鼎中飞了出来,当空一闪,自向套落在了破云天师的左手指间,随后,再依法行之,待火光转红后,又见一串猩红珠链离火飞出,只一瞬,火光渐次变黄,一串金黄的珠炼依例飞出……
随着施法将尽,破云天师抚光而罩的枯手忽然一颤,随即握指成拳,缓缓地,退出了火光。
此时,破云天师才转过身来,面对惊立一旁的罗琪等三人,肃穆的脸色中却透出了少有的温暖,看了看指间三挂珠链,嘱道:“圣袍珠链,乃天鼎淬火百年炼成,今后,各系于脖颈之上,口念三阳秘咒,自有圣袍飞出,斗战时,可御空疾飞,快如闪电,危难时,可避身隐形,以免敌害,反念秘咒,便可恢复珠链真身,亦有养寿之功,为师望尔等珍之、重之。”
破云天师说着,对三人逐一看去,道:“黄归龙宇,蓝对罗琪,红属莫雷。”
“天师,这是……”龙宇正待说话,但见破云天师信手一洒,三挂珠链便脱手而飞,纷然朝三人飘去,将至未至的刹那,黄、蓝、红三道光环即在三人的头顶焕然闪出,紧接着,“嗖嗖嗖”一阵玄响,三挂珠链已分别套在了三人脖颈之上,轻盈触体之际,只觉头脑一清。
罗琪好奇之下,正待反观自己,却猛见破云天师“呼”的一声凭空飞起,须发飞扬时,高大的身影飘然落入了堂前彩光忽闪的云座之中。
见天师入座,龙宇连忙招呼罗琪和莫雷,分别坐于殿前金黄的蒲团上面,以待垂听圣训。
彩光云座里,破云天师体貌庄严,朗声道:尔等珠链圣袍之内,皆有天地通灵丹三枚,以备急用,此后,尔等持道锄魔,匡正天意,不可有负天道,三星知否?”
三人听言,连忙单掌竖胸,深深伏下身来,齐声道:“谨遵师命——”
然而这时,龙宇却面现茫然,不禁问道:“回禀天师,弟子天命在身,定将持道锄魔,但弟子冒问天师,如今,那妖魔究竟藏身何处?请天师明示,以便循迹而往。”
破云天师一听,深凹的双目竟慢慢紧闭起来,好久,才雷声隐然:“星落东南,天意不赎——”宏大的声音在幻云阁大殿里缓缓回荡着,余音缭绕。
三人听言,俱是似懂非懂,正想再问,忽见破云天师双目大张,袍袖当前一挥,只见一股白烟凭空腾起,旋即扑面而来,三人大惊之际,立觉浑身麻木,筋骨一软,纷纷倒落在地,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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