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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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酣畅淋漓的盘肠大战直到下午才结束。到底是事隔多年後的第一场**,**过後,痛苦也就涌上来,张大川就精神不济地睡著了,浑没发觉就在他睡著後,外面小学也放学了。林可锺让手下去村里传令,就说他今晚要开会。
其实小柳村最大的变化可能是有了电,不是通电,是林氏公司运进来两套柴油发电机,偶尔碰上大事就开始发电应急。
所以当小柳村学校的灯光开始跟晚霞一起映红半边天时,不光小柳村,附近几个村的了也一下子就知道小林老板又有大事要宣布了。小林老板那可是近几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一手遮天的人物,一时别说是小柳村人,就算没通知到的别村人,也都急匆匆吃过晚饭,就开始骑上自行车,拖家带口地往这儿赶。
当张大川醒来时,只清楚地听见旁边学校里在用大喇叭广播著:“……我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下著大雪的冬天,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许多人一起把我林可锺跟张大川一起给赶出了小柳村的地界!也就在第二年,国家开始西部大开发,给了许多优惠待遇,我就派人到西部投资办厂,是白校长代表著当时你们村的老支书,求著我优先到小柳村投资的,他说,小柳村穷啊,老支书领著村里所有人种了大半辈子柳树,到底是没让这日子好起来,所以想在卸任前给你们一个交待!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请我也不要放在心上,请我看在大川老师的份上,就拉小柳村一把……”
张大川还在似梦似醒之间,但等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人一激凌,就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喇叭里的嗓音虽然有点走形,但分明就是林可锺。林可锺说这些是什麽意思?!张大川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赶紧穿衣服,然後往楼下跑。
刚跑到门口,就被带他来的那个保镖给拦了,保镖说:“大川老师还没到你上场!”
“你这是什麽意思?这是俺待过的学校,俺要去看看也不行!”张大川怒了,又想朝外冲,但他虽然长得壮实,可那保镖也不差,仅仅用了一只手不知怎麽一扭一弄,就把他掀翻在地,虽然不疼,但张大川心里不好的预感却更强烈了。
“……但是,白校长当时说那话的前提条件是大川老师已经走了,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可现在,大川老师又回来了,白天里想必也有待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看到过大川老师,而且他的人现在就在学校旁边我那间小楼里……”
“嗡──”村民们应该是炸开了锅,大喇叭里是极紊乱的杂音,遮住了林可锺的发言。“不!”张大川大惊,整个人又从地上跳起来,第三次、第四次……向往冲,又第三次、第四次……被保镖给拦下了。
似乎有好多林可锺的手下人在说肃静,杂音好一会儿才小下去,林可锺又在说:“……现在我已经在这儿投资了两个矿石厂、一所制碱厂、一个食品加工厂和三所小学,你们中现在有不少人全家都在这些厂子里上班,那麽,作为老板,我现在就提一个要求,待会儿我会让大川老师上台来,你们只要上台来向他向我认个错,我就给你们加工资!至於那些不愿意上来的,我也不勉强,只是感觉你们可能更适合做地道的农民。如果人多了,我甚至会考虑撤资……”
“嗡──”更尖利的杂音完全遮住了喇叭里的发言,但这时张大川反而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心里一片混乱,也不知是悲是喜。
林可锺,果然是城里人,吃亏不像乡下人的忍气吞声,那是千方百计、隐忍多年也要彻底报复回来。但,俺呢?俺怎麽办?俺是乡下人,俺爹俺娘俺哥俺嫂子侄儿他们还得在这儿住下去呀,俺干爹俺干妹妹全都得在这儿终老呀!六年前那次几乎酿成大械斗的惨事,已经让他们无辜受了一次冲击,好不容易挺过来,六年後还要再来一次吗?!而且,六年前的他顶多是丢尽了老张家的脸面,他所有的亲人都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但六年後要再来一次,乡亲们就得恨他入骨了,老张家的人、干爹一家人还怎麽在这儿继续生活下去?!

张大川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些林可锺不可能想到,林可锺不是要替他报仇雪恨,他这是连他也恨上了,要让他也尝尝这种报复的尖利,正如多年前他让爱著他的林可锺滚得越远越好一样!
当那个保镖又叫来另一个林氏企业的男员工,两人一起架著张大川穿过校门,一直架到了学校操场上的土台。
土台上有四把椅子,一把坐著的是林可锺,两把坐著的小柳村的老支书和白校长,另一把却是空著,椅子後面、土台下面却是一溜的壮汉,其中有林可锺从A城临时抽调的打手,但更多的则是林氏企业从外地招好後派往西部的技术工人或中高层管理人员。他们都拿著林氏企业较高的工资,是不会站在小柳村人一边的。
看到张大川被绑上来的样子,白校长的脸色就变了,站起来就问:“小林老师,你这是干什麽?”林可锺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没什麽,一点情人间的小情趣罢了!”
白校长还想说什麽,但被身後已经退休卸任的老支书拉了一下,胸口憋闷地咳了好几声,终於又重新坐下来。林可锺说对了,小柳村附近投资兴建的厂矿几乎全属於林氏企业,而且为时还不长,如果林氏企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撤资,方圆几十里地的乡亲们的生计就全没了。况且好日子一过惯,要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就难了!林可锺要的只是倒歉罢了,对张大川也没有实质上的损害,就算上公安局告林可锺──什麽罪名?
张大川这时才回过神,疯狂地大叫起来:“放开俺!俺不要你们倒歉,俺要下去、下去……”那保镖富有技巧和力量地压住张大川,又看看自家少爷一眼,看自家少爷点头,他就直接拿块手绢堵住了张大川的嘴,把人拉起来,推倒在剩下的一张空椅上。
张大川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学校操场上黑压压的乡亲们,在经历了十几分锺的骚动和与林氏企业员工的推搡、互骂後,在林可锺等得不耐烦了想起身离开时,终於有人开始上台,竟是爱国。
一上台,爱国就“扑通”跪倒在地,左右开弓,就开始抽自己的嘴巴,打一下说一句:“小林老板,当年是我带的头,你要出气就冲我来!”“不要再为难乡亲们了,把乡亲们得罪惨了,对你小林老板也没有好处吧!”“当年给我爹治病,我欠了一**债,现在我两个娃都是读书的好苗子,我这当爹的从现在起就得给他们存上大学的钱了!”“现在上大学太贵了呀,只要我倒了歉,请小林老板就不要辞退我了,我毕竟也算熟手!”……
一时间,爱国的脸也高高肿了起来,依稀仿佛就是当年张大川当众道歉时的惨状。台下的乡亲们都转过脸,不忍再看这一幕,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更是嘤嘤地哭起来。要不是穷,要不是当年没好好上学大字不识几个,连出外打工都难,他们何至於对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如此低声下气?这已经不是道歉的问题,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爱国以前就算做得过了,大道理上却是不亏的,而林可锺无视这种风俗,根本就在用钱、当众羞辱所有的小柳村人!
看著爱国如此,张大川心里殊无报仇雪恨的喜悦,有的却只是如水的悲凉。乡下人最重脸面,爱国这麽做,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脸面给踩在了脚下。这是俺的乡亲,俺血浓於水的乡样们,即使他们错待了俺,但也不至要遭受同样的错待吧?!
明亮的土台上,张大川被强捺在椅子上,无法开口、无法动弹,唯有泪水浸透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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